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8章
他悔
江黎身子好了很多, 今日閑來無事被金珠銀珠拉着出來買東西,她看中了一盒胭脂,正欲給銀兩時, 突然有人握住了她的手腕。
那人掌心滾燙,隐隐還帶着潮意, 相貼的地方像是被什麽燙了般,她戰栗了一下, 邊抽手邊擡眸去看。
江黎未曾料想會在這裏見到謝雲舟, 他嘴角噙着笑, 眉宇間也淌着一抹笑意, 看的出心情很好。
喚她名字時, 尾音上揚,透着愉悅。
他愉悅, 江黎很不愉悅, 見到他,瞬間想起了曾經那些不好的事。
她甚至不記得,成親後他可有這樣同她笑過,鮮少的幾次見面他都是冷着臉, 眼神清冽,深邃的眸子裏沒有一絲笑意, 冷的像塊冰。
她若主動同他說些什麽, 也會換來他不耐煩的輕斥聲, 她在他黑眸裏看到了煩躁。
是的,就是煩躁。
他煩她。
江黎不知自己做錯什麽了, 他為何會煩她?她曾試圖問過, 得到的答案是無果。
他似乎在說, 你就是很讓人心煩。
別人成親都是琴瑟和鳴, 她成親仿若從一個牢籠進了另一個牢籠,周身還是她一人。
無人關心無人在意。
謝老夫人責罵她是掃把星,她只能把眼淚吞近肚子裏,佯裝不在意。實則,她難過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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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謝雲舟可曾在意過一分。
沒有,他絲毫不在意。
江黎看着眼前的謝雲舟,想也沒想擡手給了他一巴掌,那巴掌使勁了她的全力,聲音很響。
這幕發生得太快,謝雲舟的臉偏向一側,手指輕顫着慢慢松開,他臉慢慢轉回來,唇角溢出了血。
他漆黑的眸子裏閃過一抹異樣,看着很傷心。
她打了他?
比起挨打更讓人難捱的是,江黎的不許碰觸。
他擡手抹掉唇角的血漬,輕聲道:“阿黎,我——”
有人頓住步子朝這處看過來,眼神裏含着打量,江黎看到,身子朝後退去,避他如避蛇蠍。
謝雲舟的心仿若也挨了一巴掌,酸疼酸疼的,眼底神情落寞,不敢再喚阿黎,他喚了聲:“江二小姐。”
江黎眸光裏流淌着厭惡,用昔日他對她說話的語氣,冷聲道:“讓開。”
除了這兩個字,她再無任何話同他講。
謝雲舟好不容易尋到人,豈願這樣放行,他手指顫着從懷中取出行囊,放在掌心,顫顫巍巍遞到她面前。
“阿黎,我找到了。”
江黎眸光定格在他掌心的那個香囊上,回憶沖進腦海中,她熬了一夜為他做的香囊,原以為他會喜歡,誰知他連看都不願看,一把揮開她的手。
香囊掉在地上,染了塵埃,他走近,一把踢開。
那是她聽到的最讓人難過的話,“夠了,與其做這些,你還不如想想怎樣讓母親高興。”
他把她的心意棄若敝履,口口聲聲說的都是謝老夫人,根本不曾顧及她分毫。
江黎道:“是嗎?”
謝雲舟點點頭,把手又朝前遞了些,“你看。”
他想讓江黎開心,那日沒收香囊是他的錯,他想向她道歉。
可,道歉的話還未說出口,江黎拿起香囊細細看起來,須臾,香囊掉落,她擡腳踩上。
仿若把他踩在了腳下。
踩得毫不留情。
謝雲舟蹲身去撿,江黎一腳踢開老遠,冷聲道:“謝将軍若是下次還冒犯,別怪我不客氣了。”
言罷,她胭脂也不買了,喚了聲金珠銀珠,三人一起離開。
謝雲舟撿起髒掉的香囊,想着幾個時辰前他把它護在懷裏的情景,心像是被刀子戳了洞,裏面突突冒着血,全身都疼。
他确實全身都疼。
因為他發燒了,向來沒生過病的男人發起燒來,開始胡言亂語,一會兒叫降江黎,一會兒叫阿黎。
一會兒說你別走。
一會兒說我錯了。
一會了又說求你。
一會兒又說留下吧。
……
斷斷續續說了好久。
就像那冬日的落雪一樣,雪下了多久,他喃喃自語了多久。
謝老夫人聽說謝雲舟病了,擔心的不行,冒雪過來看他,可人還沒進屋,便聽到他說的那些胡話,氣得差點犯了心絞病。
屋都沒進,冷哼一聲,轉身便走,雪天路滑,沒看好路,摔了一跤,這跤摔的嚴重,傷到了腿,疼的吱哇亂叫。
大夫看過後說道:“要靜養。”
謝老夫人問道:“需靜養多久?”
