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揚州城不知從何時起,一個名為崔家酒肆的鋪子被衆人皆知,這酒釀的到底醇不醇夠不夠讓人流連忘返,這都是需要秘方的,所以一家酒肆能把每一種酒都釀的極為香醇濃厚,那可是有着大本事的人。一開始誰也不會相信這酒肆能把名聲打出揚州城,主要是因為那當家作主的崔娘子看起來不太像是個精明能幹之人,畢竟容貌美豔,大多數人都覺得她是在胡鬧,雖說是個寡婦,但憑着她那模樣,上門求親的人最起碼也能排成隊,可她主意堅定的很,說什麽要為那苦命的郎君守寡一輩子,再也不想嫁人了。

這崔家酒肆就在一條繁華的街道上開着,周圍的商鋪都在等着看笑話,時不時還來幾句風涼話,說什麽婦道人家就該老老實實的鑽在後院裏伺候男人,犯不着費這麽大心神來做生意。

這話說的極為難聽,剛開始崔莺莺也是氣得想上去撕爛那些人的嘴,有時候在背地裏說閑話的人,可不僅僅只是女子,那些看着光明磊落的男子,說起這種奚落人的話,十個女子也比不上這一個。

所以崔莺莺也不跟他們一般見識,她就等着用自己的實力去打響那些人臉。

直到,崔莺莺掀開釀酒的粗布,她搬來一個小馬紮,拿着團扇就這麽扇着酒香。

這股兒香氣順着清風,像是有一只無形的小手,清脆脆地打響了那些個說閑話的人的臉。

說來,這第一位客人是和崔莺莺有過一面之緣的黃莺兒,她就坐着小轎,掀開窗簾笑吟吟地喊了聲崔莺莺,随後就讓下人打了一斤酒,然後與她告別。

這旁人一見崔莺莺竟然和黃員外的獨女關系如此熟稔,不由得就動起了心思,再加上那酒實在是勾人,一個個也不管之前的冷嘲熱諷,舔着臉的過來打酒喝。

剛開始都只是買個情面,可回家這麽一喝,上頭了!

有個家中是老饕的人,品着這酒,連連驚嘆,道:“香!醇!美極了!”

簡簡單單的幾個字,就足夠讓人感覺到崔莺莺家的酒是有多麽的可貴。

她的酒肆不僅賣着男子常喝的那幾種酒,還專門釀造了一些姑娘家可以小酌幾杯的梅子酒櫻桃酒,可謂是周全的很。所以,不論做什麽生意,那都是開頭難,但度過了這個難關,日後的順利是你完全想象不到的。

崔莺莺的生意火爆,她又間接推出了一種現代很常見的營銷手段,湊齊十張竹牌就能兌換半斤,而且還能進行一次抽獎活動,這獎品自然有大有小,全看自己的運氣能不能得到最貴重的那一個。這種營銷一經推出,讓揚州城的百姓對她家酒肆的黏度增加,一般想着買酒喝都會來她這裏,不僅酒的味道好,而且還有抽獎呢。

崔莺莺從來沒幹過這種身疲力盡的活計,忙活一天腰都要酸掉了,但日子久了,她也就習慣了,臉上的笑容一日比一日多,雖然疲憊,她面上的自信是全所未有的璀璨耀眼,她模樣本就不俗,現在更是如海棠花般的嬌豔奪目,就算她對外宣稱不再嫁人,但她的行情也不差。

這生意做起來紅火,自然要引起一些眼紅的人。所以就有那些地痞過來找茬兒,一次不怕,但是三番四次的就讓人覺得厭惡。但崔莺莺可不是個坐以待斃的人,她這酒賣了些日子,自然要結交一些人脈。她直接搬了兩壇五釀液,一個還沒有面市的佳釀,找上了揚州城的知府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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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收拾幾個地痞而已,知府夫人當然不會駁了她的面,更何況知府夫人自打喝了她釀的那些葡萄酒,氣色好上了不少,重新獲得了寵愛,所以她派人教訓了一番,崔莺莺的酒肆再次恢複了清靜。

但一門生意若是想要做大,那還得找個依靠。

所以,親自上門的黃員外就成了崔莺莺的合作夥伴。

一人賣酒,一人釀酒,五五開,平均分紅。

因此,崔家酒肆的酒就從揚州城賣向了各地,其中就包括了長安。

這酒賣的好不好,那就要看顧客給你的回饋如何。僅憑着長安城的回頭客,就知這酒有多麽的香醇。

衛宴的好友周澈可不是會虧待自己的人,更何況他現在又入了仕,當爹的也管不了他,自然是周澈想怎樣就怎樣。十八九歲的兒郎還未訂親,可是氣壞了周澈他爹,但周澈每每都有借口反駁,說是衛宴都沒訂親,他着急個什麽勁兒?

