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故事◎
上一次的失敗教訓告訴朱莉，不能高興得太早。
她始終保持警惕，在樹林中走了一天一夜，照理說伯爵早就應該發現她失蹤，可是一直沒有人追上來。
朱莉自己都感覺不可置信，出逃就這樣成功了嗎？她真的徹底離開了伯爵的掌控？
為什麽他沒有來追殺她？是沒有發現她消失了，還是已經厭倦了她？
她當然不可能得到回答。
無論伯爵怎麽想，她的生活還是得過下去，朱莉踮起腳張望，四面八方都是看不到盡頭的樹木，根本不知道該往哪個方向走。
朱莉極度缺乏野外生存經驗，她只能依靠太陽的方位大致辨別方向，好歹保證一直朝着一個大概方向前進。
走着走着，她聽見了熟悉的聲音，喧鬧的人生、馬匹吭哧吭哧的喘氣聲、車輪軋過地面咯吱咯吱的響動。
朱莉立刻躲進比人還高的茂密草叢裏，從草葉的縫隙裏觀察了很久，從還算善意不太帶殺氣的面孔，以及馬車上堆積得高高的貨物，确認經過的是一支商隊。
雖然也人人都持武器，看上去不算是壞人。
她慢慢從草叢裏走出來。
離朱莉最近的是一個護衛貨物的中年男人，看見她時狠狠愣住，不可思議地揉了揉眼睛。
“你好。”朱莉保持着相對安全的距離，試探性打了個招呼。
老傑克匪夷所思地高喊起來：“真是稀奇了，我老傑克走商隊走了一輩子，還是頭一回在原始森林見到一個女人獨自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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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一出，商隊前進的速度慢了下來，一群人像進動物園一樣圍上來看朱莉。
朱莉謹慎地慢慢往後退。
“行了行了！好好的人都要被你們吓死。都給我滾一邊去！”
商隊領頭的是個氣勢很足的白發女人，年紀大約三十多歲？或許再稍大一些。
“喂。”女領隊脊背筆挺地騎在馬背上，“你怎麽一個人在這裏？”
朱莉仔細辨別，認為女領隊的語氣中沒有惡意，只是好奇。
朱莉半真半假地編造了一個故事，“我……是個孤女，不小心得罪了村莊裏的司祭，被趕出來了，無家可歸，想到城裏去找份活幹，我不知道路，不知不覺就走到這裏了。”
圍上來的男人們哈哈大笑：“就你一個人？！想穿過整片森林進城？別做夢了吧！”
“你知道這裏有多少龐然大物？老天，你能活到這一刻，都是光明神眷顧！”
一個個都是能吵破天的大嗓門，聲音震得朱莉都頭痛。
如果是伯爵，他絕對不會這麽吵。
當朱莉發現她竟然有一點點懷念伯爵時，及時打住了這種危險的想法。
也許是看朱莉被自己的團員圍攻到不知所措，女領隊想了想，發了善心：“這樣吧，我們缺一個洗衣服做飯的，你要是願意不收工錢，我可以把你順路稍進城。”
“我可以！”朱莉立刻大聲答應，“非常感謝您！”
原始森林危機四伏，她這一天一夜沒有傷亡肯定是僥幸，再說她也不認識路，能跟着商隊走當然是最好的。
“終于可以不自己洗衣服了！”
“得了吧，你什麽時候自己洗過衣服了！”“你聞聞你自己，是不是焖了三年的臭魚罐頭味？”
“去你媽的，我再臭也比你幹淨，你身上那條褲子都三年沒換了！”
朱莉：“……”
同樣是男性，她不想懷念伯爵都很難。
朱莉沒有理身後的吵鬧，她緊緊跟着商隊中唯一的女性，也是地位最高的女性，再三表示感謝。