大夫道:“半年。”
半年不許下床,謝老夫人差點昏過去,待大夫走了後,她便開始罵人,罵周嬷嬷伺候不當,罵房裏的丫鬟不會做事。
罵謝雲舟不清醒,腦子裏都是那個下堂婦。
最後還罵上了江家父母,說他們養了個不要臉的女兒,和離了還纏着人。
-
謝老夫人罵的最歡時,江黎正在同荀衍下棋,少時江黎便對下棋感興趣,可惜她有太多的事需要做,一直不得空學習。
聽聞荀公子棋藝高超,正巧今日下雪不得外出,便同他一起下起來。
江黎很聰明,輸過幾盤後,反敗為勝連贏了兩局。
荀衍誇獎道:“阿黎,真厲害。”
江黎知曉是他故意讓着她,淺笑道:“衍哥哥又取笑我。”
“沒取笑。”荀衍一身白衣出淤泥而不染,像是那院中的白梅,光風霁月耀人眼目,修長的手指捏着黑子緩緩放下,唇角彎出一抹淺淺的弧,“真心的。”
在荀衍心中,無人能同江黎比,他的阿黎,當真是最好的。
這盤棋下完,他輕拍了些手,金珠銀珠端着托盤走進來,還未靠近,江黎便聞到了香味。
是她上次随口提了句,想吃外祖母那裏的烤鴨了,真的只是随意一提的,沒成想,這才不過三日,烤鴨便出現在她面前。
“這是?”她道。
“來,嘗嘗。”荀衍起身牽着她的手走上前。
江黎原本要自己吃的,荀衍快了一步,拿起筷子夾了一小塊,遞到她唇前,“張嘴。”
江黎頓了下,随後緩緩張開嘴,鴨肉肉質松軟,口感極好,江黎道:“曲城的?”
荀衍唇角揚高,輕點頭,“是。”
曲城距燕京快馬也得六日才能折返,她這不過才提了三日,鴨肉便已經送到,江黎道:“衍哥哥你怎麽做到的?”
荀衍睨着她,眸光缱绻勾人,“只要阿黎想的,衍哥哥都可以做到。”
那些年他最後悔的便是放她走了,一別經年,痛苦難捱,這樣的錯誤他不會再犯了。
江黎這點還是相信的,荀衍就是有那樣的本事。
何玉卿有一日不見江黎便覺像是少了什麽似,左右鋪子裏也沒事,她交代完事情後,便坐車趕來了江黎這。
遠遠的,便聞到了濃濃的香氣,笑着推開門,人還沒到,聲音先道:“背着我吃什麽好吃的呢。”
她走進,擡眸間和荀衍的眸光對視了下,見他在,何玉卿收斂了些,客氣喚了聲:“荀公子。”
認識多日還叫荀公子,江黎道:“卿卿,你以後還是喚衍哥哥阿衍吧。”
江黎能從謝家出來多虧何玉卿,她對她存着感激,總想給她介紹一門合心意的親事。
選來選去還是荀衍合适。
荀衍長得好,性情好,溫柔善解人意,江黎看着何玉卿同他極是般配,若是能撮合成,也算是她了了一樁心事。
當然,她的心思暫未對荀衍講,她想尋個合适的時機再挑明。
這日的午膳他們三個一起用的,飯後,三人又一起品了茶,何玉卿一直在把話題往江黎身上引,江黎巧妙的又引到了她的身上,不動聲色誇了好久。
明眼人都能看出什麽。
荀衍神色漸漸變暗,似有一抹難言的苦澀流淌而出,不過他掩飾的極好,無人看出。
至少江黎未曾看出。
她還在熱心的給荀衍和何玉卿撮合着,眼前好像浮現出日後他們在一起的畫面。
定是郎情妾意,恩愛兩不疑。
荀衍沒久待,侍衛來尋他,說有急事,他起身離開,出門前回看了一眼,光影裏,女子臉上染着了一片緋紅色,像是冬日裏盛開的紅梅。
卷翹的長睫輕輕顫動着,一雙明亮的眸子隐隐跳躍着光,她聲音輕柔好聽。
是荀衍聽過的最好聽的聲音,經年未忘,甚至期待未來每天都能聽到。
他邊走邊道:“拜帖送到了?”
