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裴昱緊抿着唇,定定望着她,面上猶如覆了層寒霜。
靳曉像是被蟄凍了一下,眼睫顫了顫。
說不想過了其實有點沖動,但轉念想想,這也許是大腦的一個自我保護,就像繡花時手指不慎被針尖戳到,會立馬縮手。
“我是說,我們應該先冷靜一下。”
因枕邊人不夠坦誠而疑神疑鬼的日子不是她想要的,今日又吵了這麽一大通,再朝對方說什麽話也很難聽進去,或許各自冷靜,讓自己的理智恢複到能夠正常思考的水平,才能進行有效有價值的溝通。
裴昱卻不這麽想,他面色不善,靜靜凝視。
被盯久了,靳曉總覺得背脊處漫着一股寒氣,于是不自在地挪了挪身,卻被傾身而來的他一把摁住肩。
裴昱将人摟到懷中抱着,一只手虛虛攏着她臉頰。
“娘子究竟想要什麽?真話我說了你卻不信,那你還有什麽想要的,孩子嗎?”
“……”靳曉一噎,滿臉怔愕。
發覺裴昱的手掌已經覆在自己衣帶上,甚至口中還說着“往後我都不喝藥了,你想要孩子就要吧”,方才明白過來他不是在玩笑。
靳曉啪一下拍掉他的手,把衣襟從上到下攏緊了些,喝道:“你想什麽呢,這是孩子的事嗎?”
好好同他說話,他就是這種态度,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曲解。
真是匪夷所思、不可理喻!
好容易降下的火氣眼看着又要燒起來,靳曉恨恨瞪了裴昱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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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目及這身雙絲绫直裰時,她又霎時頓住,心神跟着一晃。
他們有過太多歡樂而難忘的時刻,對于裴昱,她也真心愛慕過、信賴過、依戀過,是願意托付終身的,不然,怎會嫁給他,跟随他來到這麽遠這麽陌生的地方呢。
眼中又浮起淚意,靳曉掩着面小聲抽泣了幾下,哽咽道:“今晚你睡別的屋吧,裴昱,我們各自靜一靜,也是對這段感情負責。”
裴昱猶不撤手,反而越箍越緊。
靳曉眉心緊蹙,胡亂抹了兩把淚,硬聲:“你不肯走,那就我走。”
裴昱将靳曉牢牢固在懷裏,越挨越近,直至下巴抵在她肩窩,與她親親密密地挨蹭着,呼出的氣息甚至能将她鬓邊碎發吹拂起來。
“娘子怎的不喚我夫君了?”
“你放開我!”
靳曉被攥疼了,也不知他一介書生哪裏來這般力氣,箍在她腰間的手跟鐵鉗似的,掙也掙不開。
靳曉渾身都是抗拒之意,不忘拿話刺他:“我為何要喚你夫君?誰知道我們那張婚書在律法上作不作數,反正和靳曉拜堂的是揚州裴循清,而你是裴昱,真要計較起來——”
頓了頓還特地強調,“我與你,顯國公府二公子裴昱,興許算不得正經夫妻。”
說到這裏,聽見身後之人喉間逸出一聲冷笑。
旋即下巴一疼,被迫仰起頭來。
“娘子可知我為何鐘愛花草?”兩人貼得極近,裴昱長指掌着靳曉下颌處,調了下角度,好讓她面對窗棂。
夜色正濃,明月光輝灑下,窗外花影重疊。
雖然被控在懷裏看不見對方表情,但光聽他的嗓音和語氣就發覺很不對勁,好似一條毒蛇暗中貼上後頸,蜿蜒纏繞,叫人不寒而栗。
靳曉哪裏還顧得上去想什麽花草,顫了一下睫羽,驚駭的淚珠倏地滾落。
太陽穴突突跳着,裴昱的耐心也快被耗盡,他收緊掌心,“別動,我沒有讓你動。”
繼而貼着靳曉耳畔,聲線極冷:“花草菜蔬,與人不同,是好好對待就能得到回報的……”
裴昱鼻尖蹭了蹭靳曉的耳廓,未盡的半句話從齒縫間逸出:“也絕不會辜負侍弄之人。”
“娘子可有聽懂我在說什麽?”
“我聽不懂!”靳曉眼尾很快便濕潤了,裴昱這副模樣又讓她想起真實到吓人的夢境,“你快點放開我,我不喜歡這樣,放開我!裴昱!”
“叫夫君。”
裴昱滿臉陰郁,眸中隐隐有血色翻湧,若靳曉這時回過頭來,定會吓得一激靈。
“可我又不是花草,也不是貓狗!”
再怎麽掙紮也是徒勞,淚水滾滾而落,靳曉的話音裏有哭腔也有凄郁,“你怎麽變成這樣了,明明在揚州時還好好的啊……”
“怎麽,娘子愛的是揚州裴循清?”
“我不知道,我分不清……”靳曉泣道:“我只知道來京城之前你不這樣的,你溫柔體貼,耐心從容,是個很好很好的郎君……”
說到此處,靳曉渾身僵住。
記憶深處閃過一些畫面。
在揚州時,他也曾冷過臉,眼神也曾讓她很不舒服,甚至感到害怕。
可是一切都很短暫,轉瞬即逝,或者說裴昱裝模作樣的功夫很好,将她哄住了,令她不由恍惚,心想是不是自己看錯了,甚至主動把過錯往自己身上攬,覺得是自己太作了。
思及此,靳曉幾乎無法言語,身子也不自覺顫抖。
——這樣的人太可怕了,深不可測,防不勝防!
毒蛇徹底被激怒,裴昱目光愈發陰鸷,偏執而又強硬地将她臉扳過來,一移不移盯着:“娘子既說了愛我,就要接受全部的我。”
“意思是,全須全尾從裏到外,由不得你偏愛哪一部分。”他強調。
“裴昱,你是不是瘋了!你聽聽你在說什麽!”
靳曉心間漫起悔意。
她不該招惹上他的。
“我說了,叫、夫、君。”裴昱虛握住靳曉的臉頰,指腹緩緩拂去淚珠,就着那一道道淚痕吮吻。
“叫啊,娘子不是小孩子了,要我提醒多少遍?你我夫妻一體,沒有人能将我們分開,就算是娘子你本人想這麽做,也不行。”
裴昱這人原就生了副過人的相貌,膚色又是男子裏少見的白皙,叫人見了就容易心生好感,可現如今,他眼含冷戾,唇角卻又不合時宜地含着笑,實在是陰森駭人!
靳曉心中的那根弦幾近繃斷,再也倔強不起來,惶恐地掉着淚。
“哭什麽,哭得我都有感覺了。”
靳曉哭聲噎住,頭腦也跟着嗡了嗡,睜大了杏眼望着對方,完全不敢相信這種浮浪之言會從裴昱口中聽到。
但事到如今,還有什麽不可能。
被推入帳中時,靳曉失神不已,淚水模糊了視線,隐約映出他颀長的身形。
緊接着聽到他低笑一聲:“這一句分明也是真心話,娘子怎麽又不愛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