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陳修明和陳華一起去了公司。

依舊是他坐在車後座的位置上,陳華坐在副駕的位置上。

陳修明幹了一件特別不符合富二代身份,特別“普通人”的事,他悄悄地在車後座,用手機支X寶綁定了這張銀行卡,然後試探性地往自己的支X寶賬戶裏轉了十萬元錢。

——順利轉賬成功。

原來銀行卡裏真的有錢啊。

陳修明的消費習慣還算健康,從來都不用信用卡,但偶爾會用一點X呗,如今賬戶裏有了“巨款”,他立刻還清了欠款,然後關閉了X呗。

——拜拜了您嘞,僞裝的很好的小額消費貸。

倒不是陳修明不知道用網銀查餘額,而是這張卡的保密級別非常高,雖然是用他的名義開通的,但他輸入賬號驗證碼,并且人臉識別後,依舊提醒高風險,要求去櫃臺驗證下才能查詢信息。

陳修明的支X寶餘額剩下了94286.56元,他流暢地點進了某寶,下單了想吃但不太舍得買的新西蘭蘋果,選擇地址的時候卻卡了殼。

他猶豫了一秒鐘,思考要不要問陳華自己晚上要住哪兒,但屬于華國人骨子裏的羞恥,還是讓他放棄了詢問。

暫時不能買東西,但陳修明還是很想花錢,想了想,戳了戳之前結婚給自己發了請帖,但自個卻裝作沒看見的曾經關系不錯、近兩年沒怎麽聯系的朋友。

他轉賬了兩千元,在輸入框裏剛輸入了“這是補發給你的禮份子,抱歉之前沒有看到你發的電子請帖,也沒參加你的婚禮,希望你別介意”,還沒點擊發送,轉賬就被對方秒收了。

陳修明無聲地嘆了口氣,将寫好的文字發了過去,對方回得也很快——“這麽客氣幹什麽!最近我收到了好幾個補發份子錢的,有空請你吃飯哦!”

成年人了,也都知道“有空請你吃飯”只是一句托詞,大概率是沒有飯的。

但陳修明還是挺開心的。

他當時囊中羞澀、假裝沒看見對方的請帖,雖然可以安慰自己“好久不見了,我沒必要随份子”,但自那以後,他和對方也斷了聯系,默契地終止了與對方本就寥寥無幾的交集。

現在補上這份錢,仿佛對曾經的友情也有了一份交代。

而且,收到錢的對方,一定會很高興的吧。

兩千塊錢,不多但是也不少,起碼可以帶家裏人吃一頓大餐,再買幾件日常穿的衣服了。

陳修明補發了三個紅包,等他放下手機,車輛已經到達了公司的大門口。

陳修明下了車,這才發現他身後還跟着很多輛車——原來早上去找他的車隊,剛剛也跟着他一起到了公司。

保安的大叔已經湊了過來,剛舉着喇叭喊了一句“這裏不能停車”,等看到了這一排車隊,開始警惕地拿起對講機向領導彙報起來,看模樣,他是想報警。

一群黑衣人西裝筆挺,陳修明自己都覺得自己像黑X會。

陳修明有些尴尬地上前一步,和保安打了個招呼,說:“……都是我朋友。”

“是你們公司的客人麽?”保安是認識陳修明的,他放下了對講機,終于恢複了以往“鐵面無私”的模樣,“按照大樓管理規定,這麽多人來訪、這麽多車要停車,得提前做好備案。”

“……抱歉抱歉,我能不能臨時做個登記,然後再……”

“您不需要向任何人道歉,”陳華上前一步,伸手扶住了陳修明的肩膀,“讓我來處理,好麽?”