屬下回道:“是。”
荀衍眼底的光澤瞬間消弭,聲音像是從牙齒裏咬碎了吐出的,“好,我去會會。”
-
一個時辰前謝雲舟醒來,打翻了藥碗,謝七又端來一碗,他再次打翻,謝七跪地道:“主子您還燒着,得服藥。”
他冷聲道:“無妨,死不了。”
謝雲舟不知怎麽才能讓自己的心少痛點,後來他發現身體痛時,心便不那麽疼,幹脆藥都不喝了,反正也死不了。
他鮮少有這樣肆意的時候,這還是第一次,若是給營中兄弟們看到,八成會笑話他。
尤其是張同,肯定會嚷嚷的全軍營都知曉,說堂堂的大燕朝鎮國将軍為了一個女子糟踐自己。
可是,他就是想這樣做。
想嘗嘗她受過的苦。
謝雲舟從床榻上站起,便穿衣服邊道:“讓你查的事怎麽樣了?”
謝七躬身道:“将軍不在府裏這三年,夫人…夫人确實過得很不好。”
“都有誰對她做了些什麽?”謝雲舟蹙眉道。
“這……”謝七平日沒曾像今日這般婆媽,一直沒有下文。
“講。”謝雲舟厲聲道。
謝七道:“是老夫人,大夫人,還有小姐。”
謝雲舟穿衣服的手指一頓,眼睑半垂,斂去光澤,沉聲道:“講。”
謝七一一道來,謝雲舟臉色已無法用言語來形容,像是狂風暴雨來臨的前夕,臉上只剩怒氣。
他眼睑閉上又掀起,“還有嗎?”
“大夫人還冤枉夫人同、同他人……”謝七話未說完,謝雲舟一掌拍在桌子上,桌子頃刻間出現裂痕,上面的茶盞應聲掉到地上,摔的粉碎。
一如他此時的心。
謝雲舟忍住頭暈目眩,冷聲道:“去主院。”
謝老夫人見他來,以為他還來看她的,方要訴苦,謝雲舟喚了聲:“周嬷嬷。”
周嬷嬷看他神色不對,咚一聲跪在地上,“将将軍。”
謝雲舟道:“你可知罪?”
周嬷嬷抖着唇道:“老奴不知。”
“不知?”謝雲舟冷笑一聲,一把抽出謝七手中的佩劍,擡手削去了周嬷嬷兩根手指。
周嬷嬷倒在地上哀嚎出聲。
謝雲舟道:“你打了夫人這便是懲罰。”
随後又道:“把人拉出去,杖責十五板。”
周嬷嬷哀嚎聲更大了,“老夫人老夫人救我。”
謝老夫人不得動彈,紅着眼睛求情,謝雲舟未曾理會,說了句:“母親好生養着。”便轉身離開。
後來,不只周嬷嬷挨了板子,謝馨蘭的婢女春桃,王素菊的婢女冬枝也挨了板子。
王素菊求情,也挨了十板子,謝雲舟眼眸腥紅,眼神犀利,像是好吃人般,誰也不敢再多說一句。
謝馨蘭原本還慶幸少了這一頓責打,誰知後來她也被帶了出去,罰跪祠堂三日,不給飯吃。
她自小嬌慣哪受的了這樣的懲罰,兩眼一黑暈了過去,可即便是暈倒,人還是被帶去了祠堂。
用謝雲舟的話說:“就是躺着你也得躺夠三日。”
祠堂門重重關上那剎,剛剛醒來的謝馨蘭再度暈了過去,她不知,有老鼠在她身上爬過。
謝雲舟把家務事料理清楚,有人送來了拜帖,他接過,打開,定睛去看,眉梢驟然蹙起,說了句:“別跟着我。”
便駕馬出府了。
人去的是城外,便是上次他帶謝府衆人賞梅的地方,冬日的紅梅似乎更刺目了些。
他去時,荀衍已然到了那裏。
二人隔着老遠對視到一起,随後誰都沒說什麽,舉着手中的劍刺來,荀衍是帶着怒氣來的,他要為江黎報仇,便是眼前這人讓江黎痛苦了多年,他定不會饒他。
