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哥哥,我要她

第五章 哥哥,我要她

“話說,諸位知道最近發生了什麽大事嗎?”

下樓時,一樓用餐的客人談話聲飄入顏竹的耳中。

這裏是個邊陲小鎮,行走者多為魔修,卻也不乏其他身份的人。在這個世界,凡人早與修士共處,不少大族還會外雇厲害的修士護佑或是想辦法搭上修仙宗門的關系尋求庇佑。

顏竹雖瞧不出誰是修士誰是凡人,但不妨礙她對幾人的談話産生興趣。

便聽一人道:“咱們明人不說暗話,大家今日聚集在一起,不就是為了那件事嗎?”

他又看了看外面街上走動的人,刀疤臉上露出一抹煩躁,“該死的,怎麽感覺來的人越來越多了…這樣下去,咱們根本沒有優勢啊!”

“別擔心,那入場券可不是容易搞到的。”

坐這男人旁邊的人拍了拍他的肩膀,順便還朝顏竹的方向瞥了一眼。他早發現這女子在偷聽,只是…這人身上雖無靈力,但那副相貌卻不似凡人所有。

可別是什麽老怪物的惡趣味,那群人最喜歡掩蓋自己修為故意裝成這樣了。

看不透,實在是看不透。

他同周圍的同伴交流了一下眼神,發現他們也是這般心思,便将攻擊意圖按壓住了。

“他出關固然是大事,”最初提起這個話題的人搖了搖頭,“可你們誰知那邊發生了什麽?”

“那邊?”

顏竹還沒能完全适應這個新世界,依舊保存有現代社會的習慣,根本不知道自己剛剛差點在鬼門關走了一趟。

她聽到“那邊”這個詞出現的時候還愣了一下,而後反應過來他們可能在說“正道修士那邊”。

果不其然,幾人很快談到了靈蘊道宗。

“你們可知那大名鼎鼎的掌門首徒,號稱新一代修士第一的宋溫凊?”

顏竹的心因這個名字被提了起來,她不由得屏住呼吸等待這些人的下一句話。

“走了。”

清清冷冷的聲音從旁邊傳來,直接打斷了她的思緒,也惹得那幾人停下談話看了兩人一眼。

顏竹擡起頭,發現宋溫凊已經走至了門邊。眼看人就要走出門,她只能立馬擡腳跟過去。

“真想聽聽他們說宋溫凊的事情……”

默默跟在小姑娘後面,顏竹不無遺憾地想。

“不知道她如今幾歲了,又做成了什麽大事,竟然都傳到了遙遠的西洲這裏……”

她想着,眉眼不禁飛揚起來。

宋溫凊卻是滿心郁氣,她沒想到消息傳得這麽快,連西洲的修士都知曉了此事。

她擡起頭,琥珀色的眸映出熱鬧世間。

可笑。

她并非魔修,卻也不被正道所容。

這偌大天地,竟無一席可供她栖身之處。

宋溫凊突然生出了一種無法言說的無邊的孤獨。

是廣袤的大地上刮起的一陣風,不知從何而起,久久不能止。她被這片大陸放逐,從此沒有歸途。

等待她的只有流浪,永不停息地流浪……

“要不要牽我的手?”

宋溫凊紛亂的思緒被突然插入的聲音打斷,無邊的孤寂感随之而止。

四周喧鬧嘈雜,這句話她卻聽得分明。

……

街上人來人往,走動的人明顯比昨天要多了不少。

顏竹注意到前方的身影在移動時似乎變得吃力了些。不僅速度明顯放緩了,還總會差點與人相撞。

雖說那人在最後一刻總會停下步子,準确調整方向,成功避免。

她蹙起了眉,快步走了至她身邊。

“要不要牽我的手?”

聲音很小,只夠兩個人聽見。

銀制面具後的那雙眼睛盯住了她,瞳中映出她仰頭說話的模樣。

宋溫凊已經能看見事物的形狀,她的眼睛正在恢複,這是這些天為數不多的好消息之一。

她低頭看向突然來到自己面前的人。

除受傷救那次,這是第二次她們湊得如此之近,以至于她能模糊瞧見她五官的輪廓。

宋溫凊默默在腦海中勾勒她的模樣。

她對這個人很好奇,她的身份、樣貌,還有她救自己的動機。

顏竹不知她心中所想,只是耐心等待着她的答案。期間,她忍不住低眸瞄了許多次少女自然垂落在身側的手。

“不用。”

拒絕的聲音聽起來很生硬。

“我自己可以走。”

顏竹硬生生停住了自己要去牽手的動作,有些無措地抿了抿唇,“那你——”

話語截斷在此處。

顏竹不解地低下頭,看向這人突然抓在自己手腕的手。她張了張口,來得及發問就被一股力道拽進了對方懷中。

略苦的冷香鑽入鼻腔。

“閣下是什麽意思?”

