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謝謝大哥(修)
第2章 謝謝大哥(修)
又做噩夢了。
厚厚的窗簾把窗外皎潔的月光阻隔,陰暗的小房間裏,湯鶴蜷縮在一張小床上,手臂環抱着自己的膝蓋,做足了防禦的姿态。
光怪陸離的場景在腦海中閃過,破碎的片段不斷重複,湯鶴在夢中奮力地掙紮,他祈求似的哭喊道:“不要……別打我……求你了……”
很快,湯鶴的額頭沁出了一層虛汗,他的雙眼緊閉,眼淚順着臉頰蜿蜒而下,鹹澀的感覺在口腔中彌漫,他拼命地拽着被子的一角,好像抓住了什麽救命的稻草。
“好疼……救我……救救我……”
然而并沒有人來救他,從來就沒有過。
夢境重演到最激烈的地方,男人拿着皮帶抽在湯鶴的背上,尖銳的刺痛壓得湯鶴喘不過氣來,湯鶴哭着睜開了眼睛。
小房間裏是漆黑的,湯鶴睜大了眼睛,花了好幾秒鐘的時間才分清楚這是現實還是夢境。
枕頭已經被哭濕了,湯鶴的身上也是汗涔涔的,黏膩的汗水粘在皮膚上很難受,湯鶴十分煩躁地去沖了個涼水澡。
冰涼的水從頭頂灑下,湯鶴凍得哆嗦了一下,但很快舒服地眯起了眼睛,徹骨的涼意讓他清醒,讓他終于意識到剛才那只是一場噩夢。
當然,不管湯鶴是舒服還是難受,他也只有涼水澡可以洗,家裏的熱水器早就壞了,一直沒修。
是報應吧,湯鶴想,這一定是他給盛紹昀發那種短信的報應。
他已經很久沒有夢到過那個男人了,他以為自己已經忘記了,原來夢裏的場景還是那麽地清晰,歷歷在目。
湯鶴沒有開燈,洗完澡之後,他胡亂地拿毛巾擦了下身體,然後摸黑回到了房間。
床單和被套都已經被濡濕了,湯鶴愛幹淨,把它們都扯下來換了套新的,這才躺回床上,蜷縮成小小的一團。
Advertisement
房間裏很黑也很安靜,湯鶴漸漸有了些困意,但他那雙圓溜溜的眼睛依舊睜得很大,他不敢閉上眼睛。
他怕自己再次睡過去的時候又會夢到那個男人,他曾是他許多年裏無法逃脫的噩夢。
那個人不是別人,正是湯鶴的父親,湯溫茂。
湯溫茂的名字帶“溫”,是“溫柔”的“溫”,在湯鶴遙遠而模糊的記憶裏,他曾經也是個溫柔的人,夏天的時候會帶着湯鶴一起到樓頂乘涼,會拿着一個大大的蒲扇給湯鶴扇風,然後笑着給湯鶴身上的蚊子包塗清涼油。
那時候的湯溫茂是一種中學老師,雖然賺錢不多,但他們一家三口其樂融融,倒也有種溫馨的幸福。
然而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湯溫茂染上了賭博的惡習,一開始只是小打小鬧,後來賭紅了眼,把家裏的房子都抵押了出去,賠了個傾家蕩産,甚至連工作都丢掉了,卻還是不肯收手。
湯鶴記憶裏那個溫柔的爸爸不見了,被單位開除之後,湯溫茂每天都喝得醉醺醺地去賭,贏了的時候自然皆大歡喜,輸了的時候他就拿湯鶴和他媽媽夏凝思撒氣。
一開始的時候夏凝思是很想挽救他的,四處借錢把房子贖了回來,好言相勸過他很多次,說自己願意陪他重新開始,湯溫茂也動搖過,發誓自己再也不賭了,然而好景不長,湯溫茂很快又把夏凝思借來的錢賭光了。
