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回京
回京
水翠忍不住替自家娘子抱屈,想着想着眼眶子裏便蓄了淚,生怕娘子醒來看出,便匆匆拭去,出門去淨面。
夏莳錦睡得依舊沉穩,對此全然無知,可後來那個糾纏她多時的夢魇還是如約而至了。
若僅僅是夢倒也罷了,偏偏那是一個多月前真真切切發生過的,在她心裏烙了印記,她越是想忘,它越是在夢裏一遍一遍的迫她回憶……
那日她被一杯茶迷暈後,再醒來便是身處一頂落停的轎子中。外頭的打鬥聲極大,她大抵就是被這聲音提前吵醒的。
原本她想撩開轎簾看看外頭情形,卻發現自己的手被反綁着。一股冷意頓時由腳心竄至頭頂。盡管她不敢置信,可現實擺在眼前,她猜自己大抵是被賀良卿給賣了。
所幸随賀良卿出門時,她小聲交待水翠帶上幾個護院暗中護送他們。那時她想的只是此地災民遍地,難保不會有人恨官府不作為,而對賀良卿不利。
想不到回護賀良卿之舉,卻是護到了自己身上。此時外面的打鬥聲,應當就是護院發現她中招後,急忙通知其它人來施救。
後來水翠和阿露掀開轎簾将她解綁救出,在一衆護衛的掩護下逃出那間院子,之後迎面撞上聞聲急急趕來的男人,正是掌着近百倉囷的巨賈曹富貴。
如此,她便明白了,賀良卿答應曹富貴的那個“條件”,就是她呀。
果不其然,曹富貴眼看前來救人的個個身手了得,自己手下卻落于下風,便打算以理服人。他拿出來兩張憑證,一張是夏莳錦的身契,一張是賀良卿的典妻書。
而後恬不知恥的勸道:“莳娘子,你如今已是我曹富貴的妾室,既成了一家人,何必如此大動幹戈?豈不是叫外人笑話。”
夏莳錦惱羞成怒,上前便給了那曹富貴一記耳光!水翠和阿露則趁機奪下那兩張契書,一并将夏莳錦護住。
侯府的護院也在此時擺脫了打手趕上來,将夏莳錦團團護住。曹富貴生挨了一巴掌,卻無力還回,氣得跺腳,捂着臉大喊:“報官!報官!這還有沒有王法了!哪家小妾敢打自家老爺?!”
有一瞬間夏莳錦是當真想随他去堂上對質,不是與這曹富貴,而是與那高坐官椅上的賀良卿。可稍一琢磨,便知如此有可能牽累了整個安逸侯府的聲名,劃不來。
最後她只叫大家撤出,連夜離開這是非之地。
盡管馬車催得飛快,可那曹富貴也不是吃素的,他能掌着十幾州的倉囷,手下自是遍布各處。是以夏莳錦離開杞縣後,回京的一路上也遭遇了不少攔截,所幸那些都不是侯府護院們的對手,他們最終一路有驚無險的回到了吳鎮。
……
水翠回屋時,發現小娘子額上的冷汗,還有腳下不時的動作,心知她定是又被夢魇着了,便推了推她:“娘子?娘子?”
夏莳錦睜開雙眼,思緒回歸現實,心卻久久不能平靜。
水翠一邊拿帕子給她擦臉,一邊勸:“娘子不如先吃些東西,再去榻上睡吧。”
夏莳錦的目光卻落在桌角的那張紙上,一眼便瞧出是什麽。水翠生怕她難受,趕緊将那張紙拿起來想用力撕碎,誰知這種專門的契紙竟極富韌性,撕扯不斷,便幹脆團皺了塞入袖裏:“娘子快別想這些了,一會兒我就把它填了竈膛燒淨了去!”
夏莳錦嘴角卻淡出了一抹笑,略帶幾分自嘲,如畫的煙眸此時也透出對人心莫測的看淡。
之後她又問:“什麽時辰了,慧嬷嬷他們這會兒可已回了府?”
“酉時正牌了,城門都關了,慧嬷嬷鐵定是回了府的。”
原本夏莳錦今日便能回京,可臨近京城的路上也聽聞了一些傳言,方才知道她去杞縣嫁人的事已然傳開了。
這樣的狀況下她便不可冒然回京,是以讓慧嬷嬷和阿露先行回府和父親母親通通氣兒,将杞縣的情形如實告之,再看母親那邊有沒有特別的安排。
如此,夏莳錦便帶着水翠和一衆護院,在吳鎮小住了一晚。
簡單用過晚飯後,夏莳錦就在客棧二樓的回廊上走了幾圈消食,不知是不是她杯弓蛇影了,總覺得暗中有一雙眼睛盯着自己,可四下找時卻又找不見。
回屋後,她便問水翠:“客棧二樓可還住着其它什麽人?”
