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友
友
正月初六裏,章思晴帶着小姑娘們回到江津去了,章榕會拜年的事情沒有忙完,直接住到了郁家那邊,章家這邊一下就空落起來。
到元宵節,章培明帶路青去老宅過,在路上看她郁郁不樂的樣子,笑說:“意濃在的時候你又不理她,她走了你又不開心。怎麽就不能當面對她好一些?”
路青一下就擡高了聲音:“我還怎麽對她好?吃的、用的哪樣不是最好的別說是姑姑,就算是父母有幾個能做到我這樣?”
“我這不是看你跟自己賭氣不開心?”章培明哭笑不得,“哪怕是自己的孩子,誰還沒個叛逆難教的時候?意濃已經很不錯了。”
他不經意的一句“自己的孩子”一下又紮到了路青的心肺管子。
她憋了悶氣,沒再說話。
他們下車,進到老宅,遠遠地聽到一陣歡聲笑語,正月十五阖家團圓的時節,章老太太竟然喊來了謝淑。
或許是記着大年三十那一夜的不痛快,章老太太這次對路青的态度尤其地差,表現出來就是對她不聞不問,視作空氣;另一邊對謝淑笑臉相迎,相談甚歡。
一冷一熱像是冰山與火焰,章培明也看不下去:“您少說兩句,也讓謝淑吃口飯。”
章老太太年紀越大,脾氣越古怪起來:“這是我的家裏,你們來做客,倒操起我的閑心?”
她用的是之前被章榕會說的那句,章培明當時不在,一時摸不着頭腦,路青聽明白,是她又遷怒了自己。
她充耳不聞地當做沒有聽到,章老太太變本加厲,言辭更甚。
她對着謝淑說:“我現在年紀越大,越覺得門當戶對還是要緊的。比如之前郁家,門第太高,事事都得講規矩,一起吃個飯也得把位置安排得明白,半分玩笑也開不得。門第太低就更別說了……”
她話說一半,突然轉過頭,意味深長地看着路青:“你哥哥彩票站黃了攤,現在在幹些什麽謀生?過得再怎麽不濟現在也沾帶了章家的名聲,別再搞些偷雞摸狗的事情鬧進局子裏,再讓榕會去給擦屁股。”
路青後脊一涼,不可思議地看向章培明。
“您少說兩句行不行!”章培明頭疼道,“阖家團圓節,您就非得鬧得不安寧。”
章老太太冷笑:“我同小淑說話也不行,同她說話也不行?要是小淑當時願意……”
謝淑在旁把話攔下,起身端碗給老太太盛湯:“我都已經是當媽的人了。”
章老太太似是惋惜地深深看她一眼:“養兒方知父母恩,沒有生養過的人,也是不會明白別人的苦心。”
章榕會過完正月裏就去了江津,他借給路意濃補生日的名義在茗樾山府留了一次飯,此後便常來常往,今日送些時令的鮮筍,明天帶點打包的茶歇點心。
他來了也沒什麽事情做,大部分時候路意濃在房間看書,他在客廳裏刷刷動漫或者游戲直播也能待一整天。
他本質是一個有些懶散的宅男,不喜歡各種花裏胡哨的局,也不喜歡亂七八糟的陌生人。
但是他在那個位置上,像他外公給的“榕”字一樣,有龐雜繁多需要去把控的關系脈絡,他既享受郁家珍貴的人脈資源帶來的便利,也在慢慢過渡着從外公手裏做繼承。
清明節假期,王家謹鼓動着靳南兩人偷偷南下,殺章榕會一個措手不及,看看江津到底是有什麽小妖精把他絆在那。
靳南嘴裏好好好是是是,上飛機前又偷偷通風報信。
王家謹剛下飛機得意洋洋地給章榕會打了電話,卻沒料想他異常淡定地報了一個地址。
王家謹簡直懷疑自己身邊出了內鬼,氣勢洶洶地殺上門,被章榕會閃瞎了狗眼,只見他穿着日常寬松的便服,額發軟軟地趴着沒有打理,簡直是一副賢妻良母的人夫扮相。
王家謹懷疑自己開錯了門,是不是穿梭到了哪個崩壞了的平行時空。
家裏的阿姨在廚房裏炖着排骨,桌上的花瓶裏插着郁金香,地上鋪了毛茸茸的毯子,他将他們接進來,又坐到毯子裏,給他們扔過來游戲手柄。
“來玩兩局。”
“卧槽!我以為你在江津馳騁商場出人頭地,結果你在幹嘛?過日子?!你他媽不會是為愛做受了吧?”王家謹心态崩了。
章榕會看着電視屏幕選擇游戲模式,不耐煩地啧了一聲:“現在清明全國放假,我去哪馳騁商場出人頭地?”
王家謹尤不放棄地神神叨叨,覺得一定是他腦子哪裏壞掉了,堕落成這個樣子。
他們游戲玩了一會兒,門口突然有電子的解鎖聲。
三人不約而同地望過去,路意濃艱難地提着行李箱進來,沖着廚房的阿姨說:“您來幫我拿一下,我舅媽給我拿了好多臘腸,我明天分一些出來要送到阿姨家裏去。”
她後知後覺地順着阿姨的眼光看向客廳,被三個男人吓了一大跳。
章榕會起身走過來,将行李箱接過去,擋住另兩人的眼光,低聲問她:“怎麽回來也沒說?”
