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事後

第31章 事後

象屋的門鎖着，窗簾都拉下來，裏面昏暗而溫暖，沉澱着可可、百香果和咖啡的香氣。

褚瑜窩在莊尉溫暖的懷抱裏，眼皮耷拉着，看上去很懶，也很疲倦。

莊尉抓握着褚瑜的手腕，用指腹摩挲着，眼睛沒離開過褚瑜的臉。倒不是沉迷于褚瑜那張五官濃烈熱切的臉，只是在反複看褚瑜的表情，确認褚瑜此時的心情。

他覺得，褚瑜似乎并不完全是開心的。

“怎麽了？”他問。

褚瑜緊繃了一下。莊尉很清晰地感覺到他變得遲鈍但越發明顯的緊張，所以又把他摟緊了些，語氣也更溫和。

“不舒服嗎？”

褚瑜低聲說：“不是。”

他調整了躺的姿勢，能稍微一擡頭就看到莊尉的臉，說：“還好，沒有不舒服，有點累。”

“嗯，”莊尉繼續摩挲着他的手腕，又從下往上，用掌心擦到他手肘處，“那為什麽不高興了？”

褚瑜慢吞吞地說：“沒有的，我還好。”

他覺得自己沒有不高興，只是對于和莊尉在一起這件事，十分缺乏安全感，也無法感受到其真實性。

像做了美夢，又因知道是夢，而倍感遺憾。

褚瑜很不安心，但是莊尉在和他親吻的時候，說得又很真誠。

莊尉沒有繼續問下去，店裏變得十分安靜。

褚瑜呆呆地想，是否要和莊尉确認一下“試試”的意思，是不是試過覺得不好就要離開。但是他最終沒說出口，只是把臉埋到莊尉的胸口。

他又躺了一會兒，開始覺得有點冷，瑟縮了一下。

莊尉給他拿了件襯衫來蓋，但是褚瑜推開了：“不要了，我想差不多要回家了。”

說完，他開始撐住自己，很慢地坐起來。

莊尉幫他拿了店裏幹淨的備用衣服，然後關掉空調和收銀機。在褚瑜穿好襯衫以後，莊尉拉起窗簾，打開門鎖。

“我送你回去？”莊尉确認了一下，褚瑜點頭了。

他就把自己的車開過來，等褚瑜鎖門，然後一起回了褚瑜家。

褚瑜一路上都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府城的霓虹與車流像瞬息的繁華，莊尉的車駛出擁堵路段後，一路開得很快，那些夜間燈火就在褚瑜臉上一次次轉過，讓他莫名想起藏地的轉經筒。

他不确定這算不算得上某種重生。

但是，他真的和莊尉在一起了吧？

褚瑜不确定地轉過頭，莊尉開車的樣子看上去很專心，卻在下一刻就發問道：“看什麽？”

“你留下來嗎……今晚？”

莊尉短暫地轉了下目光，說：“我想啊。”

褚瑜垂下頭，低聲道：“哦。”

想了想，又說：“那你找一家便利店停一停，我們去買點日用品。”

在褚瑜說話的這一刻，莊尉覺得他總算适應了兩人之間的新關系。

莊尉又看了他一眼，和他商量：“那去超市吧，還要買點換洗衣物，順便備點菜。”

褚瑜微微側頭和他确認：“你要長住嗎？”

“嗯，不方便？”

“不是，”褚瑜搖搖頭，“我不知道爸爸什麽時候會回家。”

莊尉想了想，問：“如果我和叔叔直接說明白，會怎麽樣？”

褚瑜不知道。

不過他很不希望惹爸爸生氣，所以語氣很軟地求莊尉：“別了吧。”

莊尉沒有堅持，說：“那好吧，如果真碰上了，我就和他說，我們是老同學，我剛回府城沒租到房子，暫時借住在你家，行嗎？”

褚瑜看莊尉認真瞎編，然後點頭評價：“好像說得通。”

“那就這樣說。”

他們在一家超市停下來，買了必備的牙刷、牙膏、毛巾、拖鞋和計生用品，莊尉又買了幾雙襪子和幾條內褲，都是很平價的東西。褚瑜跟在邊上看了眼，覺得和莊尉現在穿得那些檔次不一樣。

但是莊尉完全看不出介意的樣子，褚瑜就在心裏覺得他真是體貼。

兩個人在蔬菜區域挑了很久，但是晚上這個時間，超市裏已經沒什麽好的生鮮了，只能勉強買了點。莊尉讓褚瑜點明天的晚餐，褚瑜說要吃紅棗燒羊肉，就又去買了羊肉和紅棗。

他們結完賬出來，夜裏的風變得很大。

褚瑜縮了下脖子，下一刻就被莊尉摟住了。四下沒人，褚瑜也沒有躲開，借着莊尉溫暖的體溫回到車裏，兩人才分開。

這一次回家的路上，褚瑜看起來開心許多。

也許是買日用品和蔬菜肉食的過程很真實，打破了褚瑜那種因心虛和缺乏安全感而産生的動搖。

他們到褚瑜家裏。這次，褚瑜給莊尉指了自家的地下車位。

停好車要上樓的時候，莊尉邁步走在前面，很自然地牽了褚瑜的手。

“怎麽走那麽慢？”

