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Chapter4

Chapter 4

老童，大名童州義，C城一中數學組組長，教書育人三十載，任勞任怨，頗受愛戴。

高中三年，童霏璇在老童眼皮底下度過，每節數學課正襟危坐，哪怕神游也要撐大雙眼，裝作認真聽課的樣子。

“這道三角函數題有點難度，誰自告奮勇上黑板來給大家證明一下。”

教室裏鴉雀無聲。老童雙手背在身後，掃視講臺下萎蔫的同學們，大喊一聲：“童霏璇，你來。”

同學們都松了口氣，眉頭舒展，而童霏璇直到站上講臺還是一臉懵逼，強行為數學課堂不冷場做出應有的貢獻。有幾次，陳潇揚主動拿起粉筆站在她身邊，刷刷刷地把解題步驟寫了出來，潇灑回到最後一排的座位繼續睡覺。

老童誇過的學生不多，陳潇揚是其中一個。哪怕畢業好幾年，老童仍然會在課堂上提到這位得意門生。

“以前我有個學生，叫陳潇揚，聽我女兒說還是當時的一中校草。他酷愛上課睡覺，睡飽了擡頭瞄兩眼窗外經過的女同學，可每次考試都是年級第一，現在人在斯坦福。如果你們能到達他的境界大可不用聽我的課，如果達不到，就認真聽講，不要拿高考和你們的前途開玩笑。”

經過老童不遺餘力的宣傳，陳潇揚在學弟學妹心中俨然成為了傳奇。

此刻，陳潇揚開着老童那輛破舊吉普聚精會神直視前方，童霏璇穿着寬大的男式風衣坐在副駕，撐頭暗自嘆息，聽雨滴滑落窗沿。

老童啊老童，把女兒交給別的男人，您的心可夠寬啊。

車內氣氛沉悶，童霏璇轉頭看向陳潇揚，搭在方向盤上修長的雙手明晃晃入眼，“我爸這輛車歷史悠久，其實早可以報廢，只是他一直舍不得，沒想到你開着還挺順手。”

“我也有陣子沒開車了，本以為會生疏，奈何天賦異禀。”陳潇揚淺笑，手機鈴聲響起，“幫我接下，開車不方便。”

當然沒問題。童霏璇拿起陳潇揚的手機，屏幕上顯示陌生來電，“喂，您好。”

“陳霸天先生，您好，我是世紀情緣交友網客服Amy，我們世紀情緣是一個嚴肅、有态度的婚戀網站，請上傳真實頭像方便後臺審核，盡早助您開啓美好姻緣......”

哦，原來陳霸天先生注冊過婚戀交友網。

咦，陳霸天先生竟是如此孤寂之人？

“是推銷房産的吧，你居然聽得這麽認真。”陳潇揚欽佩地說。

“陳霸天先生？”童霏璇尾音上揚，憋住笑意。

“……那是誰。”陳潇揚踩下剎車，停下來等紅綠燈，一臉無辜問童霏璇。

裝，還給我裝。童霏璇把客服的話原原本本、一字不差複述給陳潇揚聽，末了友情提醒：“孤獨寂寞冷的夜裏，少看點片，對身體不好。”

“童霏璇，你夠了啊。”陳潇揚黑着臉說道，“同樣的話也送給你。”

謝謝您嘞，陳霸天先生，您硬盤裏那幾個G我也是領教過滴。

童霏璇沒有告訴陳潇揚，早在三個月前，她也注冊過世紀情緣交友網，拜大學室友苗七七所賜。

那是一個照例加班的夜晚，童霏璇畫圖畫得身心俱疲，停下來休息片刻打開微信，收到苗七七發來的世紀情緣APP下載鏈接。

苗七七說：邀請新用戶注冊成功能提升幸福匹配指數，還有大額紅包相送，女俠，請助我一臂之力，說不準哪天你也可以擁有美麗的邂逅哦。

童霏璇按照步驟注冊成功，上傳真人頭像和真實姓名，一瞬間私信裏調情的、約炮的接踵而來，言語飽含某種色彩。她知道自己沒苗七七那麽開放，卸載APP滾回去畫圖，再也沒登過。

******

C城一中東門過條馬路，是童霏璇位于C城的家——新海城小區。房子為磚混結構，比較老舊，但因為是學區房，地理位置優越，房價逐年飙升。

樓棟與樓棟間距狹窄，停車位嚴重不足。陳潇揚開車緩慢行駛，四下張望，拐了三個彎，才找到空位停車。雨勢比先前迅猛，噼噼啪啪傾瀉而下，透過車前大燈，地面上已是一片水流密集。

車子熄火，陳潇揚拔下車鑰匙，問：“帶傘了嗎？”童霏璇點頭，趁她翻找的時候陳潇揚又說：“你坐着別動，我先幫你把行李拿下來。”

粉色黑膠傘交到陳潇揚手中，童霏璇注視他打開車門，繞到後備箱單手将行李箱拎到自己面前，“下車。”陳潇揚敲敲副駕駛座的門，示意。

童霏璇邁下車門，突發奇想：“既然你幫我拎行李，不如我幫你撐傘吧。”