熟悉的聲音在耳畔響起,像含了冰渣子,語氣冷漠疏離,不難聽出其中明顯帶有的敵意。

顏竹顧不上磕得生疼的額頭,趕忙偏頭擡眼望過去。

只見原先她站立的地方已是塵土飛揚,有個生着羊角,長着獅子臉,身軀似牛,雙蹄像馬的巨大怪物趴在那裏。其背上還坐這一個粉雕玉琢,莫約七八歲的小女孩。

似是察覺到她的目光,女孩那雙大而圓如黑葡般的眼睛停在了顏竹身上。

她歪了歪頭,原本無表情的臉上突然綻放出一抹燦爛又天真的笑。她擡起了手,指尖直指顏竹所在的方向,稚嫩的童聲好像在同誰撒嬌,話的內容卻讓人遍體生寒。

她說:“哥哥,我要她。”

一個身穿黑色錦雲服,頭戴玉冠的俊美男子從她身後緩步走出。他生着雙稍稍上揚的眼,唇邊帶着淡淡笑意,瞧起來莫名有些邪氣。

“小孩子不懂事,望兩位姑娘海涵。”

他并未理會自家妹妹的要求,而是盯着兩人說了這句話。

顏竹看到小女孩的嘴角在一瞬間拉攏了下來,表情不似一般孩童生氣的模樣,充滿了一種令人心悸的戾氣。“我要她,哥哥。”

她又說了一遍,語氣能聽出強烈的不悅。

那男子卻對自家妹妹的請求充耳不聞,他略略欠了身,伸手牽起那怪物脖頸拴着的鐵鏈,拉着它讓出一條可供人通過的道路。

“多有冒犯,恕罪。”

心髒突兀地瘋狂躍動起來,對危險的敏銳直覺讓顏竹頓住腳步,猶豫要不要踏上那條看似通向生機的道路。

宋溫凊卻好似對此渾然不覺般,擡腳朝那條路徑直走去。

顏竹見狀,也只得稍稍放下疑慮,跟随上去。

好像确實是她多想,兩人走了幾個時辰,行了好長一段路都未有任何事情發生。

顏竹回頭看了眼身後已縮成小小一點的邊陲小鎮,提了許久的心終于稍稍放下去了些。

她看向身旁的少女,忍不住問她要去向哪裏。

“師…曾經有人告訴過我,西洲最危險之處有一處天池,可修複人的經絡。”

顏竹想起來了,她文裏是寫過這麽個東西,用作男二和女主感情升溫的道具。

女主宋溫凊為護宗門子弟與魔修大能作戰身負重傷,便是被男二帶到西洲的一處天池,在裏面修複好身體的。兩人也因這段時間的相處互生情愫。

不過,西洲天池數量雖不少,但大部分已被各種勢力占據,只餘一些因位處極其危險的地方而流落在外。

天池是由仙魔大戰時仙人滴落于地的精血化作,周邊往往蘊藏着極強的煞氣,甚至可能孕出大量兇獸。而且一般等階都在三階以上,三階妖獸對應的是修士的金丹期。

自從步入末法時代以來,別說正道,就連修煉以快著名的魔修都沒多少修為至金丹的。

顏竹想起身旁少女一路都是靠腳程,猜測她多半也沒到金丹,便思考起怎麽阻止。

畢竟她一開始給自己定的身份是凡人,說出太多詳細信息就很可疑。可若不說,又以什麽理由去阻止。

西洲…西洲還有什麽機緣……

顏竹努力思索,她對西洲用的筆墨不多,僅是在文末尾偶爾添寫描寫。

在她列好的大綱裏,西洲是作為最後的決戰之地出現,不過那也是書後半部分的事情了,她穿過來之前還未寫到。

西洲是仙魔大戰之地,多仙墓。不過太危險,也太隐秘,連她這個作者都不知道具體位置在哪裏。

西洲好像還有個隔一定時間會開啓的秘境,被各大魔修宗門用來歷練弟子。在文中,她只提到了一次開啓的契機,時間瞄點是那個老怪物出關。

所以問題又來了,現在是什麽時候,老怪物又有沒有出關?