夏凝思終于忍無可忍地跟湯溫茂離婚了,她被湯溫茂傷害得太深,甚至連湯鶴都不願意要了,一鼓作氣遠走高飛,把湯鶴一個人丢給了湯溫茂。
多虧那時候湯鶴的奶奶還在,湯鶴和湯溫茂一起住在奶奶家裏,有奶奶幫着照顧倆人,湯鶴這才不至于被餓死,也不至于被湯溫茂打死。
後來湯溫茂因為搶劫進了監獄,奶奶卻也因病去世了,只留下湯鶴獨自一人住在奶奶留下的小房子裏。
桐柏高中尖子生班的獎學金還算豐厚,湯鶴不用擔心吃喝的問題,然而每次夜晚被夢魇驚醒的的時候,湯鶴都會格外地想念過去。
以前雖然湯溫茂常常打罵他,卻還有奶奶陪着他,奶奶會小心翼翼地幫他擦拭傷口,然後笑着安慰他說會好起來的,說他一定可以平安長大,可以逃離湯溫茂那個魔鬼。
只不過他再懷念也沒什麽意義了,“爸爸”走了,媽媽走了,奶奶也走了,現在只剩下他一個人留在這個破舊的小房子裏,好像被永遠地困在了原地。
湯鶴瞪着眼睛躺了大半夜,最終難抵濃重的睡意,沉沉地睡了過去。
他似乎是又做了夢,但并沒有夢到湯溫茂,而是夢到了盛紹昀。
那個夢是溫暖的,和煦的,在夢裏,盛紹昀就站在湯鶴的不遠處,明媚的陽光從他的身側灑下,他還穿着那身黑色的籃球背心,手裏抱着籃球,與倆人初見時一樣。
但與那次見面時不同,盛紹昀的那些朋友們都不見了蹤影,那些小混混們也不在,周圍的一切都是模糊的,只有湯鶴和盛紹昀兩個人在,盛紹昀回過頭,目光溫柔地看着湯鶴,向他伸出了手,說:“湯鶴,過來。”
湯鶴歡欣雀躍地向前跑去,他大大地張開雙臂,跑着撲向了盛紹昀的懷裏——
“鈴鈴鈴——”
尖銳的鬧鐘聲在耳邊響起,把湯鶴從美夢中拽回現實,讓他的夢碎得一幹二淨。
湯鶴痛苦地捂着耳朵,蒙着被子在床上翻騰了好一會兒,這才不情不願地把鬧鈴關掉了。
他忽又想起了什麽,猛地從床上坐了起來,拿起床頭的手機,點開QQ,又找到盛紹昀的頭像。
倆人的對話框裏幹幹淨淨,只有湯鶴發去的兩條消息,一條是那個視頻,一條是湯鶴說的“我們聊聊”,盛紹昀一直沒有回複湯鶴,好像湯鶴發過去的是空氣,他根本就沒有看到。
夢境與現實的落差太大了,湯鶴盯着倆人的對話框看了許久,眼眶一點一點地紅了。
如果可以的話,他當然也不想用這種方法來吸引盛紹昀的注意,可是他真的不知道除了這樣自己還有什麽辦法,他真的不會。
盛紹昀是天之驕子,性格開朗,朋友衆多,而他卻內向自閉,偏執擰巴,奶奶很艱難地把他拉扯長大,卻并沒有教會他要怎麽和別人相處。
湯鶴聽說學校裏有個同樣姓湯的同學,他是有錢人家的小少爺,是和盛紹昀一樣的天之驕子,可湯鶴不是。湯鶴的名字是奶奶起的,奶奶希望他做展翅高飛的仙鶴,但湯鶴只是蜷縮在陰暗角落裏的烏鴉,他只能在陰冷的角落裏偷窺着他的光亮。
哪怕這次,湯鶴用了如此不堪的手段想要吸引盛紹昀的注意,盛紹昀卻依然連一個眼神都不願意給他。
湯鶴的手指顫抖着,他急促地呼吸了幾次,然後再次發了條消息給盛紹昀。
