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61章
求你,別,不要我
謝雲舟大抵是喜歡慘了江黎, 即便是昏迷中,呓語也都是在輕喚着江黎的名字。
謝七怕他這副樣子回了将軍府謝老夫人受不住,遂, 把他送去了另一處私宅,常太醫親自去給他診治。
常太醫被這對已經和離的夫婦折騰得不輕, 每次都是半夜急匆匆來尋人,他這把老骨頭啊, 怕是要散了。
診完脈, 開了藥方, 親眼看着謝雲舟喝下, 天色已經有亮起的征兆了。
謝七派人把常太醫送回去, 他親自照料謝雲舟,呓語了多半宿的人總算停了下來。
只是還沒安靜多久, 又說起了夢話。
昏迷中的謝雲舟做個很離譜的夢, 他夢到江黎要生孩子了,孩子的父親是荀衍。
江黎大腹便便的走在街上,身側荀衍攬着她腰肢,兩人有說有笑, 偶爾對視到一起,眼神裏都是纏綿的情誼。
謝雲舟心痛到無法言說, 他踉跄上前伸手拉住江黎, 想問她, 這是為何?
荀衍一把推開他,下一息, 他胸口插進一把刀子, 刀子是江黎插的, 插完她淡然轉身離開。
荀衍嗤笑道:“謝雲舟, 你死心吧,現在我是阿黎的夫婿,你什麽都不是。你若是再敢纏着阿黎,我會讓你死的更難看。”
謝雲舟咚一聲跪到地上,耳邊傳來的是江黎和荀衍的說話聲。
江黎問他:“喜歡兒子還是女兒?”
荀衍柔聲道:“只要是你生的我都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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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黎被他哄得心花怒放,嬌嗲道:“那以後生兩個,一個兒子一個女兒。”
荀衍道:“好,你高興便好。”
随後他們開始商量孩子的名字,謝雲舟征愣聽着,整個人像是被撕碎了般,血肉一塊一塊離體。
最後支離破碎,渣都不剩。
他還夢到自己成了孤魂野鬼,黑白無常見了他都唾棄,閻王問他,你陽壽未盡,為何來陰曹?
他悲戚戚道:“痛失所愛,雖生尤死,不如真的一死。”
後來他在十八層地獄裏上過刀山下過油鍋,可哪次的痛都比不過失去她的痛。
原來…
沒了她,竟然連死都是這麽難捱。
謝雲舟從疼痛中醒來,枕巾上都是淚,他眼底腥紅一片,看着可憐至極。
唯一慶幸的是,方才那一切都只是夢,他的阿黎尚在,還未曾同荀衍成親。
想到這裏,謝雲舟掀開被子作勢要起來,被謝七按住,“主子,你要做何?”
謝雲舟道:“我要去見阿黎。”
“主子,這才三更天,二小姐肯定睡着呢。”謝七勸慰道,“你若要見,也得等天亮了再去啊。”
謝雲舟又重新躺了回去,怕還做那些駭人的夢,他沒敢再睡,就那樣眼睜睜睨着房頂瞪眼等到了天亮。
早膳都未曾用,他便帶傷趕去了別苑,心想只要看一眼阿黎,他便離開,誰知撲了個空。
江黎被荀衍帶走了,金珠銀珠也不在,謝雲舟尋急的團團轉,那日一直在尋找江黎。
他還去了荀府,可惜也未曾尋到人,問家丁,家丁也是一問三不知。
謝雲舟急的吐出一口血,好在有常太醫給的救命藥丸,人倒是沒昏過去,又尋了兩個時辰,依然無所獲。
他像是被人抽幹了血一樣,臉色白色瘆人,叮囑謝七,務必把人尋到。
他是擔憂荀衍會不會把江黎帶走,若真那樣的話,他要去哪裏找人,若是見不到江黎,他怕是真會死。
謝七見謝雲竹搖搖欲墜的樣子,也不敢耽擱,一條街一條街的找,最後總算把人找到。
原來,荀衍尋到了名醫,這位醫者直言可以醫好江黎身上的毒,但因為腿疾他不便前行,需荀衍把人帶來。
是以,荀衍一早便去了別苑,把江黎帶走了,金珠銀珠随行。
謝雲舟端坐在馬背上,紅着眼眶睥睨着荀衍,怒斥道:“荀衍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你若是再敢悄悄帶阿黎離開,我定不會饒你。”
荀衍輕笑:“不饒我?你能奈我何?”