顏竹想着想着不禁悲從中來——看看,寫文不考究,喜歡偷工減料就是這個下場。

就是明明身為作者,她還一抹瞎。

顏竹思緒亂跑,突然憶起了偷聽那群人談話時沒注意的細節。

似乎…他們是有提到什麽人出關了來着……

……不會吧。

不會真是那個老怪物……

僅是想到這個可能性,顏竹便感受到一陣心潮澎湃。

如果那真是那老怪物出關,想來秘境不久後便能開啓了。開啓秘境的地點并不隐蔽,也不算危險,而且那地方不屬于任何勢力,簡直是瞌睡時能得到的最好的枕頭。

不過念頭剛冒出,她又下意識否定。

太巧了,世上怎會有這樣好事讓她們碰見,兩人又不是這本書的主角。

顏竹撂下這堪稱希望渺茫的好事在一旁,繼續細思了會兒,終于讓她想到個去處。

她擡起頭,發現宋溫凊已經走到前方莫約十米遠的位置,便一路小跑至對方身邊。

小姑娘步子邁得又大又快,她跟着跟着就落後頭了,往往只能隔一段時間就跑些路才能跟上。

對方似是已習慣她這般作為,聽着腳步聲步履也未有絲毫停頓。

顏竹氣喘勻了些,醞釀好話,裝作不經意地開口:“我一直想問,你是怎麽知道此處是西洲的,莫不是從前來過?”

這些天她也慢慢意識到對方雖面冷話少,心防還蠻重,但絕非窮兇極惡的人,一般她問出什麽問題最後總能得到解答。

果不其然,宋溫凊很快給了答複。

“如此充裕的兇煞之氣,除卻西洲,也不會有別的地方有了。”

顏竹心一喜,她原先的猜測被印證了。稍稍平複了下心緒,明知故問道:“你能察覺出兇煞之氣?!”

語氣十分驚訝。

可能是太浮誇了,對方很久沒理她。

顏竹耐不住性子,趕過去繼續演她的獨角戲。

“那你能察覺出兇煞之氣最重的地方嗎?”

宋溫凊突然停了步子,薄唇微啓。

“兇煞之氣重的地方有許多,比不出一個‘最’字。”

“如果硬要說,那必然便是閣下身上。”

顏竹愣了愣,随即意識到了什麽,猛地僵住了身體。巨大的恐懼如蟲子般啃咬着心髒,冷汗一瞬間自額角滑下。

身後原先空蕩一片的荒野,此時正立着兩大一小三個身影。女孩一手牽着身旁男子,一手攥着拴在妖獸脖子上的鐵鏈,瞧見她望向自己還露了欣喜的笑。

“哎呀,沒想到這麽快就被發現了。”

黑衣男子笑眯眯的說,臉上不見任何被察覺的驚慌。他低頭寵溺地看了女孩一眼,伸手揉了揉她的小腦袋。

“小靈詩真是懂事,挑了個這麽漂亮的姐姐給父親大人做禮物。想來另一個戴面具的姑娘相貌定然也不俗,便歸哥哥我了!”

“不要,”被稱作小靈詩的孩子皺起了鼻子,嫌惡地揮手打了一下男子沒來得及抽走的手掌,“不要給父親,她是我的。”

如斷掉般,男子的手打到的地方彎曲成了一個詭異的形狀。他毫不在意地笑笑,籠了團黑氣敷在上面,不久那地方便被溫養如初。

“那另一個歸哥哥總行了吧?”

兩人旁若無人地就此事達成了基本共識。

宋溫凊将手扣在了劍柄,目光冰冷,身體繃緊,已然進入了戰鬥的準備模式。

而身為故事另一位主人公的顏竹卻好似呆傻了般,只顧瞧着敵人發愣。在此時,這個世界上不會第二個人能猜到她的心情。

當“小靈詩”的稱謂出口時,顏竹剛平靜下來的內心又一次被攪得天翻地覆。

——原來是你們這兩個家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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