“……”陳修明茫然地看着陳華,他默許了。

“我剛剛有查詢到,這座樓的産權屬于謝家,謝家和陳家關系不錯,我恰好認識謝家的三公子謝峰,或許您可以通融一二。”陳華的語速不快,聲音也不大,但莫名很有壓迫感。

保安躊躇了幾秒鐘,還是說:“按規定我不能放你們進去。”

“感謝你的敬業。”

陳華說完了這句話,直接撥通了一個電話,簡單幾句話說明了情況。

不到一分鐘,保安的電話也響了起來,他一邊聽,一邊按下了貴賓電梯的遠程操控按鈕,等結束了通話,又打電話喊來了在一樓前臺的禮儀小姐,叮囑說:“帶各位領導上去。”

“是。”

陳華再次後退了幾步,把“主要位置”讓給了陳修明,說:“少爺,請移步。”

“……”陳修明感覺自己尴尬得可以用腳趾扣出一座別墅。

但又莫名有一種暴發戶式的爽感。

他在自己的公司,是個“底層人”,除了要做好本職的工作外,還經常被抓過去當接待的壯丁。

他記不清自己有多少次等在樓下,對所謂“領導”點頭哈腰,亦步亦趨。

也記不清自己有多少次被保安“嚴格要求”,為了讓客人多停一輛車,又塞煙又說好話。

他總是勸自己,賺錢嘛,卑躬屈膝不丢人,勸的次數多了,仿佛這一切都是順理成章的。

但直到今天,他才久違地體會到了,怎麽做一個人。

原來他也可以享受到那些超額的“服務”,原來他也可以讓人正眼相對,原來過往的那些“為難”只是因為他沒有資格得到“不為難”的待遇。

——人人平等麽?

——人人真的平等麽?

陳修明放棄了思考,他一邊走一邊聽前臺介紹這座大樓——他在這裏上了兩年的班,頭一回知道這座樓有那麽多的故事,也頭一回知道,最裏面的專屬電梯,是能夠運營的。

禮儀的講解告一段落,陳華低聲說:“少爺,我能否先和您的領導做一個溝通?”

“可以……叫我修明就好。”

“這不合規矩,”陳華笑了笑,很柔軟地拒絕了這個提議,“不用擔心,少爺,我會幫您解決一切問題的。”

陳修明略微忐忑的心髒,一下子安定了下來。

陳華沒有再打電話,而是低頭快速地發送起了信息,十分鐘後,所有人抵達了指定的樓層。

陳修明“久違”地看到了自己公司的“一把手”和自己的直屬領導,兩個人都格外熱情地湊了過來,殷切地稱呼他為“陳少爺”。

陳華上前一步,應付了兩個人幾句,一行人進了貴賓會議室,陳華率先提出了要求:“馮女士希望今天就能辦完陳少爺的離職手續,至于工作交接,陳少爺願意給予遠程協助。”

“應該的應該的,陳少爺為我們這公司做出了突出貢獻,現在因為要回家繼承家業而離開,我內心是十分舍不得的,只能在手續上特事特辦,不要給陳少爺填麻煩,”“一把手”不虧是“一把手”,一番話說得格外誠懇,又在無形之中輕輕拍了拍馬屁,“我們的員工也十分舍不得少爺,想為您組織一個歡送會,不知道……”

“歡送會就不必了,”陳修明硬着頭皮接了話,“我也很感激您的栽培,相信公司會越來越好,很快就能成功上市。”

“承您吉言、承您吉言,對了,小張,你去看看陳少爺的東西有沒有整理好,順便和財務說一聲,把少爺的工資和獎金都算好了,今天就發放下去。”

“好的好的,我這就去。”名為“小張”的陳修明的直屬領導,一改早上嚣張跋扈的面孔,連連應聲,又求饒似的看了看陳修明,這才轉身離開。

陳修明當然可以選擇給他上上眼藥,但陳修明看到他此刻的模樣,又覺得他可憐起來。

——這個公司最大的剝削者,其實就是“一把手”,其他人不過是有樣學樣、層層下壓而已。

他的領導的确很可惡,但他不這麽做,就無法保住他自己的位置,也無法供養得起他自己的房貸和家庭。

可恨極了,但也有些可憐。

陳修明沒有落井下石,他有心想和同事告個別,但又覺得,現在這種場景,在“一把手”和“直屬領導”的陪伴下,無論是和哪個同事多說幾句,對同事而已算不上是一件好事。

他準備等今天結束之後,在和同事們私下裏聊幾句,組局就不必了,多少可以送點臨別的小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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