謝雲舟心裏也窩着火,想起他同江黎在一起的畫面,心便撕裂般的疼,他的女人,任何男人都休想觊觎。
都是高手,打起來都狠戾,謝雲舟胳膊先中了一劍,有血流淌而出。
他後退,避開,再上前反擊。
荀衍打的毫不遲疑,又提劍撲過來,冷聲道:“謝雲舟你該死。”
動靜太大,白雪飛揚,紅梅飄落,最後二人身上都受了傷,謝雲舟的傷要嚴重些,胸口處突突冒着血。
他擡手捂上,眼裏迸出寒光,“荀衍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麽心思。”
荀衍輕嗤道:“你知道又如何,阿黎現下只想見我,至于你,她說了,不相見。”
荀衍這話像是踩在了謝雲舟的心上,原來……她連這樣的事都告訴給了荀衍。
其實不是江黎講的,是何玉卿,她順口一提,荀衍記下了。
“謝雲舟日後我會護着阿黎,你若是再敢叨擾她,我見一次打你一次。”荀衍道,“別人興許怕你這将軍身份,但我荀衍不怕,你若是不信,可以試試。”
他道:“阿黎這輩子我是護定了。”
不提江黎,謝雲舟還好,提到江黎,他身上的力氣像是被抽走了般,痛苦難捱,胸口的血冒出的更多了,他手指也被血染紅,臉蒼白似雪,看着像是會随時暈倒似的。”
荀衍把人叫出來就是想教訓,沒心情看他裝柔弱,說完要說的,翻身上馬離開。
謝雲舟等荀衍走了後,咚的一聲跪在地上,須臾,疼痛從胸口蔓延到了全身。
當年謝雲舟為了殲滅敵人曾連中了十箭,那日的疼痛他到現在還記得,可對比下來,似乎今日的疼痛更甚。
不是傷口有多深,而是他丢了那個最在意的人。
他怕是,再難尋回她了吧。
想到這裏,他猛然吐出一口血,唇角揚起苦澀的笑,笑聲悲涼,他,真的錯了。
謝雲舟受傷的事,被謝七瞞了下來,這也是謝雲舟的意思,要他不許告知任何人。
他再次陷入了昏迷中,喃喃自語喊出的還是江黎的名字,一聲比一聲讓人心碎。
-
這一切江黎都不知,晚膳後,她倚着榻子在看賬本,想着天氣好時便去鋪子裏看看,怎麽說她顯現下同何玉卿一起經營生意,她總是不去也不妥。
誰知,雪連下了三日,第四日才停。
荀衍過來時臉色看着有些許不好,江黎以為他染了風寒,專門命金珠熬了姜湯,待他喝下後,問道:“衍哥哥怎麽樣?”
荀衍點點頭:“好多了。”
江黎看他倦倦的蜀說道:“你身子不适可以不用來看我的。”
“要來的。”荀衍忍了三日已然堅持不下去了,想着得來看看她才行,見她氣色較前幾日又好了很多,提着的心也放下不少,“最近可有下棋?”
“沒有。”江黎道,“金珠銀珠都不精。”
言下之意無人陪。
“我來跟你下。”荀衍道。
江黎擔憂他身子,“你,能行嗎?”
“行的,”荀衍端坐好,順手去擺棋局。
江黎閑着也無事,便有同他下起來,下完一局,她想起了什麽,随口問道:“衍哥哥怎地今日穿的紫衫。”
荀衍酷愛白衣,這還是江黎第一次見他穿紫色衣袍,有些許奇怪。
荀衍手指一頓,随即說道:“阿黎不喜歡?”