朱莉被女領隊安排上一輛馬車，和那群男人遠遠隔開，就坐在一堆貨物裏，她用随身攜帶的衣服包當坐墊，一路晃得有些頭暈。
隊裏好不容易出現一個女人，引得一幫常年跟馬作伴的男人蠢蠢欲動。
“哎。”有人牽着馬靠近同伴，“你覺不覺得，那女人還挺耐看。”
同伴回頭看一眼，癟起嘴搖頭，“我不喜歡她那種，像一根麥稈，手一捏都能把骨頭捏碎。”
“你還在乎這個？我看你小子就只在乎胸。”
“那又怎麽樣？！你敢說你不喜歡大胸脯？”
“都他媽好好幹活，別偷懶！”女領隊高高抽起馬鞭，挨個罵完人，商隊終于消停了。
夜裏，他們選擇在較為開闊的一小片平地上休息，這裏可能是商隊習慣的休整地，衆人紮帳篷的紮帳篷、生火的生火，有條不紊。
朱莉一直跟在女領隊身邊，學着她的樣子，抱起一摞幹草料喂馬。
“喂，女人。”女領隊問她，“我叫斯蒂芬妮，你叫什麽？”
朱莉頓了一下，說了真名：“朱莉。”
“行吧，小朱莉。”女領隊喂完自己的馬，拍拍馬的鬓毛，頭也不擡地警告道，“別亂走，這裏離傑斐遜伯爵的莊園很近，要是你誤入了，反正我是救不出你的，你自求多福吧。”
突然間聽到伯爵的名字，朱莉整個人忽然原因不明地怔了一下。
女領隊見她沒反應，狐疑地看她：“你怎麽沒反應？你不害怕？那位伯爵可是傳說中的吸血鬼！”
“伯爵……”朱莉無意識地舔了舔逐漸開始缺水幹涸的嘴唇，她怕跟着一群男人要上廁所很尴尬，所以一直忍着沒喝水，先前在路上沒留心，這一刻朱莉才感覺到，真的好渴。
“伯爵他……經常會吸人血嗎？”
“那我倒是沒聽說。”女領隊走到河邊，随便找了塊平坦的大石頭就席地而坐，“不過吸血鬼嘛，是個人都會感到恐懼的。”
女領隊看着跟着她坐下的朱莉，反問道：“難道你不怕？”
朱莉當然怕，如果不怕，為什麽要千方百計從他身邊逃走，只是……
只是……
……朱莉也不知道，只是什麽。
“這裏還算是伯爵的領地嗎？”朱莉将腿蜷縮起來，換了個話題。
“可不止這裏！”女領隊随手撿了根樹枝比劃，“從西邊的伊遜海海岸，遠到東邊的安格魯山脈，都屬于傑斐遜堡伯爵領地。”
朱莉不知道這兩個地方在哪裏，只能從女領隊的語氣中辨別，伯爵的領地好像是很大很大的一塊地方。
“傑斐遜伯爵的名聲很不好嗎？”朱莉的原身是村莊中的孤女，沒什麽人跟她來往，當然也不清楚太多和伯爵有關的消息，尤其當朱莉占據身體後原來的回憶越來越稀薄，她只能從旁人口中試着了解伯爵。
女領隊古怪側目看她一眼，“你為什麽會這麽想？”
“因為……”朱莉沉默了一下，“你知道的，他不是人類。”
“難免的嘛，誰聽到吸血鬼還不吓得尿褲子呢。”女領隊扔掉手中的樹枝，拍了拍褲子，“不過作為領主，伯爵可真是沒得挑！你知道嗎，伯爵領地的賦稅是帝國所有領地中最低的，伯爵平時不太愛管事，不過但凡鬧到他那裏的，他做的審判都很得人心，簡直是讓人夢寐以求的領主了！”
火堆在不遠處燃起來了，朱莉的心頭随之湧上一陣不應該屬于她的欣慰。
挺好的，真的很好，至少他是一個英明的領主，享受着擁戴。
“你能再跟我說一些關于伯爵的事嗎？”朱莉問道，還毫無意義欲蓋彌彰地添了一句辯解，“我只是好奇。”
“你真的什麽都不知道？那你消息可真夠閉塞的。”女領隊爽朗地笑了兩聲，“你突然問我，我從哪兒說起呢……不如說說我的故事吧，哈哈，要說起來，我應該是整個帝國最感謝伯爵的人。”
“為什麽呢？”朱莉露出吃驚的神情。
