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我和喻呈睡一個被窩的”/
第48章 “我和喻呈睡一個被窩的”/
第二天潭淅勉起床的時候,常苒已經到家,坐了一晚車趕回來,現下在給潭寧栩煮荷包蛋吃。母慈女孝,潭淅勉一邊刷牙一邊覺得自己純屬多餘。
吃飯的時候潭寧栩說:“你昨晚聽到樓上的動靜了嗎?”
少年人睡得像豬,潭淅勉莫名其妙:“沒有啊,什麽動靜?”
“喻叔叔罵人好大聲。”
潭淅勉喝着粥愣了一下,然後又渾不在意地小聲說:“用不着同情別人。至少人家有人管,你看你,你這樣了酒泉那位不就打個電話,再看我,潭安林同志管我嗎?”
“誰管得了你呀。”潭寧栩白他一眼,說話也小小聲,“而且我發現越聽話,家長就越不知足,越不知足就越管。你看喻呈學習這麽好,還要被念叨,我要是以後有小孩,有喻呈一半省心,我就阿彌陀佛。”
潭淅勉笑得人仰馬翻:“喻呈知道你這麽占人便宜嗎?拿自己小孩跟他比。”
“而且你才多大……媽!”他突然超大聲,“剛剛潭寧栩說,她以後要生個喻呈一樣的小孩。”
“你要死啊!”潭寧栩慌忙站起來捂他的嘴,捂到一手他剛剛吃過煎蛋的油。
常苒端着盆從廚房出來準備到餐廳剝蒜:“這一點我很贊同,我無數次跟宋西婧說,你們家喻呈,夢中情孩。不像我,養了這兩個傻子。”
潭寧栩把人松開,很不服:“媽!我昨天剛進醫院,別這麽苛刻吧……”
常苒笑了:“也是,那我養了一個漂亮的,和一個傻的。”
潭寧栩高興了,指着潭淅勉:“你是傻的。”
潭淅勉一邊系鞋帶一邊罵:“呸,我才是那個漂亮的。”
下樓的時候沒碰到喻呈,快到學校門口才遇到人,跟趙逾磊并肩走着,除了眼睛有點紅腫,沒看出什麽異樣,潭淅勉跑過去啪得一把拍人屁股上:“早啊,呈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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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呈嘶了一聲,分過來一眼,足以殺人。
潭淅勉沒接這目光,只瞧人屁股:“喲,對不住,昨晚挨打了?”
“潭淅勉你賤不賤吶,別欺負我們呈哥!”趙逾磊摟着喻呈的脖頸把人拽過來,動作大了點,把人帶得一個趔趄。
潭淅勉踹了趙逾磊一腳:“你丫能不能輕點。”
“我靠,你打喻呈屁股,我就摟了一下,你讓我輕點?”
“那能一樣嗎?”潭淅勉說,“我和喻呈睡一個被窩的時候,你在哪挖泥巴呢?”
簡直越聽越荒謬,潭淅勉的耳釘還在那閃,更煩。喻呈扶了把眼鏡,快走幾步,把兩個幼稚鬼遠遠甩到身後。
中午午休時潭淅勉照例跑到喻呈家來。宋西婧不在家,但是把飯留好了,自己早早和宋東憑、常苒一起帶着潭寧栩去醫院拍片。
潭淅勉在水池那裏洗筷子,一回頭看到喻呈站在微波爐邊,把餐盒一個個轉熱了再拿出來。背影看起來很有耐心,校服下的肩胛骨清晰可見,不時聳動一下,或者用手指繞到背後去抓撓自己的後背。
吃飯的時候他還忍不住去撓,嘴裏背單詞,右手夾粉蒸排骨,左手就在後背背着,時不時就要勾幾下手指,看起來有點滑稽。
潭淅勉把手機蓋合上審視了他一會,等洗碗的時候,他把洗好的碗遞給喻呈擦幹,開他玩笑:“你多久沒洗澡啊,癢成這樣?”
“你以為我是你?”喻呈沒什麽表情,踮起腳将碗塞進吊櫃,衣服上行,無意間露出腰間的紅痕。
第一次感覺知道是一回事,看到是另一回事,還是忍不住起恻隐之心,他一把扯起他衣服的下擺,看到一道極細的血痕延伸進褲腰深處,潭淅勉皺了皺眉:“晾衣架?”