“沒有。”江黎道,“很好看。”
荀衍唇角染了笑意,“阿黎說好看便是好看,下次我還穿。”
言談間荀衍提了句謝府,江黎臉色沉了下來,握着白子的手指縮了下,然後她若無其事放在棋盤上,淡聲道:“謝府已同我沒了關系,我不關心。”
荀衍心隐隐一喜,不關心便好。
他陪江黎下了兩個時辰,後來腰間痛意加劇便找了個理由離開了。
江黎親自送出去的,看着他上了馬車,看着他走遠,直到再也看不見,才轉身折返。
剛走一步,便聽到有人在喚她,很輕很沙啞的聲音,被風掩着,聽不太清,她回頭随意看了眼,見身後無人,以為自己聽錯了,繼續朝前走。
“阿黎。”
少傾,聲音再度傳來,有人從樹後走出。
江黎尋着聲音回頭去看,眼底映出一道颀長的身影,不似平日挺拔,身子微微傾着,走路的姿勢有些怪異,腳步不穩,後方映出的腳印也是深一個淺一個。
像是喝醉了般。
江黎沒心思管他是醉還是清醒,淡淡掃了他一眼後,便欲轉身繼續走。
謝雲舟怕她會不見,加快步子追了上來,行走間牽動了傷口,黑色錦衣下的胸口處悄悄溢出了血,可因為穿的黑衣,并看不出什麽不妥。
“阿黎。”他怯弱喚了聲,黑眸裏流淌着期翼的光澤,希望她能停下。
他想她了,想的心疼,謝七要他在府裏養着,可他根本養不下去,他就是想見她,哪怕一句話也不說,看看也好。
江黎再度停下,轉身,眸光從他臉上落到他腰間,她看到了那個香囊,那日被她踩在腳下的香囊,嘴角揚起嘲諷的笑,“謝雲舟,你今日又唱的哪一出?”
謝雲舟也注意到了她的眸光,指尖落到香囊上,輕柔攥着,“我只是喜歡罷了。”
喜歡?
他也配說喜歡。
那日他是如何講的?
“你江黎做的東西我都不喜歡,這輩子都不會喜歡,別白費力氣了。”
“江黎,你不配,什麽都不配。”
“滾,我不想再見到你,回你的東院去。”
“……”
這些話還歷歷在目,他今天卻說喜歡,江黎笑出聲:“謝雲舟同樣的錯我不會再犯第二次。”
言罷,她上前去搶他腰間的香囊,謝雲舟怕她傷着,不敢碰她,只能用手護着香囊,虛虛擋着,一不小心還是被江黎搶了過去。
江黎怒斥道:“我做的東西,便是悔了也不會給你。”
“阿黎……”謝雲舟聲音裏透着乞求,“求求你,給我好不好。”
求?
她又何曾沒有求過他們,可他們誰又曾在乎過她。
江黎冷聲道:“謝雲舟不要再出現在我府門前,不然我見一次報一次官。”
江黎眼神裏沒有一絲溫度,看謝雲舟像看陌生人,冷靜的讓人害怕。
不,這不是他的阿黎,他的阿黎不應該是這樣的,都是他的錯,都是他的錯。
“阿黎,我知道你還生氣,我,我罰了周嬷嬷,也責打了春桃冬枝。”謝雲舟語無倫次道,“你放心我不會讓欺負過你的人好過的。”
“欺負過我的人?”江黎輕嗤道,“我昔日受的苦楚皆是因為你,跟她們相比,你才是那個最該被罰的人,你才是!”
謝雲舟踉跄一下,唇角輕扯,看着像是在笑,也像哭,喃喃自語道:“是啊,我才是那個最該受罰的人。”
後來謝雲舟果然罰了自己,跪在冰冷的水裏整整一夜,謝七勸他莫要這樣難為自己。
謝雲舟:“謝七你知道嗎,原來膝蓋淌在冰水裏是這般疼。”
-
翌日,挨過罰的謝雲舟照樣上了早朝,早朝後飯都沒吃,去了軍營,軍營今天的操練有些懈怠,他很不開心,罰了副将。
随後他又同大家一起操練了半日,誰都看出他很不好,臉色白的好似紙一樣,但他就是不停下來,手握着刀一下下砍下,手背上青筋顫動。
他眼眸腥紅一片,好像溢出了血,看着便很吓人。
若是到這也算還好,誰知午膳後,又開始了新一輪的操練,他強行射箭,一直射到天黑。
遠處樹影婆娑,隐約還能聽到狼的叫聲,他胸上的傷口應該是又裂開了,疼得讓他弓起了身子。
謝七欲扶他,又被他制止,“別管我。”
阿黎說的對,他這樣的人便是應該受這樣的懲罰。
幾日後,謝七發現了不對勁,謝雲舟好像就是故意不讓傷口長好,每次稍好些,他便會強行操練,這種狀況維持了很久。
直到那日,謝七禀告說找到了大夫的兒子,謝雲舟才停下,他臉浸在暗影中,神情焦灼,“他在哪?”