女領隊娓娓道來：“我本來是一個莊園主的女兒，嫁給了一個家境落魄的子爵，這樣的搭配很常見，他們急需像我們這樣殷實的家底來填充空有名號的爵位。但子爵看不起我，他的家人也看不起我，我知道，他們根本就不掩飾，他們無時無刻不在責罵我的出身、侮辱我的父母，這些都算了，我看着父母辛辛苦苦積攢下來的錢源源不斷流出去填子爵家永無止境的窟窿，心裏實在難受，于是我背着子爵偷偷在外面做起了生意。”
“本來只是想多少補貼一些，可是在我接觸了很多南來北往的商販、傭兵、投機商人之後，我突然醒悟了，外面的天地是如此的廣闊，我為什麽要把餘生都耗在一個愚蠢至極的男人身上？”
“正巧這個時候，我的私人生意被子爵發現了，他和他的家族都認為子爵夫人經商是奇恥大辱，要對我實施石刑。”
“石刑？”朱莉不解地詢問。
女領隊不屑地撇了撇嘴，“就是用亂石把我活活砸死。”
“啊……”朱莉驚恐地捂住了嘴。
女領隊接着說道：“他們要對我實施榮譽謀殺，我當然不是任人欺負的，我在審判所前高聲呼喊，把事情鬧得越來越大，最終鬧到了傑斐遜伯爵那裏，他的話就是領地的絕對權威。”
朱莉咬住了下唇，“伯爵否決了，對嗎？”
“那當然！伯爵可是個英明的領主！”女領隊說，“宣布審判那天，聽說子爵在酒館裏喝得醉醺醺的，嚷嚷着要找伯爵要個說法，誰都勸不住。子爵一個人動身去了傑斐遜莊園，然後再也沒有回來。”
朱莉大概能猜到發生了什麽事，望着火光緘默下來。
“照道理說，子爵死了……至少是失蹤了，這門婚事理所當然應該作廢，可是子爵的家人不依不饒，非說沒看到屍體，拒絕承認婚姻失效，要求我繼續用錢貼補他們。”女領隊說着說着，咬牙切齒。
朱莉嘆了一口氣，“是伯爵為你主持公道了嗎？”
女領隊點點頭，又搖搖頭，說事情沒那麽簡單，“伯爵當然否決了，然後這門婚事糾紛就被子爵家人鬧進了王城，你聽說過腓特烈大公嗎？就是王儲，大公竟然同意了子爵家人的要求，不允許我再嫁。”
“憑什麽？！”朱莉聽得憤慨。
“誰知道呢。”女領隊冷哼一聲，“腓特烈大公派了一隊王城審判所的人，去傑斐遜莊園向伯爵宣布命令。”
“難道說……”朱莉的神色變得複雜起來。
“對，沒錯，他們全都沒能返回。”女領隊說，眼裏閃着亮光，“從此，再也沒有人敢對我和我的家人指手畫腳。而且你知道嗎？從此，在傑斐遜伯爵的領地上，女人也可以申請婚姻無效，你敢相信嗎？在其他地方，這是敢都不敢想的事情！”
朱莉心情複雜，一時不知道說什麽才好，她知道，盡管女領隊說得輕描淡寫，當時的情況一定非常兇險。
只是她真的沒想到，伯爵竟然是這麽有正義感的一個人——呃，吸血鬼。而且，他怎麽能狂妄到這個地步？！連王城派去的信使都敢殺嗎？
還是太少年心性了！這樣不行，再沒有人管他，他以後指不定會做出什麽更不可挽回的事情來。
朱莉忽然有點擔心伯爵了。
她忙着東想西想，手裏捏着根小樹杈在地上煩惱又沉浸地劃來劃去，被女領隊猛然跳起來的舉動吓了一大跳。
“警戒！”女領隊快速抽出長刀，邊拔邊高聲責罵道：“警戒！他媽的！今晚負責守夜的是誰！又喝醉了是吧！”
朱莉沒有女領隊那麽敏銳的意識，反應了好一會兒，她才注意到，拉車的馬匹突然間都變得焦躁不安，鼻孔用力喘氣，四蹄不安地亂踩。
商隊裏一陣兵荒馬亂。
“狼！”
“是狼群！”
“這個地方怎麽會有狼？！”
“你問我，我他娘的問誰！”
“有熊！那邊來了只該死的黑熊！”
“他媽的，起來！快起來！都拿上武器！”
四面楚歌，毫無戰鬥能力的朱莉頓時慌亂起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