湯鶴:【我知道你看到消息了,如果你不回複我,我就把這個視頻投稿到學校的表白牆上去,讓大家看看平日裏陽光開朗的男神私底下是什麽樣子】
消息發出之後,湯鶴捧着手機放在心口,他的脖子微微揚起,纖長白皙的脖頸像是漂亮的鶴,纖細而又脆弱,似乎輕輕一掐就可以折斷。
有一滴眼淚緩慢地從他的眼角滑落,順着臉頰,滴落在他漂亮的脖頸上。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湯鶴紅着眼睛想,他真的不想威脅盛紹昀的。
他只是……太喜歡他了。
盛紹昀終于回複湯鶴了,在湯鶴最新一條消息發出去的兩分鐘後。
盛紹昀:【今晚放學,你在校門口等我,我會過去】
他果然早就看到了湯鶴的消息,只是懶得回複,但湯鶴不在乎,只要盛紹昀現在回複了他就行,他對盛紹昀向來有着取之不盡的耐心。
很簡短的一句話,湯鶴翻來覆去地看了很多遍,幾乎要把這行字印進腦海裏,他的手指在屏幕上方懸停着,有很多話想要說,但都說不出口,删删減減,最後只剩下了一個字。
湯鶴:【好】
盛紹昀沒再回複了,似乎再次把他當成了空氣。
湯鶴還是不在乎,得到盛紹昀的回複他就已經很開心了,一點點甜頭就足以讓他回味很久。
出門之前,湯鶴還特意照了照鏡子,把校服的領口一點點地掖平整,動作小心翼翼的,好像是要出席什麽嚴肅的儀式。
這天白天,盛紹昀還是沒來上課,但這還是阻止不了湯鶴的好心情,湯鶴知道,晚上他就可以見到盛紹昀了。
除了出門的時候照了鏡子之外,湯鶴還拿了個小鏡子,每節課下課的時候他都要拿鏡子照一照自己,看看自己的衣服和發型有沒有亂。
鏡子裏的男孩兒看起來很乖,湯鶴的頭發是純黑色的,微微卷曲,他前面的劉海有些長了,稍微一低頭便會有些擋眼睛,卻又有一種朦胧而青澀的少年感。
校服是他昨晚上特意洗過的,領子沒有一絲褶皺,拉鏈的鎖頭安安分分地待在領子下方,每一寸都顯得十分妥帖。
男孩兒的眼睛很大,黑漆漆的,從前奶奶總是誇湯鶴的眼睛漂亮,像是兩顆漂亮的葡萄,于是湯鶴最喜歡的就是自己的眼睛。
與鏡子中的自己對視時,湯鶴的眼睑微微垂了一下,忽然想到了什麽,有些煩躁地別開了眼睛。
他想,奶奶一定想不到現在的他這麽讨人厭,居然要靠威脅來跟喜歡的人見面。
湯鶴其實并沒有想好見面之後要和盛紹昀說什麽,也不知道自己想從盛紹昀那裏要什麽,或許是一個他用過的草稿本?或許是一件他穿過的校服?又或許,他只是聽聽盛紹昀的聲音就足夠了,他并沒有奢求過更多的東西。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到了快要放學的時候,湯鶴忽然有些煩躁起來,頻頻地朝着盛紹昀的座位上看去。
盛紹昀真的會來見他嗎?湯鶴忽然十分驚恐地想,他會不會只是捉弄自己?
應該……不會的吧?
湯鶴安慰自己,盛紹昀都答應自己了,肯定會說話算話的。
可是……你這樣的人真的值得盛紹昀說話算話嗎?