謝七道:“在歷城。”
當晚,謝雲舟連夜去了歷城。
-
近日江藴總是睡不好,今夜又是,睡夢中她再次夢到了那日,謝雲舟得了荨麻疹生死攸關,大夫要人照顧,她知曉後去看了看,見他奄奄一息,頓時沒了照顧的心思。
她怕自己也會死。
尋了個借口便離開了,在江府躲了四日,第五日聽聞謝雲舟好了,她特意換了素雅的衣裙去了謝府。
正巧江黎也在,她想着要在謝雲舟醒來前把江黎支走,遂告訴她,外祖母生病了,想見她。
江黎自幼同外祖母一起長大,聽聞外祖母生病不敢耽擱離開謝府後便坐上了去曲城的馬車。
路途遙遠,一來一回需要好幾日。
江藴便安心的等着謝雲舟醒來了,如她所料,謝雲舟清醒後對她态度好了很多,之前他喚她江藴,後來便同哥哥一般喚她阿藴。
江藴知曉他的改變皆因她救了他,故此,在他面前偶爾會提起他生病的事。
謝雲舟顧念恩情,對她越發好,兩人間相處的機會也多起來,後來他便會時常給她買了些小玩意哄她開心。
即便阿黎從曲城回來,他依然沒懷疑救他之人是江黎。
江藴又夢到了那日她對江黎說的話,她哭得梨花帶雨,告訴江黎謝老夫人不想讓人知曉謝雲舟得過荨麻疹之事,便把知道消息的人給送走了。
她擔心謝老夫人會對她不利,叮囑她萬不可把這事說出去。
江黎連懷疑都未曾懷疑,點頭應允了。
夢境再變,江藴夢到了謝雲舟,他拿着劍指着她,問道:“為何要诓騙與我?”
江藴一下子從夢中醒來,,臉色蒼白,額頭上布滿了汗珠,之後再也無法入睡。
她去外間倒水喝,隐約的聽到了談話聲,是趙雲嫣和江昭。
趙雲嫣道:“這幾日你尋個空,讓江藴離開。”
江昭道:“她離開這裏能去哪裏?”
“她愛去哪便去哪,和我無關。”趙雲嫣道,“府裏就這麽大點的地方,她若一直住着成什麽樣子。”
“雲嫣,江藴是我妹妹。”江昭道,“你不能對她好點嗎?”
“不能。”趙雲嫣道,“江昭容我提醒你,你不要忘了,之前都是用我的嫁妝養着府裏的大大小小。你當時也說了,一切都聽我的,怎麽?你要反悔?”
江昭輕哄:“好了你別動怒,再讓阿藴住上一段時日,等我給她尋個住處她再離開可好?”
趙雲嫣勉強點了點頭,叮囑道:“住處可以尋,但銀兩要她自己付。”
“好好,都聽你的。”江昭道。
江藴指尖重重捏着茶渣,神色晦暗不明,她真的不能再等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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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人知曉江藴是怎麽說服謝老夫人的,總之謝老夫人允了她住在府裏,還好吃好穿的供着她。
王素菊很不喜歡江藴,可謝老夫人喜歡,她也不能把人趕出去,只能同謝馨蘭訴說不滿。
謝馨蘭過的也不好,上次祠堂罰跪把她吓壞了,任何風吹草動都能把她吓得一跳。
她暫時真的不敢瞎折騰了,只想好好的呆在房間裏,解禁後再出去轉轉。
原本府裏一切都好,安靜祥和,可這日被王素菊的尖叫聲擾亂了,她從房間裏跑出來,對着下人說道:“蛇,有蛇。”
丫鬟跑進屋裏,看到地上爬着好幾條蛇,也吓得跑出來,最後是侍衛來了,才把蛇給弄走。
弄走是弄走了,可王素菊依然害怕,鬧着要去別處住,謝老夫人讓她去了東院。
東院曾是江黎的住處,王素菊覺得那裏晦氣,沒答應,後來她點名要去住江藴的南院。
江藴倒是很爽快的換了院子,豈料,晚上南院也出現了蛇,王素菊這下徹底吓壞了,看到什麽都說是蛇,整天戰戰兢兢的。
謝府一下子從安寧變得不安寧,一個個眼巴巴等着謝雲舟回來,似乎他回來了,一切都會好。
-
謝雲舟離開的突然,回來的也突然,連日趕路他一臉疲憊,身上漾着冬日的涼,這次收獲雖不大,但到底還是有收獲的。
大夫的兒子告知他,他記得那日見到的女子耳後有顆痣。
其實也是湊巧看到的,正好她煎藥,他去謝府尋父親,正好碰上,他驚鴻一瞥。
痣?