謝雲舟眼裏溢出寒光,“我不能耐你何,但你荀府上下兩百口,你也不管不顧了嗎。”
言罷,荀衍臉上沒了笑意,“你不會如此。”
“你可以試試。”謝雲舟沉聲道,“看我敢不敢。”
荀衍:“……”
謝雲舟大抵是氣壞了,亦或是急瘋了,派來一隊人馬圍住了荀衍,執意把江黎從荀衍的馬車上帶離。
荀衍欲攔,他道:“你要試麽?”
荀府上下兩百口,荀衍不能試,他頓住,眼睜睜看着謝雲舟抱起江黎上了另一輛馬車。
江黎這次毒發後身子格外弱些,時而會長睡不醒,謝雲舟不舍她躺在榻上,幹脆讓她躺在了他的懷裏。
他胳膊虛虛環着她,臉貼着她的臉,在她耳邊輕聲呓語,“阿黎,不要睡太久,睡夠了要早點醒過來。”
“你不是喜歡吃枇杷嗎,等你醒了我買給你吃。”
“我那裏也有兩只小兔子,你醒了後,帶你去看好不好?”
“阿黎,我知曉我做了很多錯事,但你要信我,我心悅你,此生不變。”
謝雲舟看着江黎發髻裏還插着荀衍送的那只玉簪,心情驟然不好,随手摘下,“你喜歡簪子我送你可好,這支便先放我這。”
他唇輕觸下她的臉,貼着她耳畔說道:“你不說那我便當你答應了。”
随即,他喚道:“謝七。”
謝七正在駕馬車,他勒馬停住,“主子。”
謝雲舟道:“繞路去下将軍府。”
謝七道:“是。”
謝雲舟親自下車去拿的簪子,折返時正好遇到了謝老夫人,謝老夫人看他臉色蒼白如紙,上前詢問:“舟兒你怎麽了?”
謝雲舟淡聲道:“無事。”
說話間擡腳繼續走。
“怎麽回無事呢。”謝老夫人快步追上,“你看你的臉,你是不是哪裏不适?”
謝老夫人緩緩伸出手,還未碰觸上,謝雲舟退開,眸底無波無瀾,“我還有公務要忙,先走。”
然後,轉身便走了。
謝老夫人看着謝雲舟離開的背影,心底生出一股涼意,她莫名覺得,這個兒子是真要遠離她了。
謝老夫人不甘心,欲追上去說什麽,豈料被絆了下,腿一軟,摔倒在地上,她大叫出聲,原本指望謝雲舟聽到聲音後會折返,誰知沒有。
他就那般絕情離開了。
謝老夫人的心啊,哇涼哇涼的。
王素菊看到這幕,躲在暗處偷樂,這對母子總算是離心了,也不枉費她這日日的挑唆。
說到底,謝府還得她的相公才行。
-
謝雲舟親自給江黎戴上木簪,對着還在沉睡的江黎說道:“我第一次做,做的不好,阿黎別嫌棄,等我得空了再給你做新的。”
這只木簪是他花費幾夜才雕刻好的,他手上那些大大小小的傷痕便是雕刻簪子時所致。
眼睛都快廢掉了,才把木簪做好。
這是他送給她的第一件禮物,以後還會有第二件,第三件,第四件……
謝雲舟想,他要把曾經虧欠江黎的那些,一一補回來,要讓欺負過阿黎的人,也嘗到同樣的苦楚。
無論那人是誰,便是謝家人也別想避過。
-
幾日後,謝馨蘭成了第一個挨刀的,她就是想不明白啊,明明她最近乖得很,為何哥哥還是不由分說罰她跪祠堂。
謝馨蘭當然不服氣了,她又沒做什麽憑什麽跪祠堂。
謝雲舟甩出一摞紙張扔她面前,“沒做什麽?那你好好看看。”
謝馨蘭拿過紙張一一看起來,越看臉越沉,接着便抽抽搭搭哭起來,“哥哥,我知錯了。”
那些紙張上面寫着這些年來謝馨蘭對江黎做的那些大不敬的事,包括她命丫鬟把簪子偷放書房陷害江黎的事,當然這不算主要的,主要的在後面。
自江黎離開燕京去曲城後,她曾數次派人去江黎的鋪子鬧事,也不是什麽大事,就是去的次數多了,總會影響店鋪的生意。
