第30章 ? “我們之間沒可能了,是嗎?” ◇
30 “我們之間沒可能了,是嗎?” ◇
許渡晚是被一陣巨大的悶響聲打斷了注意力的。
他彼時才還未從沈明矜給他的碧玺是真的這件事的驚喜中回過神來,就聽見書房傳來不小的動靜,微微一驚,繼而轉念想到,沈明矜還在書房裏——
而許更水剛剛,就是往書房方向走去的。
許渡晚的心重重沉了下去,還沒等他反應過來,鋪天蓋地的慌張将他淹沒,促使他邁開腿,急速朝書房跑去。
書房的書淩亂地倒在地上,那本貨單已經不知道被丢到了哪裏,沈明矜将許更水壓在地上,雙眼赤紅,帶着似乎要将對方打死的力道,攥緊許更水的衣領,高高揮動了拳頭。
“明矜!”
趕到的許渡晚保持着推開門的姿勢,被沈明矜略帶猙獰的神色吓了一跳,大聲道:
“你在幹什麽?”
許更水畢竟老了,幾下就被沈明矜錘到在地,本來慌得不知道如何是好,耳邊卻傳來大兒
子宛若天籁的聲音,頓時像看到救星似的,身體似毛毛蟲似的在地上蠕動,似乎是想要掙脫沈明矜的束縛,哀聲道:
“渡晚,你救救爸爸,救救爸爸!”
沈明矜聽到許渡晚的名字,陰鸷的眼神暫時恢複了些許冷靜與清明,然而其中一閃而過的痛恨,卻完完整整地落進地許渡晚的眼底。
許渡晚心中一緊。
他從來沒有見沈明矜這樣情緒外露過。
他眼睜睜地看着沈明矜差點把許更水打了個半死,随即被聞訊而來的保镖拉開。
沈明矜被幾個膀大腰圓的保安包圍,因為雙拳難敵四手,打出血的手被反剪至身後,他卻依舊劇烈地掙紮着,最後被保镖按着後腦勺壓在牆上,額頭被碰出一個紅印。
剛才沈明矜對許更水動手的時候,許渡晚反應也只是有點震驚和焦急,但當看到沈明矜額頭上的紅印時,臉當即就黑了下來,走上前,對着按着沈明矜的保镖扇了一巴掌,陰恻恻道:
“誰允許你動他的?”
保镖的臉迅速浮起些許指印,他臉上的肌肉動了動,盯着許渡晚看了一眼,到底不敢對雇主怎麽樣,心不甘情不願地放開了沈明矜。
許渡晚的繼母聞訊也趕來了,大驚失色地站在一邊,美豔的臉上全是震驚,扶着許更水,半晌才尖叫道:
“渡晚,你在幹什麽?”
許渡晚沒理他,雙手去拽沈明矜的手。
沈明矜下意識躲了一下。
許渡晚一愣,沉下臉來,用力抓住了沈明矜的手腕,将他拉進自己的懷裏。
兩個人貼的近了,許渡晚才發現,沈明矜的身軀,竟然在細微地顫唞。
許渡晚頓了頓,踮起腳,伸出雙臂圈住沈明矜的脖頸,慢慢拍着他的背:
“沒事,別怕,我在這裏.......”