一個尖銳的聲音在他的腦海中想起,帶着譏諷,把湯鶴一下子推入深淵。
湯鶴很無措地搓弄着自己的手指,他在緊張的時候很喜歡啃指甲,有時會把好好的甲床咬的血肉模糊,卻仍不自知。
晚自習的下課鈴終于打響了,湯鶴甚至連書包都忘記了背,撒腿就往教室外跑,又一路狂奔,朝着校門外跑去。
“呦,這麽着急,這是要去哪兒啊?”剛跑到校門口,忽然有人攔住了湯鶴的去路,湯鶴擡眼去看,發現是個不認識的男人,比湯鶴高出了半個頭,一身健壯的肌肉,手臂上紋滿了紋身。
湯鶴被迫停下腳步,很煩躁地擡眸瞥了他一眼,問他:“有事兒?”
“那當然是有的,”一個女生從男人的身後站了出來,抱着手看向湯鶴,惡狠狠瞪了他一眼,對身邊兒的男人說,“哥,就是他,昨天欺負我男朋友來着。”
湯鶴有點兒迷茫地眨了眨眼睛,還是有點兒沒搞懂是什麽事兒,章睿廣站在倆人身邊兒,抱着手臂,一副洋洋得意的模樣:“怎麽樣,怕了嗎?以為就你會打架?”
湯鶴這才終于反應了過來,原來這是章睿廣找來的幫手,他很淡定地點了點頭,伸手把校服的拉鏈拉開,說:“是要打架嗎?”
湯鶴向來不忌憚這些,小時候家裏沒人管他,他沒少去跟那些小混混們打架。
剛開始的時候他身子骨弱,總是被人打得遍體鱗傷的,後來摸爬滾打得多了,一個人就能揍趴好幾個。
章睿廣見他一副不見棺材不落淚的樣子,轉頭對着花臂男說:“哥,給他點兒教訓。”
花臂男人雙手握拳,把自己手指的骨節摁得咔咔作響,然後朝着湯鶴揮出了拳頭——
半秒鐘後,他以一種十分扭曲的姿勢跪在了地上,湯鶴站在他的身後,單手摁住他的雙手,笑道:“這麽弱啊。”
“嘶嘶嘶——疼!”花臂男疼得呲牙咧嘴的,眼睛裏沁滿了淚花,止不住地喊道,“大哥饒命,大哥饒命,我知道錯了。”
章睿廣和女朋友站在倆人身邊兒,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驚呆了,一時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就這麽僵硬得站着。
湯鶴心裏還惦記着盛紹昀的事兒,懶得跟他們糾纏,冷着臉松開了手,說:“快滾,別來煩我了。”
“謝謝大哥,謝謝大哥!”花臂男趔趄着起身,着急忙慌地跑走了,章睿廣見狀,拽上身邊兒的女友,跟着那花臂男一起跑了,倆人跑得太急,還差點兒栽了個狗啃泥。
湯鶴沒再看他仨人,整了整自己的領子,又低頭把校服的拉鏈拉好,又恢複到平時乖乖仔的樣子,全然不見剛才狠厲的模樣。
“小夥子身手不錯。”身後的不遠處忽然傳來了一道熟悉的聲音,湯鶴擡眼望去,盛紹昀正站在那裏,一邊懶洋洋地鼓掌,一邊歪着頭朝他笑。
夕陽的餘晖灑在他的身影上,金燦燦的一片,像極了湯鶴夢中的模樣。
“盛、盛紹昀?”湯鶴的臉騰地一下就紅了,緋意順着纖長的脖頸一直蔓延到衣領的深處,全然不見剛才狠厲的模樣,他結結巴巴地問,“你你你……你什麽時候來的?”
盛紹昀沒有回答他的問題,上前兩步,猛地拎住了他的衣領,眯着眼睛,一臉陰沉地問他:“所以……你約我來這裏的目的是什麽?也是想跟我打架?”
------------------------------------
似川
湯鶴:聽說學校有個同樣姓湯的同學……
川:別難過小鶴,不用羨慕隔壁湯小少爺,他家很快就要破産了。(對不起,我是魔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