喻呈掙動了一下,表情難堪,用力把衣服往下拽。
這事其實蠻難評價。
喻翰景對喻呈上心,家長會回回出席,生日也會趕回家,清楚喻呈上一回考試哪一門多少分,對潭淅勉也算是很照顧,兩個雞腿,喻呈可以不吃,潭寧栩一個,潭淅勉一個。
總的來說,喻翰景是個嚴父,嚴是嚴酷,除了思想古板,父這個字還算稱職。這次動手感覺是氣急了,生怕一個不慎,喻呈就變成了街頭混混,紋身耳洞,抽煙喝酒燙頭。這顯然觸碰了喻教授的底線,何況明年高考在即。
再往身上瞧也就這一道,旁的沒有,大概也是舍不得。
更何況吃着人家家裏的飯,潭淅勉還沒放肆到背後诋毀人家長輩的程度。他讪讪地松開手,看人掙得出了一層薄汗,只能分享一點從小挨打打出的經驗:“你去裏面開會空調,趴着吹吹風,捂嚴實了更癢。”
喻呈覺得丢人,“嗯”了一聲低頭走進卧室裏去,把校服短袖脫了,眼鏡摘掉,趴到床上,臉埋進枕頭裏去。
不知過去多久,舒服得快要睡着,突然床往下陷一塊,他被驚得睜眼,緊接着背上什麽東西掃過來,是軟的,但又有點毛剌剌的,惹得傷口微痛、微麻。
“什……”
“麽”字沒來得及說出口,剛把自己上半身撐起來,潭淅勉的面孔就撞進眼簾,朝他炫耀從書房找到的喻翰景的毛筆。
“癢的時候別撓,撓破更癢。”
“這事我有經驗,實在癢得不行的時候,就用這種毛筆掃一掃。”他甚至俯身壓近去看喻呈的傷口,“太軟的不行,越掃越癢,還就得是這種有點硬度的小狼毫。”
他爸潭安林寫得一手好字,耳濡目染之下,他從小拿着這些毛筆玩鬧,也就自然懂得這些筆與筆間的不同。
這時候會突然覺得這人沒那麽渾,人一旦有文化,長得又好看,就顯出風流。只不過說話間自然流露被打出經驗的驕傲之情,實在讓喻呈匪夷所思。
說罷筆頭又再次落下來,像在他裸露的腰上寫字,一筆一劃鋒芒帶火,幹燥的筆尖緩慢劃過紅腫處,甚至能覺出每一根的錯落。
這感覺太過異樣,喻呈擡着眼睑和人對視,好像某種氛圍在緩慢發酵。耳釘在閃,窗框上的反光在閃,什麽東西都在閃,眼花缭亂了。以至于第一反應是自己昏了頭。
喻呈立刻翻身坐起來,把衣服囫囵套上頭:“不癢了。時間不早了,我去學校。”
潭淅勉看他的眼神也開始變古怪,事實上,這個場景就怪,一個用衣服遮掩赤裸的上身,不戴眼鏡的雙眼驚惶,一個坐在床沿上傾身過來,拿着一枝筆。
三歲潭安林帶他去喻呈家串門,兩個人拿着水槍互相滋,然後被爸媽塞進一個澡盆洗澡,長大後是沒這麽不講究,可夏天也不是沒見過對方不穿上衣,都沒現在這麽怪過。潭淅勉渾身不自在,把筆一扔,也火燎似地站起來。風流沒了,又變成用食指指人的混不吝。
他又是笑又覺得吊詭:“喻呈你別搞我啊,像我把你怎麽着了似的。”
別說話了。能不能閉嘴。我是不是上輩子欠你。
一堆話轟隆隆從心頭碾過去,可喻呈懶得罵人,埋頭把桌上的書和相機胡亂塞進書包,而陡然無聊下來的潭淅勉決定還是去打球。
像一窩四散鳥,紛飛燕,兩個人都沒午休,神色各異地,沖進屋外潑天的綠。
天氣本來就熱,下午還不能坐在教室裏,有農科院的老師來做講座,組織高二年級植樹,兩人種一棵樹苗。
喻呈心情不佳,悶頭挖土,不一會就出了汗,動作牽扯昨日被晾衣架抽過的部位,更是又癢又痛,而他的搭檔趙逾磊同學正蹲在坑邊趁着扶苗玩西瓜蟲。反觀不遠處的潭淅勉,體力活幹得賊快,二十分鐘打完收工,然後立刻趁亂跑去幫旁邊上體育課的某個學妹搖跳繩。
上午這人好像還被罰站過,喻呈出來給班主任老王拿卷子的時候,看到潭淅勉站在理6班門口靠着牆打瞌睡,下午照玩不誤,也是神奇。這人到底在想什麽,好像別人的評價完全不能影響他。不像自己,昨晚的事,內耗到現在,完全是情緒上的事,他也知道喻翰景還是喻翰景,這事沒辦法解決,只能有一方妥協。
按照步驟種完以後,老師讓給每棵樹苗都起上名字,好讓大家畢業十年後返校再看,歲月添輪,還能尋到當時種下的樹。
有的選個好意義叫天天向上,有的從兩個人的名字裏各取一個字以作紀念。喻呈路過剛剛潭淅勉種的那棵樹時,瞥見這人手書的名牌,上面寫着四個遒勁大字——
線性代樹。
……
神經病吧。
喻呈停下腳步看着那匪夷所思的四個字,覺得心裏沉甸甸的負重突然被什麽擊碎了,腳跟淺,引力都要沒了,整個人往上飄,然後笑出聲來。
等潭淅勉不知道從哪裏樂于助人完一圈,渾身大汗溜達回教學樓的時候,上課鈴已經打過五分鐘,走廊裏幾乎沒什麽人,安靜到能聽到自己的球鞋在地面摩擦出的聲音。
等走到班級門外,看到沒有窗戶的那面牆邊蹲着一個低着頭的人。聽到腳步聲,那人擡頭。
“潭淅勉。”他仰起臉,沒什麽表情,“逃課嗎?”
潭淅勉意外地挑眉,擦了一把汗看看自己身後,确認沒有其他老師,又回過頭打量喻呈,看人表情認真不像玩笑,又覺得很有意思。
目光相接,幾秒後,潭淅勉緩慢綻開笑意:“喲,好學生想去哪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