在許渡晚的安慰下,沈明矜的身軀雖仍然緊繃,但好歹眼睛沒有那麽紅了。
許久,他才動了動幹澀黏連的雙唇,低聲道:
“我想走。”
“........”許渡晚掃了門口被這場鬧劇吸引過來的人們,随後拍了拍沈明矜的背,說:
“好。”
眼看着許渡晚要帶着沈明矜離開,許渡晚的繼母用一種看瘋子的眼神看着他:
“你要帶他走?我已經報警了。”
“如果你想你兒子許念綏那個傻子能平安活到六十,就不要來惹我。”許渡晚頭也不回:
“否則我要你好看。”
“你敢!”許念綏的母親和許更水頓時臉色鐵青。
“你大可以試試。”許渡晚看着擋在他前面的許氏夫婦,漠然道:
“再不讓開,明天你們約會情人的豔照就會上頭條。”
許渡晚其實根本不在乎這個薄情的家庭,許更水又沒養過他一天,他對許更水沒什麽感情,而且他回到許家後,許更水對他更是不冷不熱的。
許渡晚早就發現許家的實力已經大不如前,等許更水的父親一死,整個許氏遲早樹倒猢狲散。
許更水沒有扛大梁的能力,又想讓許渡晚做冤大頭接他的爛攤子,許渡晚哪裏肯吃他畫的大餅,早就做好了全身而退離開許家的準備。
在場的人因為許渡晚的話頓時發出一陣嘩然,但許渡晚并不在乎,他全部的注意力都注意在沈明矜的身上——
沈明矜又過敏了。
在那幾天裏,沈明矜一直處于半昏迷狀态,全身起紅疹,高燒不退,許渡晚衣不解帶地照顧了他幾天,着急着想要退燒,而醫生卻只說他的症狀罕見,于是又找了幾個專家共同研究。
沈明矜有時會醒,也會配合專家的治療。
就這樣過了幾天,吃了幾天的藥,沈明矜的燒才慢慢退了,整個人卻病恹恹的,靠在床頭。
許渡晚今天不在,被醫生單獨叫了出去。
醫生告訴許渡晚,經過他們的研究發現,沈明矜之所以頻繁出現起紅疹以及呼吸困難的症狀,也許因為受過心裏創傷。引起創傷産生的人和物都會在不同程度上反複刺激沈明矜,影響他的心理健康狀态,嚴重的,可能會導致軀體反應。
例如,抑郁症會導致胸、背和頭都産生不同程度的痛感,甚至會産生呼吸急促、惡心幹嘔的症狀。
這在心理學上成為軀體化反應,而每個人的軀體化反應不同,所以沈明矜也許不是真的過敏,而是因為某種心理創傷而導致軀體外露的病變。
醫生告訴許渡晚,他曾經聽說過一個案例,就是有一個患有嚴重精神分裂的患者,在患病期間一直覺得自己的腹部插着一把刀,這樣的幻想讓他真實地覺出疼痛來,最後因為抵抗不住身體的折磨,自殺死亡。
許渡晚不知道醫生說的是真是假,但他生怕沈明矜想不開,迫切地希望能解開沈明矜的心結,讓他恢複健康,于是請了一個心理醫生,定期給沈明矜做心理咨詢。
沈明矜一開始并不願意敞開心扉,但随着兩個人聊天的深入,沈明矜的記憶也在心理咨詢師的引導下慢慢恢複,和心理咨詢師說了很多以前的事情。
包括沈家和許家之間舊日的愛恨情仇。
不過,沈明矜和心理咨詢師之間的事情,只有兩個人知道,基于職業操守,心理咨詢師不會向許渡晚透露分毫。
看着沈明矜對他日漸冷淡的态度,眼中的疏離和戒備與日俱增,許渡晚心中焦躁,但卻不得不做出不在意的模樣,盡量不去問,以防勾起沈明矜的傷心事。
終于,在許渡晚和心理咨詢師的精心照料下,沈明矜的精神逐漸好了起來,眼看就有了可以出院的苗頭。
許渡晚看在眼底,喜在心裏,推了公司的事務,整日陪着沈明矜。
他和許念綏母親的争權進行到哪一個地步了,和許更水究竟有沒有撕破臉,沈明矜沒有問,又或許是懶得問,靠在床頭,看着許渡晚高興地哼着歌,給自己削蘋果。
沈明矜想着對方連日以來的照顧,頓了頓,回過頭,臉上冰冷的表情逐漸舒緩下來,給了許渡晚連日以來第一個笑:
“這麽多天,辛苦你了。”
嚓——
許渡晚手中一圈圈的水果皮因為拿刀人的手微不可查的一抖,而斷在了垃圾桶裏。
許渡晚擡起頭,面上的表情似驚又喜,吐出的字句卻帶着委屈的細顫:
“你,你終于肯主動和我說話了.......”
