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53章
今上二十七八歲,身材凜凜,相貌堂堂,穿着明黃色金線織盤龍紋衮龍袍,腰束琥珀寶帶,一聲「免禮」,讓所有人紛紛直起了腰身。随即衆人又向虞皇後、蘭貴妃行了禮,并慶賀蘭貴妃千秋,帶了賀禮的大臣逐個兒上去送了禮物。
衛彌月給蘭貴妃準備了一套32種顏色的水彩顏料,以及畫水彩畫專用的毛筆,都是用道具「馬良的神筆」畫出來的。她将裝顏料的紫檀浮雕松鶴延年紋盒子送到蘭貴妃面前,說:“上回見娘娘喜歡水彩畫,我就特地求小時候的畫師師父又制了一副顏料,統共三十二種顏色,娘娘平時得閑,可以随時召我進宮陪您一塊兒畫畫。彌月祝您萱草長春,靈娥不老。”
蘭貴妃見她這樣有心,頗是喜歡。忙扭頭對一旁的沈咎道:“無琢,快替本宮接過來。”
她身後站着兩個宮婢,方才接禮物都是讓這兩名宮婢上前,眼下突然勞駕沈咎,沈都督如何不明白她什麽意思?她這舉動過于明顯,有幾個離得近的人不免擡起頭來,想看看蘭貴妃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沈咎倒是面色如常,上前接過衛彌月手裏的紫檀木盒,再轉身交到蘭貴妃手中,“娘娘,請拿好。”
當事人臉上瞧不出任何異常,便是衛彌月也微垂着眼睫,亭亭如玉地立着,教人挑不出任何毛病。
衆人的八卦之心失望了,正好另一名命婦上前給蘭貴妃送賀禮,衛彌月理所當然地跟在郁氏和衛繁絮身後回到了自個兒的位子。殊不知沈咎靠近她的時候,她的呼吸不由自主屏了起來,腦袋像迎枕裏塞得亂糟糟的棉花,沒法正常思考,也不知道怎麽把那個木盒交到沈咎手上的。待沈咎走遠以後,心跳才逐漸平息,所以外人眼中看到的衛彌月神情鎮定……不過是衛三姑娘一時緊張忘了做出反應而已。
回到位上,看着衆人一一送完了禮物,景翊帝舉杯邀大家共飲,宣布宴會開始,衛彌月也跟着端起白瓷酒杯小啜了一口。臺上陸陸續續上來幾名穿着身披長巾的異域舞伎,每人腳下一張小圓毯,揮舞長巾,跳的是胡旋舞。熱烈活潑的舞蹈、急速轉動的腳步将宴會的氣氛也帶動得輕松起來,離得近的人開始舉杯說話,女眷這邊兒一般不沾酒,大多喝花茶或是梨水。衛彌月正一邊喝冰糖雪梨炖燕窩,一邊津津有味地跟直播間的觀衆一塊兒看胡旋舞,身後有人碰了碰她的肩膀,說道:“蔻蔻。”
衛彌月回頭,是虞婉彤。虞婉彤指指後頭的花園,問道:“我想去更衣,你跟我一塊兒嗎?”
衛彌月點點頭,跟着虞婉彤往明光殿後的夾道走去。虞婉彤經常到宮裏陪虞皇後品茗聊天兒,是以對宮裏的地形很熟悉,倒也沒讓宮婢在後頭跟着她們。
虞婉彤并非是想更衣,只不過許久沒見衛彌月,想單獨跟她說會兒話罷了。前頭人太多,她想找個清靜的地方。虞婉彤領着衛彌月往太液池邊走去,似是輕籲了一口氣,道:“蔻蔻,聽說你感染了風寒,近日一直沒去書院,我和阿桃、嘉棠都很關心你,你今日可感覺好些了?”
衛彌月被綁匪劫持後,在家休息了月餘,對外聲稱是感染了風寒,是以虞婉彤并不知道她經歷了什麽。衛彌月也不打算告訴她,只彎彎眼睛笑道:“已經大好了,不然今天怎麽能來參加蘭貴妃的千秋宴呢?”她語氣乖乖,“讓你們擔心了,明兒個我就能回書院繼續念書了。”
虞婉彤這才松一口氣,道:“那就好,近日你沒去書院,苑容也沒去。書院倒是冷清了許多。”
衛彌月随口一問:“苑容為何沒去?”
虞婉彤搖搖頭,不大清楚的模樣。“我也不太曉得。不過聽我爹說苑容的表哥被免了神策衛指揮使一職,降為從五品的南鎮撫司,想來跟這事兒有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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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彌月輕輕地「哦」一聲,倒是沒把尹堃被免職的事跟自己被劫持的事情聯系到一塊兒。
不過以苑容的心高氣傲,如果不是尹府出了翻天的大事,像這般認識王孫貴胄的機會,她怎麽舍得不來呢?