說起這衛宴,周澈比誰都要了解他兩年前有多頹廢,日日夜夜就愛抱着一壇酒喝,後來也不知道怎麽就醒悟了,只是人變得更冷漠冰冷了些。在那年春闱中,他成了狀元郎,一時風光無限,在旁人還在翰林院當差時,他就已經進入了戶部,就連文宣侯見到他時,也不敢再小看他。

有些人出生,就是為了碾壓別人。

周澈這日帶了一壇酒來,壇身上貼着這酒的名字,旁邊還有一串小字,清清楚楚的寫着崔家酒肆。現在她的酒已經成為了長安城的一種潮流,如果每個人家裏不擺着崔家酒肆的酒,那絕對都不算是長安的人。

“衛宴,瞧瞧我給你帶了什麽好東西?”

他還是幾年如一日的跳脫,性情開朗,也只有他能夠忍受衛宴的冷漠。

衛宴連眼睛都不肯擡起看他一眼,他低頭專注地雕刻着,周澈探過腦袋看了看他,無奈地翻了個白眼,指着衛宴說道:“你見天兒刻這玩意,你是真的不嫌煩啊?刻木人就刻呗,偏生沒有五官,你這不就是白白浪費功夫麽?”

衛宴聽着他的嫌棄,終于舍得看他,淡淡道:“你話怎麽這麽多?”

“嘿,沒心肝的東西,我這不是怕你寂寞了,所以來看看你麽?”

衛宴動了動肩膀,示意周澈拿走他的手,抿抿唇,說道:“我看你是有事找我吧。”

他放下了手裏的刻刀,将木人放回了盒子中,用袖子掃了掃腿上的木屑,他站了起來,神情冷漠,他一襲白衫,如雲中之月,清冷且孤傲。

周澈羨慕地盯着衛宴的那張臉,嫉妒地說道:“我要是長成你這樣,何必為親事犯愁呢!不過我來找你吧,确實有件事。”

衛宴似乎并不意外,輕啓薄唇道:“說。”

周澈拍了拍他放在桌上的酒壇,嬉笑道:“咱們兩個邊喝邊聊。”

衛宴眼眸有些許溫和,道:“好。”

花叢草綠之中,涼亭內。

周澈打開了酒壇密封的塞子,給衛宴倒上了一杯,說道:“這酒你肯定不知道,就你那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性子,我壓根就不用想。這酒呢聽說是從揚州那邊來的,味道極好,我也是頭次喝,但我家老爺子可是個嘴刁之人,連他都稱贊這酒味道好,那應該是不會錯的。”

周澈這時才看見壇身上的那酒名字,笑說道:“五釀液?崔家酒肆?別說,這酒名啊,我還真是頭一次聽。”

他并沒有注意到,從周澈提起揚州的時候,衛宴的臉色變得陰沉含着寒霜,直到又聽見那崔家酒肆,衛宴他徹底崩不住情緒,緊緊攥着酒盅,一個用力将它摔碎在地上。

“不是吧?這麽大個人酒盅還拿不穩?”周澈并沒有起疑,只是給他重新換了一個新的酒盅。繼續說道:“我雖然不知道你兩年前發生了什麽,但我曉得你一定很難過,這些年你一直都在折騰自己,瞧瞧你都瘦成竹竿了。哎,我還盼着你能多活幾年呢,所以別太為難自己,适當的放松一下吧。”

衛宴仰頭喝了酒盅裏的酒,悵然一笑,道:“我也想,但...太難了。”

周澈就看不慣他這副要死不活的樣子,恨鐵不成鋼的說道:“你這人,除了去戶部就是在家待着,過的苦悶又無聊,我當你是兄弟才幫你這一次的,你必須得感謝我!”周澈還沒說出重點,就已經開始要好處了,他這不要臉的模樣,讓衛宴勾唇。

“那你說,怎麽幫我?要我替你去一趟揚州?”

衛宴說起揚州時,眸中情緒複雜。

當年崔莺莺離開長安的時候,他曾經派人去過揚州,但那時候的調查并沒有查到有一個叫崔莺莺的外鄉人,所以衛宴就懷疑崔莺莺放棄了揚州,去了別處。但衛宴那時候完全沒有意識到,他的人比崔莺莺的速度要快上很多,當他的人到了揚州時,崔莺莺還在別的地方玩鬧閑逛,等他的人離開後,崔莺莺才不慌不忙的到了揚州。兩個人就這麽戲劇性的擦肩而過。

這兩年裏,衛宴從滿懷期待,到如今的心如死灰,已經漸漸的接受了他這輩子可能不會與崔莺莺在見到的事實。所以他滿腔的恨意無處可發洩,就只能讓人徹查到底是誰這麽膽子大的敢幫崔莺莺逃出去。

秋白的手筆很快就被衛宴發現,而這時,衛宴也得知當年崔莺莺會失憶是因為吃了秋白的藥,這其中也有秋白的引誘,如果不是秋白,崔莺莺根本不會想起還有這種讓人失憶的藥,所以衛宴恨透了秋白,沒想到這個不起眼的丫鬟竟然動了這麽多手腳。

秋白的下場是死罪可免,但活罪難逃。

衛宴幫她找回了親生的父母,然後讓她吃下失憶的藥,成為一個只為父母而活的女兒。她現在已經被雙親給嫁了出去,因為她家中的弟弟要娶妻,所以秋白的存在就是換錢。父母并不在乎這個女兒,要不然當初也不會選擇把一對雙胞胎給遺棄。

衛宴不會要了秋白的命,只是将澆灌在秋白身上的心血給全部要回來,讓她變成一個普通的姑娘。

至于意雪,也吃了那失憶的藥,後來被一戶農家撿回,在那裏落了戶。

“我跟你說話呢?怎麽不理我。”

周澈的說話聲喚回了衛宴的走神兒,衛宴皺起修眉,道:“你說什麽?”