路意濃本就是不想麻煩別人所以自己直接買票回來的,沒想到直接撞到章榕會和朋友在,她人都傻了。
她想拽住箱子的把手,卻握在章榕會的手上:“我、我還是直接回寝室吧。”
“別折騰了,你去沙發上坐,”章榕會反手捏了捏她柔軟的掌心,“我們吃完飯就走了,沒關系的。”
兩位男士已經默契地移到了地毯上,路意濃略尴尬地坐到他們身後的沙發,擡手打了個招呼:“呃,我是路意濃。路青的侄女,章榕會的妹妹。”
“我叫靳南,咱們上次在茶館見過,你不用那麽拘謹。”靳南笑說。
“我是王家謹,咱們沒見過。”王家謹緊跟着說。
章榕會幫阿姨拿出箱子裏的臘腸,又從廚房拿了鮮榨的果汁放到茶幾上,然後坐了回去。
三人就在自己的面前打着游戲,路意濃拿着果汁倒進杯子裏,一邊慢吞吞地喝,一邊看着他們玩馬裏奧賽車,二十多歲的男生玩起游戲來跟七八歲小朋友一樣,幼稚得不行,垃圾話不停地往外飙。
“看我漂移。”
“垃圾。”
“送你一個烏龜殼。”
“哈哈哈!自己撞上了吧!”
“閃電劈不死你。”
章榕會在她眼前離得那麽近,自己甚至可以看清他脖子上細細的絨毛。
簡單柔軟的面料貼着他流暢修長的背脊一路下滑,衣服邊角隐沒在純白的羊毛地毯。
他的手指修長有力,按壓鍵鈕的聲音啪啦作響,她甚至能夠分清他們按鈕聲音的差別。這是什麽奇怪的超能力?
一局當中,王家謹突然猛拍自己大腿。
靳南笑話他:“你再着急追不上的,游戲外上發條也沒用啊!”
“不是不是,我就說你這個妹妹,我之前從哪聽過的。”
章榕會聞言擡眼,很有意思地問他:“她這麽有名?你從哪聽的?”
“程旻啊!”王家謹大喇喇地說,“你忘記了嗎?前幾年他當時不是偷的你車出了車禍,被逮到還說他性騷擾了路家那個……”
章榕會的笑意僵住了,手裏的按鈕一滑,吃了王家謹的一個章魚,他的小屏幕瞬間變成了黑色。
空氣瞬間像是靜止了,只有王家謹渾然不覺,哈哈笑道:“讓你害我!還不是被我拿捏?”
身後的沙發動了動,輕柔的腳步聲緩緩離開了客廳。
章榕會松開手柄,掉進地毯裏。
“再來再來,輸一局你就這樣,你是不是玩不起?”王家謹非常鄙夷他這種消極比賽的态度,将手柄撿起來強制塞回他手裏。
靳南從左側拍了拍他的肩:“哥,你少說兩句。”
到了吃晚飯時,路意濃準點從房間裏出來了,她平時話也不多,聽着他們說笑,偶爾話題抛過來也能接上幾句。
反倒是章榕會整晚狀态都不太好,皺着眉頭心事重重的,匆匆吃完就要送靳南和王家謹去酒店。
路上章榕會開着車,另兩人說話也沒怎麽回,王家謹從後座探出頭:“不至于吧你?都幾年了啊,人應該都快從局子裏出來了吧?我真就是随口一提,也沒想着揭你妹妹傷疤。真不行,你送回我回去,我給她道歉行不行?”
章榕會沒說話,在無人的街道拐彎處一個加速甩尾,差點把後座的倆颠到車外面。
“卧槽,我腸子差點被你甩出來,”王家謹趕緊系好安全帶,“兄弟夥兒好不容易來找你一趟,至不至于啊!”
“沒生你氣,”章榕會淡淡說,“我自己在想一些事。”
“明天吧,你們今天回去好好休息。明天我做東,帶你們好好玩一玩。”
路意濃很早就躺到床上了,自從傷過腿,倒是順便幫她調理了作息,健康了不少。
王家謹提起程旻,她其實沒有那麽介意,畢竟已經過了三年多,而程旻當時忌憚着章家也沒有實質性地做過什麽騷擾的舉措。
只是今天當着章榕會把這樁舊事重提,她還是覺得略微窘迫。
路意濃看回手機界面,晃了晃腦袋,還是把其他的一些雜念先剔出去。
她最近在看一些兼職,想賺些錢自己早點獨立搬出去,不要一直借住在章家的房子裏,萬一遇到章榕會帶朋友回來,又是那麽尴尬。
阿姨自她腿好以後已經不住家,深夜的房子裏安安靜靜得像一張浸飽了水的紙巾。
好像……好像有些雜音?
她聽到腳步聲,是阿姨回來拿東西了嗎?
路意濃掀開被子踩到地毯上,走到門邊,打開房門,與倚在門口章榕會對上眼睛。
她一時訝異,略有些磕巴地問:“你、你怎麽回來了?”
今晚還有更新~不知道會不會超過十二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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