沈明矜睫毛顫了顫,嘆了口氣,随即換了個姿勢,用複雜的眼神看着許渡晚:
“你這些天.......想問什麽就問吧,不要憋在心裏。”
“我,我沒什麽想問的......”
天知道許渡晚這幾天都快憋死了,但被沈明矜這麽坦然地一問,又有些不好意思了。
“問吧,問什麽都可以。”
沈明矜溫聲道。
“那.......”許渡晚小心翼翼地觑着沈明矜溫和的表情,許久,才絞了絞衣擺,大着膽子卻不乏局促道:
“你和我爸之間,到底有什麽龃龉?”
“.......”沈明矜聞言,臉上的笑容微微斂起,垂下眼睫,沒有說話。
許渡晚見此,心中咯噔一下,開始瘋狂恨自己哪壺不開提哪壺:
“對不起,我只是.......”
“我爸當初挪用公款進監獄,是你爸舉報的。”
沈明矜阖上眼,似乎不欲與許渡晚對視,嘆氣地坦白了一切:★
“其實,前幾天見到你爸爸,我就把之前的事情想起來了。”
“幾年前,我爸當初因為管理不善,導致公司經營周轉出現巨大的虧空,而家裏的古董已經又已經被他私底下賣完,沒辦法,他只能找了一批盜墓賊,假裝出土了很多值錢的古董,又以我爺爺多年的聲望,賣給了很多人,其中大頭就是你爸。”
“你爸後來發現自己花大價錢發現買了一堆贗品,很生氣,讓我爸還錢,我爸一直拖延不還,債主追上門時,我爸拿着所剩不多的錢,嬉皮笑臉地說要把我賣給債主當情人抵債。後來,你爸氣瘋了,就找人砍了我爸的雙臂。”
沈明矜平靜道:“當時我就在現場。”
“我能看到刀是如何穿破他紅色的皮肉,切斷森森的白色骨頭,穿過黃色的脂肪,然後讓那些經脈裏流出血,全部濺到我臉上的。”
“他手裏的錢掉在了地上,我什麽也看不到,耳邊只能聽到他痛苦的哀嚎和嘶吼。”
許渡晚聽見沈明矜用低沉的聲音描述那些畫面,整個人都抖了一下。
“後來,我賣了我能賣的所有東西還錢,包括戴了很久的羊脂玉項圈,然後帶着我媽和外公去了南港躲債。”
“但是你爸似乎不肯放過我們家,讓債主終日上門催債,我媽被他們恐吓的神經衰弱,最後抱着錢從一座爛尾樓樓頂跳下來,我發現她時,她的腦漿和血混在一起,腹部被地上的鋼筋穿過,手裏的錢都快被她肚子裏流出的腸子泡爛了。”
許渡晚快吐了,捂着腹部虛弱道:“別說了.......”
沈明矜像是沒看到,無動于衷,繼續道:
“我外公年紀一大把,四處找人借錢,最後在回家的路上因為中暑暈倒在地上,被一輛大卡車碾碎,我趕到的時候,他的身體都已經被碾成了碎塊,身上的軟組織和身上的錢黏在一起。”
許渡晚再也受不了,趴在垃圾桶上,吐了。
沈明矜聽見許渡晚的嘔吐聲,這才慢慢收了聲,盯着許渡晚看了半晌,低聲道:
“你還想再聽嗎?”
許渡晚将半張臉埋在垃圾桶內,幹嘔了幾下,只覺胃部翻江倒海的惡心,許久,才用掌心揉了揉,緩解腹部的疼痛:
“你和我說這些,是想和我劃清界限嗎?”
沈明矜說:“你覺得呢?”
“我們之間沒可能了,是嗎?”許渡晚半跪在地上,擡起頭,用漆黑的眸子看着沈明矜,裏面似乎有什麽光彩,慢慢熄滅了。
沈明矜仔細端詳了一下許渡晚的蒼白的臉,許久,才緩聲說了一句和剛才一模一樣的話:
“你覺得呢?”
“許.......渡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