周澈不客氣地翻了個白眼,道:“你可真有本事,連我那事兒都知道的清清楚楚。我确實想讓你替我去揚州走一趟,我這人沒啥大志向,也不願意去跟天家的人有牽扯,所以你替我去了吧,正好揚州美人多,你這麽一去,說不定就能抱了個美人歸呢。前些年你還給我說什麽情姐姐讓我認識,結果呢?這麽多年也沒見你有個表态。”

衛宴嘴角向下,在兩年後,第一次提起了那人的名字。

“你可能永遠也見不到了。”

周澈一愣,“怎麽就永遠見不到了?”

衛宴苦澀地抿了口酒,道:“你還記得兩年前的一次大火麽?燒死了兩個姑娘,有人說是楚睿昌幹的。”

周澈仔細回想了一下,遲疑道:“死的人好像叫什麽崔莺莺和章嘉爾?”

衛宴颔首,眼神裏的黯然讓周澈下意識地說道:“該不會你說的人,是崔莺莺吧?”

章嘉爾和衛宴沒什麽聯系,周澈是知道的。但崔莺莺不同,她是文宣侯府上的親戚,衛宴從前又是文宣侯的人,周澈不用想就知道衛宴惦記的人肯定是崔莺莺。

衛宴再次喝了杯酒,眼眶有些泛紅,道:“是她。”

周澈這時也啞然,難怪那段時日衛宴每日以酒作伴...

酒?對了。周澈想起了件事,他指着那酒壇,算是在安慰衛宴道:“這不巧了麽,這酒出自揚州的崔家酒肆,聽說那掌事的崔娘子,閨名就叫崔莺莺。”

衛宴沉着臉,啞聲問道:“你說叫什麽?”

周澈捉摸不透他的态度,解釋道:“我去買酒的時候,問了那掌櫃,說這酒肆的掌事娘子閨名是崔莺莺,又說她跟東家很有緣,因為那她和掌櫃東家的女兒名字相似。都有一個莺字。”

衛宴聽言,捂着額頭癡癡一笑,他不敢相信,就在他放棄念想的時候,崔莺莺這個女子再次出現,勾起了自己對她的所有情愫。

諸多的巧合,讓衛宴燃起了最後一絲希望,但他又不敢去期盼,唯恐願望會再次落空。

當衛宴來到揚州時,已經是半個月後的事了,這在之前,他确實讓人查了一下揚州的崔家酒肆,得知那崔娘子是個寡婦,有着一手釀酒的好手藝而且模樣不俗。僅憑着這幾點,讓衛宴并不能去确定這就是他要找的人。所以衛宴替周澈來了一趟揚州。

他是特地來查一件貪污案,揚州富饒,商戶極多,難免會有一些官商勾結之事,所以他秘密前來,旁人只當他是來此地游玩的公子哥兒,根本意識不到他身兼重任。

衛宴站在了崔家酒肆的不遠處,他眼眶泛着紅,嘴角上揚的弧度連他都沒有意識到有多麽的傻氣,衛宴将馬拴在了樹上然後往酒肆那裏走去。他看起來并沒有什麽不妥,不像是個特地來見崔莺莺的人。

衛宴學着其他人老老實實地排着隊,他目不轉睛地看着崔莺莺的俏臉,許是眼神太明顯,惹得他身邊的人不滿地搗了搗衛宴,壓低聲音道:“收起你的目光!看着人模人樣,卻不幹人事,你可真是有辱斯文。我警告你,崔娘子跟知府夫人關系甚好,你若是把她給惹急了,小心沒有好果子吃。”

他不是個好脾氣的人,但現在他找到了崔莺莺,心情愉悅的很,就算被人警告了,也沒有任何的怒氣。

衛宴收回了目光,很快就輪到了他。

“客官要什麽?”

“一斤竹葉青。”

無數次在夢中出現的聲音,讓她倍感熟悉,崔莺莺身體一僵,她飛快地擡起頭,看見了那張清俊儒雅的面容,眼眶裏的淚與鼻尖的酸澀,趕在了崔莺莺說話前就做出了反應。

“你...”

衛宴伸手接着淚水,道:”好久不見。”

此時應該響起陳奕迅的—《好久不見》。

謝謝大家的訂閱~還有營養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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