可掌櫃礙于她将軍妹妹的身份一直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任她折騰。想着折騰累了,她總能消停消停,誰知她變本加厲,越發不成體統。
掌櫃也是被謝馨蘭攪得焦頭爛額,姑奶奶們折騰起來真是防不勝防。
其實,這些事不是謝馨蘭一個人做的,她膽子小哪敢做這些,王素菊也參與其中。
再者謝老夫人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任她鬧,總歸,她不好過誰也別想好過,尤其是江黎,更不要指望能好過。
謝雲舟只說了一句:“給江黎去賠罪。”
謝馨蘭哭着說:“不要,我不去。”
謝雲舟不是來同她商議的,是告知的,若是她不自己主動去,那便是綁她也會把謝馨蘭綁到江黎面前。
這是他們謝家欠她的,一件一件來還清。
-
別苑裏江黎身子已經大好,何玉卿同她說起了之前鋪子裏遇到的事,撇嘴道:“也不知道謝家人都是怎麽管教孩子的,一個比一個沒禮貌。”
何玉卿說的是謝馨蘭帶人鬧事的事,她以為自己沒出現這事便查不到她身上,實則是太過天真了。
燕京城裏左右也就這些人,抓了一個随便吓唬一下,便什麽都知曉了。
江黎喝下湯藥,“真是謝馨蘭所為?”
何玉卿道:“是。”
江黎臉色微變,“那便去問問謝雲舟。”
她還沒去問,兩兄妹一起找上門,進了大廳,謝雲舟清冷一聲:“跪下。”
謝馨蘭便不情不願跪在了地上。
其實來之前謝老夫人拼死攔了,但沒用,謝雲舟執意如此誰都攔不住,謝雲舟原話是:“馨蘭做了錯事就要認錯。”
謝老夫人還拿謝馨蘭年紀小不懂事這套搪塞謝雲舟,若是之前的謝雲舟大抵又會心軟,什麽也不做便把人放了,但現在的他不會了。
沒有公理何以服衆。
謝雲舟沒沒理會謝老夫人的話,把謝馨蘭帶來了別苑,欲交給江黎處置。
江黎今日氣色還不錯,臉頰紅潤,唇瓣上泛着光,“當真要交于我處置?”
謝雲舟道:“是。”
“那好。”江黎道,“來人。”
門外的丫鬟走了進來,江黎淡聲道:“掌嘴。”
掌嘴??!!
謝馨蘭聽罷吓壞了,捂着臉向謝雲舟求情,“哥哥,我不要掌嘴,我不要掌嘴。”
謝雲舟說了不管,便真的不管,側身看向門外。
謝馨蘭見求他沒用,開始求江黎,“嫂嫂,我不要掌嘴,不要掌嘴。”
江黎道:“誰是你嫂嫂,我是江家二小姐。”
謝馨蘭急忙改口:“二二小姐求求你饒了我。”
謝馨蘭這樣的管家小姐,一輩子沒受過挫,你若是不給她的顏色,她怕是日後還會再犯。
江黎雙眉淡揚,“打。”
話落,巴掌聲傳來。
謝馨蘭的哀嚎聲也跟着傳來。
五掌,算是給她教訓了,何玉卿也輕點頭,意思是說,可以了。
江黎道:“好了,住手。”
丫鬟作揖後退下。
江黎睥睨着謝馨蘭,“不要以為有你哥哥護着你,你便可以胡作非為,你要知曉,燕京城還是有王法的,你若是不挨這五掌,我會把你直接送官。”
“謝馨蘭,望你日後好自為之。”
謝馨蘭哪被人這般打過,險些哭死過去。
等他們走後,何玉卿問道:“會不會太打的太狠了?”
嬌滴滴的小姑娘幾時挨過巴掌,這回去不得哭死啊。
“狠嗎?”江黎道,“是她咎由自取的。”
當初在謝府,謝馨蘭沒少幫着王素菊欺負她,那時她一心想着和善待人便沒同她計較。
豈料她越發過分起來,她身上有兩處傷痕還是拜他所賜。
若真要說狠,當然是謝家的人更狠些。
“你不怕謝雲舟生氣?”