謝雲舟雖與江黎成親三年也有過肌膚之親,可他未曾正眼瞧過她,是以不知她耳後是否有痣。
他又細想了想,想起她在他身下哭泣,想起她掐着他胳膊求饒,想起她的眼淚,想起她柔弱無骨的身子,想起她頭轉向一方。
待他想回憶是否有痣時,燈滅。
燭燈是他吹滅的,他不想看她那張臉,只願同她在暗夜裏做夫妻間做的事,醒來後也不願停留,穿好衣衫起身離開。
似乎,每次都是如此。
他試圖回憶出不一樣的地方,但,沒有,幾乎每次都那般,怪得不江黎不願看到他,因為他錯的太離譜。
謝雲舟一拳打在了樹上,手背上立馬溢出血,謝七低聲道:“主子。”
謝雲舟無心理會他,腳步踉跄着朝前走去,原本要去書房的,後來他去了東院。
遠遠的,他看到屋內燭燈綻紅,窗棂上映出一道纖細的影,發絲輕垂肩頭,她偏頭拿着針在刺繡。
下颌輕擡,唇角輕勾,像是在笑。
謝雲舟呼吸一滞,大步朝前跑過來,似怕驚動了屋內的人兒,快靠近時他又停下,緩慢的一步步邁上臺階。
心狂跳個不停。
阿黎,阿黎是你嗎?
他站在窗棂前看了些許,随後推門進去,剛進去,屋內的燭燈滅了,他抹黑走進,隐隐的,有人投進了他懷裏。
下一息,謝雲舟唇角的笑意斂去,他橫眉冷對道:“誰?”
用力一推,懷裏的人跌倒在地,利劍直直指向她。
江藴急忙出聲,“阿舟,是我。”
謝雲舟冷聲道:“你為何在此?”
外面傳來腳步聲,有婢女走了進來,點燃燭燈後,跪在地上,“将軍。”
謝雲舟怒斥:“出去。”
婢女躬身離開。
他再次問道:“說,你為何會在這裏?”
江藴道:“是老夫人讓我留下的,老夫人疼惜我沒有住處,特許我留在了謝府。”
“你為何會在東院?”阿黎的住處誰都不能來。
“我沒了住處。”江藴道。
“滾!”謝雲舟冷聲道,“不要讓我看到你再出現在這裏。”
這裏的每一處都是江黎的,他不允任何人來破壞。
“滾——”
江藴哭着離開。
無人時,她停下,擡手抹去眼角的淚,唇輕勾,露出得逞的笑,她來了便沒打算再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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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雲舟在櫃子裏翻找了許久,總算找到一件江黎穿過的衣衫,他湊近聞了聞,似乎有她身上的清香氣息。
他抱着衣服倒在床榻上,喃喃出聲道:“阿黎,我想你了,今夜入我夢來可好?”
回答他的,是窗外呼嘯而來的風聲,少傾,籠燈在廊下亂晃砸出聲響,每一聲都像是砸在謝雲舟心上。
重重得砸。
狠狠得砸。
謝雲舟冷白指尖深深陷了進去,聲音似鬼魅般。
“阿黎,就那麽厭煩我嗎,連夢都不願入。”
……
江黎睜開眼,天已經大亮,金珠來報,“小姐,将軍在門外。”
謝雲舟?
江黎秀眉皺起,只說了兩個字:“不見。”
金珠抿抿唇:“小姐,那人一大早便等在了門外,剛奴婢看了眼,他只穿着單衣。”
謝雲舟一向端正嚴謹,從
殪崋
未有過如此失态的時候,曾經還因江黎着裝不妥,而輕斥過來。
現下他倒是明知故犯了,看來是做戲做上瘾了。
江黎道:“去報官便說江家別苑招了賊兒。”
作者有話說:
抱歉,今天晚了,修修改改到這會兒了,再次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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