“你撐傘？”陳潇揚呵呵了一聲，“我可不想被淋成落湯雞。”

“……”這在變相說她矮是麽。

有時童霏璇覺得自己這人挺別扭的，別人稍微對她好點吧，她就老想着要給予回報。比如收到一份禮物，一定要找借口回贈更大的禮物，尤其對于異性，至少這樣心裏會平衡。

共撐一把傘，緩慢穿行。走着走着，陳潇揚說：“唱首歌給我聽吧。”印象中童霏璇歌唱得不錯，好像得過歌藝大賽……第三名？

四周昏暗，路燈恹恹，童霏璇的歌聲滑過雨水蔓延的天幕：“兩只老虎，兩只老虎，跑得快，跑得快，一只沒有耳朵，一只沒有尾巴，真奇怪，真奇怪……”[注]

童心未泯......當真不錯啊。陳潇揚差點給童霏璇跪了。

樓棟入口處的燈常年失修，童霏璇擡頭，樓上隐約有亮光傳來，應該是老童，每次都會提前打開家門等她。果不其然，老童站在三樓過道裏等候。

“爸，我回來了。”童霏璇說道。

老童眯着眼，上前拍拍陳潇揚的肩膀，顯得很親昵：“潇揚，辛苦了。”

童霏璇：媽蛋，被無視了。

童霏璇拿着雨傘到陽臺上晾曬，角落花架上，老童養的那幾盆花花草草長勢茂盛。在照顧植物這方面，童霏璇佩服老童的細致和耐心，不像她，除了仙人球，養啥死啥。後來童霏璇安慰自己，花花草草需要時間照顧，她平時那麽忙，養不好在情理之中，當然，這些都是借口。

童霏璇回到房間，脫下淺咖色風衣疊整齊，找了個紙袋放好，拿到客廳還給陳潇揚：“大恩大德沒齒難忘。”

倆人一起到廚房将做好的菜肴端上桌，“嘴上說有什麽用，不如來點實際的。”陳潇揚擺好餐具，說道。

“比如？”童霏璇問。

“發條朋友圈承認我是全天下最帥的男人。”

“……”除非她腦袋被驢踢了。

下午，陳潇揚回C城一中拜訪教過他的老師，碰巧趕上一年一度運動會。

一中的運動會，不僅有學生參與，老師們也同樣有比賽項目。陳潇揚站在操場邊感受許久不曾經歷的熱鬧，一眼看到跑道上準備參加4X100米接力、摩拳擦掌熱身的童州義老師。

“童老師，加油。”陳潇揚大喊了一聲。

這不是陳同學嗎？老童意外之至。

比賽中，老童沒有忘記代表數學組出戰的使命，作為最後一棒奮勇沖刺，一舉拔得頭籌。

真是寶刀未老。陳潇揚由衷贊嘆。

運動會結束，陳潇揚坐在老童的辦公室裏，倆人越聊越熱絡，理所當然地，老童邀請陳潇揚回家吃晚飯。一同受邀的，還有童霏璇和陳潇揚的高中班主任兼物理老師鄭楠。

鄭楠不像老童說話做事一板一眼，幽默風趣，長得也比較萌，號稱當年的“八班吉祥物”。鄭楠帶來了私藏好酒，問童霏璇和陳潇揚：“你們倆要不要來點？”

童霏璇不勝酒力，一看是度數比較高的白酒，婉言相拒，陳潇揚起身，先給兩位老師杯中倒滿酒，再給自己倒滿，品了一口企圖誘惑童霏璇：“這酒味道不錯，口感醇正，帶着淡淡的桂花香，不喝你會後悔的。”

那就......來點吧。

滿滿一桌菜，色澤鮮豔，完全不是黑暗料理的模式。童霏璇看向老童，露出十二萬分的敬意：“爸，做這麽多好吃的，您超神了啊。”

“雖然我也很想借這個機會扭轉我在你心裏的形象，可這些都是潇揚做的，我不能搶他的功勞。”老童誠實地說。

陳潇揚做的？

陳潇揚會做菜？

童霏璇為自己和老童汗顏。

“原本這頓飯是為潇揚接風洗塵，卻讓他忙活了很久，忙完還去接了霏璇。”老童高舉酒杯，“我們先敬潇揚一杯。”

“老師不用客氣，都是應該的。”陳潇揚向童霏璇使了個眼色，一副“不要太崇拜我”的神情。

陳同學啊，這你可就見外了。相識數十載，怎麽可以不崇拜你呢？

童霏璇舉起酒杯主動敬陳潇揚，想來想去不知道怎麽誇才能凸顯精髓，豎起大拇指說了三個字：“你真棒。”

這語氣，活像上學時候老師表揚學生的話，完了再蓋上兩朵小紅花。陳潇揚和童霏璇碰杯，在她耳邊悠悠道：“有對比才知道，什麽樣的女人能稱得上賢妻良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