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無常

第34章 無常

愛情果真是一場幻覺。周思凡想。

只是從幻覺中醒來，也是比較難的。

陸峰聽到周思凡的問題後，眸色忽的就黯淡了下來。

周思凡撓撓頭，因為陸峰不接他的話，只好說：“啊算了算了，我說錯了，吃飯吧陸峰哥，還在團建呢。”

他要轉頭往回走，手腕卻一下子被人緊緊抓住，陸峰沉着臉，盯着他的臉看了一會兒，最終吐出幾個字：“先回去。”

“之後再說。”

然後走得比周思凡還快，一下子把他甩到身後。

周思凡心中萬分無奈。

又是之後……？

哪有這麽多之後！

回去後又過沒一會兒，這次團建也要差不多結束了，他們後面還要組新的局，趙英傑拉着周思凡去，周思凡給拒了，摸摸他的狗頭說：“你自己玩吧，我先回家。”

“啊？”趙英傑還在興奮，“思凡你不去嗎？”

周思凡點點頭：“嗯嗯。”

趙英傑看了看時間：“可是還早。”

周思凡敷衍了兩句，随便找了個原因：“我要回家洗衣服。”

趙英傑無法理解，但覺得周思凡這麽做一定有自己的理由，雖然衣服什麽時候都可以洗。臨走前周思凡站在路邊，看見陸峰和程序們一起走着，也是要去下一站的樣子。隔着一條街，周思凡借着夜色對陸峰笑了笑，又揮了揮手。

陸峰也朝他揮了揮手。

接着，周思凡叫的車來了，他坐上去，在後視鏡裏看見陸峰仍然望着他的方向。

這一刻，周思凡不是沒有一點難過。

曾經有一段很不錯的愛情來到他的面前……

不對，搞錯了。

曾經他以為愛情只需要彼此喜歡就足夠，但現在看起來還是不夠。

喜歡是第一步，然而無數的變數組成的日常之中，人會受到無數念頭的影響，一句話，一個眼神，一個錯接的電話……都會帶來不一樣的結局。

至今周思凡也不知道是什麽影響了陸峰，也許是他那個過年見到的前任，也許是其他。但周思凡其實也不怎麽想深入猜測，正如胡曉虎所說——打工仔上班累死了，哪有時間。

周思凡只是很累，對一切都感到疲憊。

他想讓自己舒服一點，活久一些。

回到家後，他改了簡歷，對胡曉虎說自己還是想離職。

虎子：【那你就試試那個機會吧，是不是要搬家了？】

思凡：【要，這次在上海！】

虎子：【公司發來看看。】

過了一會兒，胡曉虎在微信裏狂轟濫炸——

虎子：【卧槽！這是行業裏的top啊，你小子什麽狗屎運？】

思凡：【不知道……可能又是把我招進去然後救火的那種。】

虎子：【管什麽救火不救火，你趕緊面，就算你再不幹了，簡歷上也很漂亮啊。】

思凡：【我知道。】

思凡：【我知道這公司真的是很好很好的！以前我畢業的時候投了根本沒有回應，屬于是我夢中情司了。】

虎子：【那你猶豫什麽呢？】

虎子：【去吧，搬家吧。】

思凡：【就是……你在這裏，我很舍不得你，還有陸峰吧。】

虎子：【不要管陸峰。】

虎子：【他喜歡你他會想辦法的。】

虎子：【何況又沒确定。】

虎子：【為了一份不确定，要放棄自己的大好前途？你別搞的sb了，周思凡。】

周思凡把簡歷發給了要挖他的hr小姐姐，那邊的回複很積極。其實周思凡沒告訴胡曉虎的是，他雖然表面上的顧慮是朋友和感情，但是真實的顧慮是——

他不知道還能從工作中獲得什麽了。

就是忽然有一天，雖然知道這是個很好很好的玩具，自己也曾經很喜歡，但就是再也興奮不起來。

周思凡從去年第一次被裁員的時候隐約有過這個念頭，當時沒怎麽覺得，現在反而又在折磨他。

過半月就到五一假期，周思凡終于有了一天年假，于是便提前找機會請了假回家，不想體驗人擠人。

回到家後，出現了另一件讓周思凡感到十分害怕的事情。

家裏沒人。

爺爺奶奶都不在。

周思凡打開冰箱看了看，發現連冰箱裏都沒菜。

他皺着眉頭打爺爺的手機，打了幾次才接通：“喂？爺爺？你在哪兒？”

爺爺：“啊……怎麽了思凡？”

周思凡：“你們人在哪裏？家裏怎麽沒人？”

爺爺：“你回家了？什麽時候啊？”

周思凡：“剛剛到的。”

爺爺那邊有些吵鬧，不知道是不是和奶奶出去旅游了。周思凡心想他怎麽就這麽背，不會正巧遇到兩人出去玩兒了吧，他從冰箱裏拿了個蘋果，單手在水池下沖了沖，然後咬了一口。

爺爺：“我在……我在醫院呢。”

周思凡一瞬間腦子有些懵，甚至忘記了咀嚼的動作：“什麽……？”