“娘子放心,整個二樓都被咱們包下來了,唯一的梯口處還設置了路障,旁人是上不來的。就連小二送飯送水,也只能交給一樓盯梢的護院送上來。”
夏莳錦點了點頭,卻仍覺得有些奇怪。
入夜後夏莳錦早早上了床,其實這一個多月來她備受夢魇糾纏,睡覺于她而言已是有些抗拒的事情。可這麽久都沒能睡個囫囵覺,精神自然也熬不住,白天總是随時随地打瞌睡,晚上躺下自然也是不多會就入眠。
奈何入眠快,驚醒得也快。原本夏莳錦以為這一晚自己又要驚醒數回,可破天荒的竟是一覺睡到了天亮。
起床盥洗後,她只覺精神煥然,同時一股若有若無的香氣始終萦繞在鼻尖。她用鼻子輕嗅幾下:“水翠,你可有聞到什麽味道?”
水翠仔細聞了聞,“的确有股子香氣……應當是客棧熏屋子用的吧?”
可夏莳錦篤定昨日她們來時是沒有這香氣的,更莫說期間還開窗通了許久的風。且此香幽婉清醇,不是尋常人用得起的香,倒像是奇楠沉香。
夏莳錦讓水翠檢查了下銀票和攜帶的貴重之物,發現并無缺少,便未再多想此事。待晌午慧嬷嬷回來後交待一番,一行便正式回京了。
昨日京中許多人收到了安逸侯府三姑娘要回京的消息,在城門前巴巴等了許久也不見,直到城門關上,衆人才紛紛意識到自己被耍了。是以今日也沒誰相信夏莳錦回來,城門前倒是落了個清淨。
回府的一路上,夏莳錦未遇到任何人打招呼,順順利利回到安逸侯府。
父親夏罡和母親孟氏早已等在了車馬門前,崔小娘也帶着夏鸾容出來迎接,臉上卻是透着不情願。
馬車進府,孟氏徑直撲到車門前,夏莳錦甫一出來,就被母親擁住:“娘的囡囡啊……這回受苦了……”
夏莳錦回來前便聽慧嬷嬷說母親哭了整整一晚,自己也忍不住哭,卻拍着母親的背反過來安撫她:“阿娘不必擔憂,女兒有驚無險,這不是全須全尾的回來了?”
看着母女抱頭痛哭的場景,夏罡也忍不住轉身偷偷掖了掖眼角,道:“行了,回來便好,快去花廳吧,你母親已備好了飯,當是為你接風洗塵。”
孟氏放開女兒,崔小娘便趁機上前對着夏莳錦噓寒問暖上幾句,做做表面功夫。夏鸾容則一直随在小娘的身邊,依舊唇角噙着三分笑地看着闊別數月的三姐姐。
一家人正要去往花廳用飯,門房過來通報:“侯爺,夫人,衛國公府的樂安縣主來了,說是來找四姑娘尋些繡花樣子。”
孟氏不由皺眉:“莳錦這才剛剛回府,怎就掐着時辰來府上?”
此話剛落,另一門房又急急跑來:“侯爺,夫人,成安伯府的伯夫人和北樂郡王府的郡王妃也來了,說是有事向侯夫人請教。”
……
權貴官宦家的女眷相互拜訪前,一般都是憑邀貼,或是預先将名貼遞過去,好叫主家有些準備,不至于臨時慌了手腳。可這些人無任何風聲的不請自來,孟氏自然明白了,她們是趕着來探聽虛實的,想看看今晚安逸侯府是不是來了新姑爺。
夏莳錦愧疚道:“父親母親,是女兒閱歷淺不明事,識人不清,不但置自己于險地,還連累了阖家的名聲……”
孟氏安撫她,“不打緊,她們想看就讓她們看,你回房先去換身衣裳。”
夏莳錦回倚竹軒簡單梳理更衣後,再回到前堂時,諸位貴客業已在品着茶談笑風生,她一一見禮後也款款入座。
侯夫人為人圓滑,先前幾位夫人套話時并未套出什麽來,眼下對着夏莳錦一個小娘子又要展開攻勢,意欲從只言片語中尋出破綻。然而夏莳錦卻對答坦然,無錯漏可尋。
夏莳錦就坐在樂安縣主呂秋月的一旁,呂秋月幾回趁她與長輩們說話時偷眼觑她,最後一回卻被猝然轉頭的夏莳錦正面迎上,四目相對,夏莳錦落落大方的問:“不知縣主可是有話想同我說?”
呂秋月面現尴尬,但也只是稍縱即逝,眼見別人旁敲側擊問不出什麽來,自己便幹脆挑明了問:“夏娘子可知,在你離京的日子裏,汴京城有諸多流言?”
夏莳錦頗為無奈的笑笑:“縣主也說了那是流言,流言多半是不可信的。”
“可是無風不起浪,空穴不來風啊~”
面對呂秋月明目張膽的挑釁,夏莳錦倒也不承讓:“照這麽說,之前傳聞縣主暗慕太子殿下之事,也是事出有因喽?”
“你!”
呂秋月正氣得咬牙,就聽外間有人唱喏:“皇後娘娘懿旨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