“人是他送來的,也是他要我自己處置的,他要是倒打一耙轉頭生氣,那只能說這樣的人不能深交。”
“也對。”何玉卿點點頭,“他把人送來便是讓你出氣的。”
想到這何玉卿輕笑:“欸,阿黎,我發現他對你越發不一樣了。”
江黎倒沒往此處想,她想的是,他終于會秉公處理了。
何玉卿想起之前謝雲舟送江黎的木簪,問道:“那你是喜歡玉簪還是木簪?”
玉簪是荀衍送的,原本謝雲舟要留下的,又怕惹怒了江黎,遂,把玉簪給了金珠,讓她收着。
何玉卿托腮睨着,“木簪有木簪的好,玉簪有玉簪的好,還真的挺難讓人抉擇的啊。”
江黎對着她笑笑,“我根本就沒想選。”
何玉卿露出會心一笑,“話別說這麽滿嗎,或許有一日,你想選了呢。”
江黎搖搖頭,不置可否。
這次她又病了幾日,賬簿又沒顧上看,正好何玉卿也在,兩人去了書房,對着賬簿仔細看起來。
有幾筆生意有些出入,江黎做了标記,何玉卿那些日子忙着安撫江昭,藥材行去的少,賬簿更是沒看,如今見上面有幾筆生意不過,一臉歉意道:“阿黎,是我疏忽了。”
江黎寬慰道:“無妨,咱們慢慢查對便可。”
這一查還真查出了些問題,店裏的夥計趁夜裏無人,偷走了好多名貴的藥材。
次日,江黎把人叫來,把證據扔他面前,問他是何原因?
夥計聲淚俱下傾訴起來,原來是家裏老母親生了病,一時又拿不出銀兩看,便動了偷拿藥材的心思。
他連連叩首,說此事只和他一人有關,請江黎放過他老母親。
人心都是肉長的,江黎不忍見他難過,命金珠取出些銀兩交給他,并叮咛,下次不可再犯。
那人跪地叩首,說江黎是好東家,是活菩薩。
江黎示意他起來,趕快拿着銀兩去給他母親找大夫看病。
金珠看着那人遠去的背影說道:“小姐,真是心善,将來一定會有好報的。”
将來有沒有不知,反正眼下是一件事接一件事。
江黎離開藥材行回別苑時遇到了趙雲嫣,還是曾經江藴堵她的那個巷口,這次換成了趙雲嫣堵她。
金珠掀開布簾,江黎探出身子問道:“趙小姐有何事?”
趙雲嫣生活過的很不如意,帶着孩子回了趙家,家裏兄弟對她諸多苛責,都覺得她讓趙家丢臉了,對她很是不好。
她又沒有錢財傍身,捉襟見肘,過的很落魄。
這幾日得知江黎從曲城回來,便試着來堵她,還真給堵上了,她是來找江黎借錢的。
也可以說是要,因為她沒打算償還。
“我需要銀兩,你借給我。”趙雲嫣說道。
江黎含笑睥睨着趙雲嫣,只當她是在說胡話,連理會都不想理會,喚了聲:“劉叔,走。”
車夫揚起馬鞭作勢要走。
趙雲嫣上前攔住,“江黎你不能走。”
江黎的聲音隔着車簾悠然傳來,“為何?”
“因為我這裏有你想知曉的事。”趙雲嫣理了理身上的衣衫,定定道,“是關于你身世的。”
江黎的身世一直是她最挂牽的事,兄長不是說,他曾經聽母親講過她在襁褓中時曾有一封書信,是他親生父母所留,只是後來不知何故遺失了。
聽母親講,她親生父母也是極愛她的,只是形勢所迫才不得已而為之。
放下的車簾再度挑起,映出江黎那張白皙如玉的臉,光影綴在她眸底深處,倒映出一團團光暈,像是染了別樣的色彩。
“你說什麽?”
“我說——”趙雲嫣擡腳邁進,“我這裏有關于你身世的消息,你要不要聽?”
江黎當然想知曉,“條件?”