“你身體不舒服？你哪裏不舒服？我馬上過來，哪家醫院？”周思凡慌了起來。

爺爺安靜了一會兒，說道：“不是我，是你奶奶。”

周思凡急道：“哪家醫院！”

爺爺：“人民醫院。”

周思凡挂了電話，說道：“我馬上來。”

挂了電話的馬上并沒有立刻馬上，周思凡把嘴裏的蘋果吐了，然後拿了手機和鑰匙出了門，打上車後他坐在後座，忽然發現自己還穿着拖鞋。

爺爺奶奶年紀大了，周思凡不是沒有想過他們可能會出現的狀況，但每一次設想，周思凡都會很害怕，于是就立刻停止設想，不敢真的面對現實。

周思凡心跳的很快，手也微微有些發麻，去了醫院後，見到爺爺，才知道奶奶身體從去年開始就不是太好，一周前終于住院了。

“你……你怎麽不告訴我一聲呢？”周思凡先去看了睡在床上的奶奶，又跟爺爺到走廊裏說話，“這是我自己無意中發現，如果我不發現，是不是只有五一回來才知道啊？”

周思凡說着說着哽住了，只好咬住後槽牙，讓自己冷靜下來。

爺爺一副讨好的模樣，仿佛又老了一些，他小心翼翼道：“你奶奶不讓說的，怕你分心，你在外面上班，工作又那麽忙，我們……我們幫不了你什麽……”

“但是最起碼……不想拖你後腿啊。”

“那你們也不用一直瞞着我。”周思凡難受地說。

“思凡。”爺爺緊緊抓住周思凡的手腕，老人渾濁的眼睛看着他，“思凡，你很苦啊，爺爺知道的……你爸媽從小沒在你身邊，別的孩子都能待在爸媽身邊，就你一個人孤孤單單的。”

周思凡打斷了他：“我沒有覺得孤單。”

爺爺：“你……哎……”

周思凡：“奶奶的病情怎麽說？”

爺爺嘴唇顫抖：“不怎麽好的……人年紀大了就這樣了……沒有用了。”

周思凡呆呆地站在走廊裏，很久很久都沒有回過神。他知道的，他的理智告訴自己，人生老病死，自然規律，再也正常不過。但那是他奶奶，養大了他的奶奶，要放開她的手……談何容易？

周思凡對爺爺笑了笑，說：“還好我回來了！等下我再去跟醫生聊一聊，吃飯了嗎爺爺？”

爺爺：“還沒吃。”

周思凡：“我去下洗手間，等會兒來帶你去吃肯德基怎麽樣？”

爺爺：“哎，好，好。”

周思凡別過頭，加快腳步去了洗手間，他把自己關在隔間裏，這才允許自己的眼淚流下。在此時周思凡卻又忽然想到，小時候父母剛離婚，他的确好像被其他小朋友嘲笑過。那時候他就眼窩子淺，不知道怎麽回嘴，就含着眼淚回來了。奶奶在廚房做飯，周思凡一頭紮進她溫暖的懷裏，在她衣服上蹭掉了自己的眼淚。

現在再回想起來，竟有些恍然隔世。

讓眼淚流了一會兒之後，周思凡給主管李哥發了信息，打算先延長一下自己的假期。

周思凡帶着爺爺去吃了飯，随後幾天，奶奶醒過來幾次，看見周思凡的時候第一感覺是欣喜，随後是不由自主地哭了出來，然後斷斷續續地問他怎麽來了。

“過年時候咱們說好的呀。”周思凡低聲說，“五一我就回來了，我沒騙你吧。”

奶奶又笑了起來。

“你趕緊好起來。”

“我還想吃你做的香腸。”

回來多久，周思凡就在醫院待了多久。第一次來的時候還很慌亂，往後卻越來越熟悉，人的潛質果然是無窮的。

家裏人生病的消息周思凡幾乎沒和其他人說，只有李哥知道。中間他甚至還遠程面試了一次，就是之前他跟虎子說的夢中情司。

微信裏的各種消息群絡繹不絕，世界還是照舊不停歇地旋轉着，周思凡卻覺得自己已被這種熱鬧排除在外。

五一過後，周思凡拿到了新的offer，奶奶的病情卻仍然不怎麽樂觀。

親戚一家過來幫忙照顧，爺爺和周思凡才略微松了一口氣。

李哥若有所感，似乎已經知道周思凡心思已經不在這裏，但他只是按兵不動，等到最後才打電話跟李哥溝通了一次。

周思凡說話很真誠，确實在這裏跟大家相處不錯，但顯然自己已有了更好的選擇，李哥表示祝福。

剩下還沒完全說開的就是陸峰。

陸：【什麽時候回來？】

陸峰只知道周思凡回家辦事，但具體什麽事情他不清楚。

思凡：【我明天就回。】

陸：【幾點的車？我接你。】

周思凡心情難得放松了些許，打字道——

思凡：【你翹班來接我嗎？】

陸：【我請年假，不翹班。】

思凡：【好，發給你。】

思凡：【對了，陸峰哥，我要去上海了。】

思凡：【以後不能天天和你見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