褚瑜看着兩人握在一起的手，輕聲說：“走得有點累。”

莊尉停下來，問：“腿疼嗎？”

“嗯。”

褚瑜現在小腿也酸，膝蓋也疼，所以走得是很慢。

他彎下腰揉了揉膝蓋，有點怨莊尉：“你幹嘛那麽用力啊。”

莊尉哭笑不得，想了想，說：“那我背你吧。”

褚瑜愣了一下，臉上有點燙，擺着手說“不要了”。莊尉也就沒有堅持，拉着他的手繼續往前走，只是放慢了腳步。

他們家車位離電梯很近，莊尉邊走邊說：“快到了，上去就泡個腳。”

褚瑜低低地回應他：“嗯。”

到家後，褚瑜給莊尉解下了一把自己的門鑰匙，又指揮莊尉把買來的東西放好。

莊尉給他倒了熱水來泡腳。

褚瑜坐到凳子上，剛擡起腳，莊尉原本正試着水溫，順手就幫他卷起了褲管。

褚瑜下意識推拒了一下，但是莊尉已經把他的褲管拉到膝蓋以上了。

那裏有一大塊微微偏深的顏色，因為燈光的關系，此刻在褚瑜原本深色的皮膚上還是很顯眼。褚瑜用手去擋，又很快認識到莊尉應該已經看到了，一時間無措地頓在了原地。

莊尉微微用力地握住他擡起的手，往下拉，說：“讓我看看。”

褚瑜沒有抵抗。

莊尉看了會兒，目光變得很深沉，伸手摸了一下那些深色的痕跡，問：“這是什麽東西？”

“胎記。有點醜，你別看了。”

褚瑜說着，很快地把褲管往下扯了一點，蓋住膝蓋。

莊尉不太信這個回答，但是褚瑜非常抵觸地不願多說，看上去也沒剛才那樣高興了，莊尉想了想，還是不願意讓他更不愉快。

其實莊尉知道，自己和褚瑜在一起得很勉強，兩人之間有許多問題沒能解決。

他不喜歡褚瑜對他隐瞞過去，也還沒搞懂當年褚瑜不願和他在一起的緣由，但沒關系，好不容易在一起了，這些小問題，都可以慢慢來解決。

他有的是耐心。

所以莊尉沒再問下去，而是把他的另一只褲管卷到腿肚子的位置，握住腳踝，放進泡腳桶裏。

水溫剛好。

褚瑜走了很久的路，這一刻才覺得放松和舒适。

他的兩只手按在膝蓋位置上，有點拘謹地看莊尉有沒有生氣或是介意，但莊尉完全沒有，只是平靜地幫他按摩腳。

居然真的在一起了，褚瑜心想。

他設想過很多次兩個人在一起的樣子，想過莊尉會走在自己前頭，然後來牽自己的手。但他很久不做夢了，沒想過真的能在一起。

褚瑜擡起頭，越過莊尉寬厚的背脊，看到鏡子裏的自己。

他知道襯衫下這具身體不夠好看，黝黑瘦削，還有很多痕跡，他無法坦誠地面對莊尉，怕把莊尉吓跑。

褚瑜又想起在Twinkle見到的周祁。

周祁出身一定不錯吧，身材好，皮膚很白，樣貌也好。

他穿着襯衫走出來的時候，身上很潮，胸口被水印出一些肌肉，領口開得很低，但是撞見莊尉和褚瑜時，他不會下意識要遮擋，他可以自信地展示自己的身體。

褚瑜是不行的。

想到這，褚瑜又覺得喪氣。他總是不斷發現自己不如周祁的地方，然後擔心莊尉有一天會失去耐心和熱情。

褚瑜的視線從鏡子裏挪開去，不想再看了。

過了會兒，莊尉柔和地說：“用熱毛巾敷一下膝蓋吧。”

褚瑜沒有接話。

莊尉就又說：“我已經看到了，不醜。不是說關節炎嗎？今天又說腿疼，給你敷一下，會舒服一點。”

等了一會兒，褚瑜很輕聲了說了聲“好”。

莊尉把兩個褲管都卷起來，另一邊倒是還好，沒有明顯痕跡。他拿了塊毛巾浸熱，給褚瑜按膝蓋，輕輕揉搓關節處那塊骨頭。

莊尉的手掌很大，包裹着褚瑜的膝蓋，溫暖又有力。

褚瑜放松下來發了會兒呆，在舒适中越來越覺得困倦。最後，他輕推了一下莊尉的肩膀，低聲說：“我有點困了，我們睡吧。”

莊尉明顯頓了一下，擡頭看着他，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