趙雲嫣:“一百兩。”
一百兩不是小數目,江黎手裏沒有那麽多,加之,她并不确定趙雲嫣話裏的真僞,倘若她是诓騙她呢。
“五十兩。”江黎說道。
“江黎你沒有讨價還價的機會。”趙雲嫣輕哼道,“你若是不想知曉,那這事便作罷。”
談事情最忌諱沉不住氣,江黎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樣,“既然如此,那算了。反正我也不是很想知曉。”
說着,示意金珠把車簾放下。
“等等。”趙雲嫣道,“五十就五十,不許再少了,你何時能給?”
江黎道:“明日。”
趙雲嫣壓下不快,“好,那我便等你一日,明日這個時辰還是在這裏。”
金珠看着趙雲嫣走遠,問道:“小姐,你真信她說的話嗎?”
眼下也沒有其他消息,既然趙雲嫣親自找上門,或許是真的,她且聽聽看,“信不信,都要聽一聽。”
金珠遲疑道:“那銀兩?”
江黎道:“明日先去藥材行取些,回頭再補上。”
金珠道:“是。”
-
江黎前腳回了家,後腳荀衍也跟了過來,帶着幾個下人,每人手裏拎着一個食盒,裏面裝着江黎愛吃的菜。
江黎的臉墜在霞光裏,含笑道:“衍哥哥,你來便好,為何又拿東西來。”
“都是些吃食,不值幾個錢。”荀衍示意他們放下,随後努努嘴,讓他們離開。
金珠銀珠拎着食盒去了廚房。
江黎見他氣色不算好,問道:“衍哥哥近日沒休息好?”
荀衍這兩日确實沒歇息好,一邊忙着生意上的事,一邊又忙着為江黎尋找解藥,上次那個名醫說了,此毒他也解不了,要他另尋高明。
荀衍為此還難過了許久,夜裏輾轉反側,是以眼睑下方泛起烏青,然,他并不想讓江黎知曉真相,轉移話題問道:“為何沒戴我送你的玉簪?”
江黎淡笑道:“太貴重,我收起來了。”
“簪子本來就是要戴的,貴重也不怕。”荀衍道,“還是戴着更好。”
“好,那明日我再戴。”江黎應道。
木簪,玉簪,還真應了金珠的話,她要如何選。
其實謝雲舟送的木簪她是要退回去的,只是連着退了兩次都未曾成功,謝雲舟道:“那是我親手給你雕刻的,就當我賠禮道歉也不行嗎?”
他說話時語氣懇切,讓人不好再回絕,何玉卿也在一旁說,木簪看着值不了多少錢,她便是收了也不用有負擔。
更何況,那些年她對謝家的付出,真得個木簪也不為過。
在何玉卿的勸說下,她便沒有再退,但也沒再戴,玉簪也是,戴上後,心裏總覺得有些莫明,還是戴之前的那些更好。
荀衍這次除了帶膳食,還帶了其他的小玩意,他親手做的風車,江黎笑道:“衍哥哥,莫不是你真把我當孩童了麽?”
哪有給大人玩這個的。
荀衍笑道:“你在我心裏永遠都是需要照顧的小姑娘。”
言下之意,也是需要哄的小姑娘。
江黎收下,風吹來,風車轉起,發出細碎的響聲,江黎想起了那些年同荀衍一起玩風車的情景,眉宇間笑意加重。
這夜的晚膳,不止江黎荀衍,後,何玉卿也來了,她剛到,江昭也來了,幾個人好似商量好的般,人手拎着食盒,碰面後,幾人面面相視一眼,随即笑出聲。
心情好,江黎命金珠拿出古筝,在廊亭下慢慢彈起,荀衍之前同她合奏過,這次依然還是,兩人一筝一簫,配合的相當好。
何玉卿托腮聽着,眼眸瑩潤泛光,無意中同江昭的對視上,微愣後,又側眸移開。
須臾,心砰砰砰跳個不停。
江昭看着表面矜持高冷,實在心裏也慌了,拿筷子時手指都抖了,啪嗒一聲,筷子掉到了地上。
他彎腰去撿,何玉卿也彎腰去撿,兩人的指尖輕觸上,一觸即離,何玉卿的心越發慌亂了。
她眼睫輕顫着,緩緩低下頭,不說話,也不吃飯,就那樣征愣呆着,無人知曉她在想什麽。
大抵,江昭還是能猜出幾分的。
只是江昭心裏有道坎,他一直把何玉卿當妹妹看,現下突然要把她當女子看,心裏這關總是過不了。
更懊惱的是,他心裏還有另一道聲音時不時響起。
何玉卿是個好姑娘,你萬萬不能負了她,要真心待她。
每每這個聲音響起,江昭都會慌不擇路,這都是哪跟哪啊,什麽叫他好好待她,他們、他們可什麽關系都沒有呢。
然,他越是逃避,越發不像之前的自己,連他也不知道到底哪裏出了差錯。
為何?為何看到她,他會如此慌亂?