——就像衛盛蘭那般。
倆人一壁走一壁閑聊,等虞婉彤更衣完,她們緣路折返。明光殿前的歌舞仍在繼續,但大都是朝堂命官們在對飲、聊政事,年輕些的世子少爺們都去了太液池旁玩投壺,姑娘家則或坐或站在太液池旁的八角涼亭裏玩擊鼓傳花令,雖是各玩各的,但少年與少女之間互相吸引,總有人忍不住朝對面悄悄投去目光。
衛彌月與虞婉彤到時,擊鼓傳花令的「芍藥」正好停在衛盛蘭手中,衛盛蘭按照先前說好的規則———持花者說笑話、講謎語或者行一首關于芍藥的詩,她選擇行一首詩:“倚竹佳人翠袖長,天寒猶著薄羅裳。揚州近日紅千葉,自是風流時世妝。”
這首詩出自前朝著名詩人的《趙昌四季芍藥》,流傳并不廣泛,她能一字不差地背下來,也算小小地賣弄了一番。
衛盛蘭驕傲地昂了昂腦袋,下意識朝湖邊玩投壺的人群中掃去,尋找武安侯世子的身影,可惜武安侯府兄弟倆剛才還在這兒,目下不知去了何方,她只得失望地扁了扁嘴,收回視線。
擊鼓傳花令繼續,衛彌月和虞婉彤也被拉着加入了進去。衛彌月左手邊是褚右相的孫女褚若水,右手邊是大姐姐衛繁絮。
蒙着眼睛的笛師吹響下一首曲子,不一會兒,曲子結束,芍藥花落在褚若水的手中。
褚若水也念了一首與芍藥有關的詩:“閑來竹賞亭,賞極蕊珠宮。葉已盡馀翠,花才半展紅。媚欺桃李色,香奪绮羅風。每到春殘日,芳華處處同。”
這首詩頗應景,加上褚右相曾是今上幼時太傅,在朝中頗有威望,是以巴結褚若水的人也不少,她一念完,有幾個人便誇「善姐兒有才情」。
褚若水的小字是一個「善」字。
褚若水笑笑不應,似是已習慣這般吹捧。
接下來幾輪,一回是落到禮部侍郎的千金,她想了好一會兒也想不出與芍藥有關的詩句,便自罰了一杯酒;一回是輪到蘇桃,蘇桃不像前頭幾個人那般搬弄詩句,而是說了一個笑話———
一武将出征作戰,即将戰敗之時,忽然有神兵助陣,反敗為勝。武将叩頭請問武神姓名,武神說:“我是箭靶神。”
武将感激涕零:“我何德何能,竟能勞駕箭靶神下凡救我?”
武神道:“我是感謝你平日在教場上,從未射傷我一箭。”
這則笑話出自《笑林廣記》的《垛子相助》,蘇桃平素四書五經不好好研讀,這些閑書倒是看得不少。
但也有好處,這不,逗得在座姑娘家們笑如銀鈴,引來湖邊世家少爺們頻頻朝這邊望來。
另外幾輪芍藥花都落在衛彌月不大認識的人手中,她們有的念詩,有的像蘇桃一般說笑話,氣氛很是和睦融融。
十幾輪下來,一次都沒有輪到衛彌月。衛彌月不僅感慨自己今兒運氣真好,蘇桃也發現了,“咦,樂師難道認識衛三不成?怎麽今日的芍藥花一次都沒有停在衛三手裏過?”
林嘉棠也附和,玩笑道:“就是,我看不是樂師故意給蔻蔻放水,就是蔻蔻賄賂了樂師。”
“不成不成,今兒個必須讓芍藥花落在衛三手裏一回。上回春日宴上行飛花令衛三險些贏了衛大姑娘,不知道肚裏藏了多少學識,今日必須念一首我們從未聽過的詩……”……不知是不是蘇桃和林嘉棠給自己立了個FLAG,下一輪,輕快活潑的笛聲停止時,芍藥花好巧不巧地停在衛彌月的手心。
衛彌月:“……”
在座懷着跟蘇桃、林嘉棠同樣心思的姑娘不在少數,衛三姑娘最近可謂出盡了風頭,春日宴畫畫兒、上巳節闖三關,簡直有和苑容并肩成為「京城第一才女」的趨勢,是以大夥兒也都以為衛彌月會念詩,但她只微微抿了抿下唇,黛眉輕蹙,烏潤的眼珠子似太液池上的水,泛起閃爍亮光。她給衆人出了個謎語———
“請問,我的左耳最像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