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Chapter6

Chapter 6

高中的時候，童霏璇和杜茜瑩一點也不熟，僅限于碰面能想起來對方叫什麽，好像連招呼都不曾打過，高中畢業後更是形同陌路。貌似班群裏有人提過，她現在經營一家gg公司？好像是。

杜茜瑩長得漂亮，氣質典雅，一襲碎花連衣裙走路帶風，像個高貴的公主，所到之處能引發強烈的騷動，人送外號“杜美人”。好幾次，她頭戴皇冠從教室出來，裙擺輕飄漾起波瀾，看得那幫男生心花怒放。童霏璇常常為她捏把汗——不怕走光麽。

多年後相見，杜茜瑩依舊美豔，穿着打扮很符合女強人的做派，只不過眼角的紋路有些明顯，看來被歲月折磨得不輕。

“杜美人，好巧，你也來買衣服？”童霏璇拎着繪有L家logo的牛皮紙袋，看似熱絡地和杜茜瑩寒暄。看上同一條連衣裙，也算緣分。

“都奔三了，什麽美人不美人的，歲月不饒人啊。”杜茜瑩垂眸嘆息，“倒是你，高中長什麽樣，現在依舊什麽樣，年齡像被凍在了十年前，我一眼在人群中認出了你。”

“見笑了，也許因為我心态比較好。”童霏璇随便扯了句。

“是因為有個很疼你的男朋友吧。”杜茜瑩打趣，“或者……老公？”

“沒，我還單着。”童霏璇如實說。

“啊？”杜茜瑩露出一副惋惜、難以置信的表情，“那你應該有份很不錯的工作，年薪二十萬左右？”

呵呵。童霏璇不想繼續無趣且沒有營養的扯淡，說：“L家的衣服都不錯，你慢慢挑，總有一款合适。”

“霏璇。”杜茜瑩親切道，徑自挽上童霏璇的手臂，“你剛剛買的連衣裙轉手給我，可以嗎？今晚我要參加一個重要宴會，需要靠它來撐場子，逛了一圈也只有它最合适。你那麽善良，不會不同意吧。”

“杜美人，你是不是對我有什麽誤解。”童霏璇淺笑，睨了眼杜茜瑩挽住她的纖纖玉手，細長又白皙。

“沒有啊。”杜茜瑩斬釘截鐵回答，“記得咱們上高中那會，你爸是數學組組長，大大小小的比賽學校都派你參加，三好學生、優秀班幹部年年都有你，我羨慕還來不及，又怎會誤解。”

因為你爸是數學組組長，所以你有得天獨厚的優勢，這層意思童霏璇并非聽不出來。

“還有啊。”杜茜瑩敞開了話匣子，“聽說你爸會提前給你透露考試題目，難怪只有陳潇揚那樣的天才才能超越你，以前我總是幻想，如果也有個這麽厲害的爹就好了，考試不用愁，多棒哎。”

“說完了？”童霏璇不動聲色地問。

“嗯，說完了。”杜茜瑩認真點頭，“所以連衣裙的事……”

“杜茜瑩。”童霏璇喊道。

“嗯？”

“腦子是個好東西，希望你能有一個。”

童霏璇揚長而去，留下潇灑帥氣的背影，霸氣外露。

胸腔添堵了煩悶，童霏璇在KFC甜品站買了一個甜筒，坐在長條木椅上一口接一口吃着，甜甜的，清涼入喉，陰霾一掃而光。

很多時候，她會為小事糾結，遠不如表面上雲淡風輕。杜茜瑩那番話，恰恰戳中了她的情緒激發點。

究竟什麽時候，道聽途說成為了事實依據。老童為人正直，嘴巴嚴實，從來沒有劇透過考試題目，她的成績、榮耀都是挑燈夜戰用努力換來的，只是很多人都看不見。

老童說，不要活在別人的目光中，驕傲地做自己。

也許，這才是快樂的意義，可是，并不容易。

童霏璇長長舒了口氣，想起杜茜瑩和陳潇揚的前塵往事，心血來潮拿起手機向陳潇揚致以親切問候。

童霏璇：[微笑][微笑][微笑]

陳潇揚：幾個意思？

童霏璇：今天的你，是否會想起大明湖畔的初戀。她曾明媚如春光，恬靜地撒入你心裏。如果再給你一次選擇的機會，你是否願意将她挽回。

陳潇揚回了她三個微笑的表情，外加一句：童霏璇，你神經病啊！

******

傍晚時分，童霏璇拎着戰利品回到家，除了給自己買的衣服鞋子，她還幫老童買了一件男式夾克，花的是她自己的錢。

老童滿心歡喜地穿上夾克，極其臭美地照了照鏡子，一個勁誇贊童霏璇：“我閨女的眼光就是好。”

童霏璇點頭：“那是。也不看看你閨女是做什麽的。”眼光不好，如何在設計界立足。

“明天你堂妹結婚，我正好可以穿出去炫耀。”老童舍不得脫下來，穿着夾克一個勁手舞足蹈，天真地像個孩子。

這些年來，不管她給老童買什麽，老童的喜悅都溢于言表。

不知怎的，童霏璇心裏漫過一絲酸澀。

“爸爸，為什麽別的小朋友都有媽媽，而我沒有呢？”五歲那年，童霏璇從幼兒園回來，意識到自己和別人不一樣，帶着天真無邪的稚氣問老童。

“誰說的，我們霏璇當然也有。”老童摸摸童霏璇的頭，溫柔地說，“只不過你媽媽去了另一個地方，那裏陽光普照，漫山遍野都是美麗的花朵，溪水潺潺流過每個角落，只有快樂，沒有煩惱……”