昔日同趙雲嫣成親時也未曾如此慌亂,他不會是得什麽大病了吧。
江昭心思百轉千回,仍得不出個滿意的答案,為了穩住心緒只得端起酒盞一杯杯喝下。
江黎同荀衍彈奏了多久,江昭便喝了多久,他這人不勝酒力,喝了後,頭便開始晃,眼神迷離,看什麽都模模糊糊的。
一不小心,竟然把何玉卿認成了江黎,主動站起,走近,輕笑對她說道:“阿黎,兄長兄長會照看你的,你放心。”
雖知他認錯了人,但被他這樣直勾勾盯着,何玉卿還是紅了臉,眼睫顫着說道:“阿昭哥,你你喝醉了。”
“我沒醉,”江昭道,“我就是覺得有愧,父親母親把你交與我,可我卻讓你受了委屈,阿黎,都是兄長的錯,兄長該死。”
說着他猛然捶了下自己的頭。
何玉卿見狀伸手攔住他,“阿昭哥,別。”
江昭思緒回籠,定睛看了看,認出眼前的人是何玉卿非江黎,尴尬笑笑:“對不起,認錯人了。”
何玉卿何須他認錯,“無妨。”
江昭擡手搓了把臉,壓下紛擾的思緒,淡聲道:“菜要涼了,你快吃。”
說着,他給何玉卿夾了些菜,後又覺得這般做不妥,急忙收回手,“你自己吃。”
言罷,站起身,起身太快,頭越發暈了,他踉跄了一下,險些摔倒,何玉卿站起扶住他,“阿昭哥小心。”
女子手指纖細嬌軟,托住他手臂時,暖意透過衣衫湧過來,江昭心莫名顫了下,眼底閃過異樣,稍縱即逝。
他擡眸睨向何玉卿,兩人眸光對視到一起,似乎有什麽翻滾而出。
今夜有月,月過樹梢,星辰布滿夜空,好一副迤逦的美景,加之悠然傳來的琴蕭聲,當真讓人不羨神仙,只羨眼下。
琴蕭聲繞梁回旋時,有腳步聲傳來,細聽下,隐隐有些急切,須臾,那人出現在眼前。
謝雲舟頂着月色而來,一身白色錦袍勾勒出他俊逸身姿,如竹如松,如皎皎明月,耀眼怡人。
長廊裏落下一地的銀白,他便是踩着那抹白徐徐而至,漆黑深邃的眸,未曾瞧一眼他處,一直盯着江黎看。
走近後,才分了些心思看了江昭何玉卿一眼,對着他們輕點頭,擡腳繼續朝前走。
江黎在幾步外,正同荀衍對視,恍惚的,謝雲舟站定在了他們二人中間,輕喚了一聲:“阿黎。”
謝雲舟出現在這裏不是巧合,是他派出的人告知他,荀衍來了別苑,之後謝雲舟便再也做不去了。
其實,他今夜不該來的,手上還有很多事未做完,他眼睛又不大好了,白日還能将就,夜裏是真不行。
近處的還可以,遠處是真真看不清。
這也就是為何走近了才同他們打招呼,只因太遠,根本看不清。
江黎按下琴弦,收手站起,淡聲道:“你怎麽來了?”
語氣裏透着一抹生冷,像是對待陌生人般,謝雲舟心縮了縮,強壓下不适說道:“我來看你。”
“我很好,将軍不用費心。”江黎道。
謝雲舟最怕她用這樣的話語同他講話,好似他們之間隔着千山萬水,又像是之前的那些努力白費了。
他好不容易離她近了些,又在某個不經意的瞬間被她踢遠了,可他還無力反駁,只能任由難過溢滿心間。
那種無能為力的感覺,真的讓人很無措。
謝雲舟喉結輕滾,眼眸裏浮動着光,“我就是擔心你,想看看你,別趕我走。”
也只有面對江黎,這個讓敵軍聞風喪膽的鎮國将軍才會像變了一個人般,說話聲音都是怯怯的。
江黎頓了下,收斂起周身的刺,淡聲道:“知曉你公務繁忙,是以不用特意來看我,我沒事。”
這話比方才的話聽着讓人暖心了不少,謝雲舟唇角輕揚,“嗯,你好我便好。”
之前那些說不出口的情話,此時是一句接一句冒出來,他也不管被人聽到了怎麽辦,只想着說這些,江黎或許可以更快原諒他。
“我一直很擔心你,非常擔心。”他說着說着走近,只是沒能靠太近,因荀衍攔住了他,“謝将軍吃醉了?”
謝雲舟晚膳都未曾用呢,去哪吃醉,“沒有。”
“那怎麽說起醉話了。”上次讓他搶走了人,荀衍一直不高興呢,正巧又遇上,他也沒什麽好口下留情的,怼了人再說,“謝将軍要是公務繁忙就先離開,我們這并不是很想你來。”
荀衍說着挑釁笑笑。
謝雲舟聽後,很氣,非常氣,但他明了荀衍是故意激怒他,好讓江黎唾棄他,是以,即便心裏再氣再不甘,他都忍着。
“阿黎,來,我陪你一起用膳。”他伸手去牽江黎的手,欲扶她到餐桌前,再次被荀衍擋住。
“阿黎有我便好。”荀衍道,“就不勞謝将軍了。”
江黎不喜歡他們争來争去,淡聲道:“我自己可以走,不用你們扶。”
說着,越過他們率先朝前走去。
何玉卿見狀他們走過來,也收起那些讓她無措的女兒家心思,站起身,迎上去,“阿黎來,坐着。”
江黎坐下後,謝雲舟和荀衍坐在了她對面。
用膳的氣氛一下子變了,有些劍拔弩張,但好在誰也知曉江黎不生氣,都盡量克制着,是以這頓晚膳吃的還算風平浪靜。
膳後,金珠端來茶水,一人一杯,江黎去端時,眼前同時出現兩個茶盞,一個是荀衍的,一個是謝雲舟的。
他們都端起遞給她,“阿黎,給。”
江黎看看荀衍,又看看謝雲舟,最後誰的也沒接,而是接過了金珠遞上的,金珠打破了僵局,“小姐夜裏不能喝茶,要喝水,兩位公子自己喝自己的便好。”
先不管金珠說的真假,至少讓眼前的尴尬一幕過去了。
談天時又發生了些事。
不知何故,荀衍提起了玉簪,江黎淺淺同他說了幾句,謝雲舟說起了木簪,江黎又應了兩句。
下一息,兩人變戲法似的從懷裏掏出一物,江黎定睛一看,還是簪子。不同的是,這次謝雲舟手裏拿的是玉簪,荀衍手裏拿的是木簪。
倏然間再度變得尴尬,江黎端起杯盞低頭輕抿了一口水,誰的簪子都未曾收。
後來,何玉卿同她說日今夜這般尴尬的一幕,振振有詞道:“我猜他們都以為你喜歡對方的簪子,是以幹脆重新準備個一樣的,這樣你便可以只戴一人的。
木簪,玉簪都是一人的,另一人相當于被出局了。
且不說何玉卿說的對與錯,就單他們兩個人的幼稚行為,江黎便忍不住咋舌,“大抵孩童才是這般。”幼稚。
何玉卿沉浸在愛而不得中,最是了解這種感覺,輕聲道:“愛而不求慌了神而已。”
言罷,江黎慢擡眸看向她,一臉詫異道:“你是不是有事瞞着我?”
“沒,”何玉卿眼神有些閃爍,“我哪有事會瞞你。”
她越說沒有,江黎覺得越有,聰明如她,尋着蛛絲馬跡猜出了什麽。
某日,用膳時,她裝作不經意問道:“玉卿,你是不是喜歡我兄長?”