“那我要去找媽媽。”小霏璇從兒童椅上站起來，鬥志滿滿。

“傻孩子。”老童搖頭嘆息，“媽媽一直在守護你，只要你乖乖聽話，她會準時出現在你的夢中。”

再大一點，童霏璇才知道，那個地方叫做天堂，是一片極樂淨土，而她的媽媽就在那唯美的國度裏，仿佛只要擡頭，就能看見。

“你走開，我們不和你玩！沒媽的孩子滾遠一點！”

“就是，我爸說你會給我們帶來災難！”

“不要再讓我看到你！你這個天煞孤星！”

……

沒媽的孩子像根草，童霏璇很早就體會到這個道理。每當被同齡的孩子欺負，老童都會拿着掃帚第一個沖出來護住她，怒罵那幫小屁孩：“你們這些小兔崽子，欺負我女兒，今天我就要你們好看。”

小屁孩落荒而逃，老童抱起童霏璇，為她拭去眼淚：“霏璇不哭，我們回家。”

童年的記憶中，童霏璇沒有任何朋友，她擁有的，只有老童。

老童又當爹又當媽陪着她長大，從來沒有展現過負面情緒，支持她，鼓勵她，尊重她，理解她，放任她去做自己喜歡的事。

只要這個男人在，童霏璇就會得到安全感，任何困難都可以輕而易舉跨過去。她竭力将一切做到最好，只為成為老童的驕傲。

只是這個為她遮風擋雨的男人，也有日漸蒼老的一天。

“爸，我愛你。”童霏璇難得真情流露。

“這話留着對你男朋友說去。”老童表面不買賬，轉身回房時笑容洋溢在臉上。

唉，也不知道閨女被豬拱的那一天，他會是什麽樣的心情。

******

接下來幾天，童霏璇游走各大婚禮現場，下面請欣賞她在手機日記本軟件寫下的心路歷程——

10月2日，堂妹童欣的婚禮：婚禮現場布置成蒂芙尼藍色調，海洋風，用了很多高昂的厄瓜多爾玫瑰，甜品很好吃。一桌親戚催促我抓緊時間找對象，他們等着喝我的喜酒，真是心塞。

10月3日，表哥肖慧文的婚禮：這場中式婚禮熱鬧非凡，傳統的鳳冠霞帔足夠驚豔，一系列中式元素給我的設計帶來不少靈感。

10月4日，初中同學楊柳的婚禮：有點感冒了，吃什麽東西都沒胃口。柳柳是個溫暖的女生，婚禮現場給她老公的真情告白聽哭了我，感動。

10月5日，老爸學生時音的婚禮：時音作為知名編劇，和民謠歌手南山喜結連理。南山彈着吉他為時音唱了首《擁有你等于擁有全世界》，直到今天我才知道，他們進行了八年戀愛長跑，祝福祝福。

這天晚上，童霏璇坐在床上翻閱Kindle版《人類簡史》，手機響起，是來自陳潇揚的FaceTime視頻請求。

都十一點了，找異性視頻，不妥吧。大概陳潇揚也意識到不妥，主動挂斷沒了聲。童霏璇想起來他們明天約好一起參加裴佳佳的婚禮，還沒定下見面時間，拿起手機主動打了個電話過去。

“童霏璇，有個問題我百思不得其解。”沒等童霏璇開口詢問，陳潇揚搶占先機，似是被這個問題困擾了很久。

“什麽？”童霏璇問。

“阿八家的拉布拉多叉了泰迪你點贊，猴子家的雞難産你點贊，江岸那麽醜的自拍你也點贊，還違心地說他帥，為什麽我發朋友圈你從來不點贊不評論，是不是把我屏蔽了？”

陳潇揚一口氣迅速說完，童霏璇清楚聽到他大喘粗氣的聲音。顯然沒有料到陳潇揚會在意這個，“我沒有屏蔽你，以我的人格擔保，不信我可以截圖。”誠實如她，從不會說謊。

“哦，那你是故意跳過我，想引起我的注意。”陳潇揚得出結論，“很好，你的目的達到了。”

“……明明是因為你裝逼裝太多，我懶得搭理。”童霏璇怼起陳潇揚來毫不手軟，以一己之力湮滅了那莫名其妙的霸道總裁範兒。

突然地，那頭靜默，沒有回應傳來。童霏璇把手機拿到面前看了眼，仍然是正在通話中的狀态。她自顧自地說：“對了，我是來跟你讨論明天幾點，在哪裏碰面。你家是住在奧體中心附近吧，我正好可以坐公交過去，然後我們一起去新月山莊，你看怎麽樣？”

依然沒有回應。

“喂，陳潇揚，你在聽我說話嗎？”童霏璇問。

“童霏璇，我好想你。”陳潇揚淡淡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