“咳咳咳。”何玉卿被嗆到,好一通咳,“你你瞎說什麽?”
“瞎說?”江黎放下筷子,挑眉道,“那這是什麽?”
何玉卿随手寫的一首詩詞,但那是藏頭詩,細讀下來是,我喜江昭。
起初江黎也沒懂,只是多讀了兩遍後,她立馬看出來,何玉卿心悅她兄長。
既然被江黎猜出來了,何玉卿也不想再瞞着,事實上,這段日子瞞着她,她過的也很辛苦,總想找人講,可又不知同誰細說,最後只得把惆悵獨吞。
原來,心悅一個人這般難過。
江黎道:“你父親母親不會同意的。”
這點何玉卿知曉,也正是知曉才一直瞞着未曾言明,“他們還不知道。”
“早晚有知曉的那日。”
“那便等那日來了再說。”
“我兄長怎麽說?”
“他拒絕了我。”
何玉卿說着紅了眼眶,“阿昭哥說他不喜歡我。”
她委屈的哭起來。
江黎攬過她的肩膀把人摟懷裏,輕拍她的背,“好了,別哭。”
何玉卿是真的很難過,怎麽能不哭呢,哭得稀裏嘩啦,眼睛都哭腫了,像個鈴铛似的。
江黎邊給她擦拭眼淚邊道:“兄長配不上你。”
“可我就是心悅他。”何玉卿道,“只心悅他一人。”
“他成過親。”江黎想勸何玉卿想明白,“還和離了,雖說不全是他之錯,但他确實錯了,玉卿他并不好,你同他——”
“他好不好我自己知曉。”何玉卿打斷江黎,“阿黎,別勸我,沒用的,我就是心悅他。”
她本想一輩子不嫁人,守着知己好友,守着生意過一輩子,只是有了變故,她有了心悅的人。
江黎見她如此堅持,便也沒有再勸下去,尋思着,找個合适的機會探探兄長的口風。
只是她還沒來及見江昭,便收到趙雲嫣送來的信箋,那日因突發事宜,趙雲嫣未曾出現,她約她明日小巷口見。
江黎應下,對送信的說道:“你去告訴她,說我會準時到。”
見面還算順利,趙雲嫣從懷中取出一封信箋,說這是當年她襁褓中的那封信,看過來後她便會明了一二。
江黎伸手接過,又把五十兩給了趙雲嫣,之後兩人各走一邊。
那封信箋紙張泛黃,确實看着像多年舊物,只是江黎還看出了不妥,紙張是舊的,為何字跡看着卻像是剛寫上去的。
這裏面或許有詐也說不定,但她還是耐着性子把信箋上的內容看完。
大抵是父母對孩子的不舍,希望江黎長大後能原諒他們,他們是有苦衷的,只是關于她是誰,他們又是誰只字未提。
她的身世依然如大海撈針,沒有半分結果,說不難過是假,江黎神情有些悵然。
金珠勸道:“小姐莫急,興許只是時機未到呢。”
一語成谶,還真等到了時機,時機是謝雲舟帶來的,江黎見到他時着實被吓了一跳。
他身上都是血,臉頰上也是血,胳膊上的傷似乎更重些,那血怎麽止都止不住,噗噗往外湧着。
看着很是吓人。
金珠顫顫巍巍道:“小姐,這這可怎麽辦?”
江黎沉聲道:“先把他扶上馬車。”
遂,兩人攙扶着他上了馬車,太急,不小心再次碰觸到了他的傷口,金珠輕呼,“小姐,将軍這胳膊不會斷了吧。”
小臂那裏傷口已經深可見骨,也幸虧是傷到手臂,這要是胸口,怕是早一命嗚呼了。
而且還有發黑的跡象,看着又像是中毒了。
謝七的急呼聲傳來,“小姐,我斷後,快帶将軍走。”
馬車疾馳駛出,謝雲舟費力睜開眼眸,“阿黎,真是你嗎?”
不待江黎回話,他用盡全力,一把握住她的手,乞求道:“求你,別離開我。”
作者有話說:
和好得一步步進行啊,別急,等時機到了肯定會和好。
跟老婆們貼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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