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饞嘴的嬰鬼

饞嘴的嬰鬼

電視裏的人在哈哈大笑,樓上那對望子成龍的父母在吵架,原因是從兒子書包裏搜出一封情書,他們破口大罵,摔東西,噼裏啪啦的。

周叔容沒有聽到初中生的聲音,大概低着頭,沉默地受訓。

隔壁正在洗衣服,洗衣機突突突地像一輛拖拉機。

周叔容面無表情盯着電視,心想,家裏夠熱鬧的,适合一名作家居住,到處都是寫作素材。

周叔容生前在市區買了房,環境好,交通方便,還非常隔音,是一梯一戶的戶型。小區裏有物業和保安隊,安全性很高。

他本來計劃,六月搬出去和秦煙一起住。

人死了,計劃也泡湯了。鑰匙還沒有交給秦煙,即便交了,他知道他也不肯搬的。這裏有他們生活的痕跡,秦煙能寄情于衣服,當然也能寄情于房子。

周叔容繼續盯着電視,也找不到打發時間的事了。

好像聽到了秦煙的聲音。

錯覺嗎?這裏是五樓。

他起身接近窗戶,地上有一道界限分明的線,往前進是光,往後退是暗。周叔容停在光線前。

他看着窗外,只看到一片藍天白雲。

再仔細聽,已經聽不到秦煙的聲音了。

差不多四點半,排練提前結束了,米粥老師接到電話,她媽坐火車來看望她,下站後不知道怎麽走,只好求助女兒。

她在電話裏似抱怨似撒嬌:“媽,你來也不說一聲。你現在站着別動,我去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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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時候走散了,是她站着不動,媽媽來找她。現在反過來了。

挂了電話,她曬得通紅的臉上一片喜意,對秦煙說:“今天就到這裏,我去接我媽。明天趁着孩子午休,我們再練習?”

秦煙有些羨慕地點頭,送她出了小區,一直目送她坐上計程車。

“真好。”半響,他低聲說道。

計劃又出了纰漏,現在才四點半,接下來該做什麽?回家躺着?好無聊。

秦煙站在陽光下思考了三分鐘,最後他決定去那家福壽店看一看。

周朗星證明那位瞎眼老人是瘋子,說的話不可信。

那天晚上沒有反應的儀式也是一個明晃晃的證據,但秦煙忍不住想去店內一探究竟。

他記得路線,坐上公交車,十五分鐘後來到了目的地。

櫃臺後坐着一位中年婦女,磕着瓜子,在看電視。

秦煙看了她好久。

“老板。”

女人反應過來,一把蓋住平板,展開一張笑臉,操着川渝口音問:“要什麽東西?”

“老板,你們這裏賣什麽?”

女人有些懵圈地看着他,帶着點情緒,伸出手指用力指了指門口,說:“你沒看牌匾喽?老餘福壽店!賣紙錢香燭花圈!”

秦煙靜靜地看她:“不賣秘方嗎?”

“什麽秘——”她忽然臉色大變,明白定是她公公惹來的禍事。

秦煙笑笑,有點苦澀,“沒有。是麽?”

女人抹了抹臉,暗道,今天又要破財消災了。

秦煙不是來為難人的。他環視這間店鋪,有點破,保留了古建築物特有的風格,窗戶不太透光,暗暗的,腳下踩的地像一種厚實的泥,涼涼的,橫梁上吊着一只發黃的燈泡。

店裏有兩面貨物架,擺放着香燭紙錢,很多品種。香燭有大有小,大的有成人一臂之長,小的就像一條線。

至于紙錢,沒見到那些顏色花裏胡哨的冥幣。這裏有黃草紙,疊得方方塊塊的,用紅塑料繩捆起,上面有銅錢樣式。還有一些萬貫紙錢,上面蓋了紅色的道教或仙家的章印。

另外,他還看到了金銀元寶、金磚和別在牆上的花圈。

女人惴惴不安等着受騙人的質問,卻見客人觀察起紙錢來。

她走過去,“小帥哥……”

秦煙回頭,“老板,為什麽你這裏沒有天地銀行的冥幣呢?”

這可說到老板的專業領域了,她稍稍放寬了心,道:“那些啊,都是用機器印刷出來的,面值過億,誇張的還有一萬億!太假了,在地府不值錢的。”

“那金元寶值錢?”

“當然!那可是我們一個一個疊出來的!”女人還在心底嘀咕一聲,就屬公公疊得最快最好看了。

秦煙微笑:“除了花圈,店裏的東西每種類給我一份。”

女人大喜,原來不是讨債鬼,是大顧客!

等裝滿好幾個袋子,女人看他清瘦,像讀書人,擔憂問:“提得動嗎?”

秦煙好笑,“好歹是已成年的男人,老板不要小看我。”

女人擺手,“不小看,不小看。”

秦煙不至于非要提着東西等公交,他直接打車回去了。

等紅綠燈時,他望到一家香煙副食店,想起周叔容留在家裏的薄荷煙已經沒有了。

下車後,他在小區附近買煙,卻買不到,老板說沒有聽過這個牌子。

聯系到周叔容的家世,不難想到,某些高奢品,自身就沒有門路搞到,這是部分人的專屬。

秦煙無奈地走進電梯,門慢慢合攏,外面跑來一個人,伸手叫道:“慢着!等等我!”

他及時按下開門鍵。

女人進來,先調整好呼吸,擡頭笑道:“謝謝。”

秦煙回一個微笑,“不客氣。”

女人看向秦煙手中的袋子,有一根長長的香燭探了出來。

她想,很久沒給女兒上香了。

門重新合攏,電梯慢慢往上運行,再沒有人叫住電梯,裏面只有他們二人。

秦煙感到電梯廂裏好冷,忍不住瞥向女人。

女人很瘦,臉色不好,唇色發白,眼下青黑,一副病人才有的模樣。

怕被她發現,引起誤會,秦煙只是略略看了一眼。

他看不到,女人也看不到——有一只嬰鬼慢慢爬上了秦煙的腿,一邊流口水,一邊咿唔咿唔叫,好像在喊餓。

秦煙站得一條腿酸痛,跺了跺腳。

五樓到了。秦煙出了電梯,女人還留在裏面,電梯門合攏,繼續往上慢慢運行。

周叔容聽到鑰匙插進門鎖的聲音,連忙去門口迎接,卻想不到……

“你哪裏招惹的小鬼?!”

嬰鬼抱着秦煙的大腿,一邊努力伸着腦袋,想去咬他提着的黑袋子,口水滴滴答答流了一地。

周叔容聞到熟悉的香燭味道,明白過來了。

真是風水輪流轉!

五個裝得滿滿的袋子放在茶幾上,秦煙跌進沙發裏,用手敲打左腿,“走得好酸好難受哦。”

周叔容:“你不難受,誰難受?”

秦煙一副不能接受的樣子攤在沙發上。

而嬰鬼已經離開秦煙,爬到了茶幾上,周叔容提起她的後領,仔細打量,看她臉上堆滿肉,陰氣很足,應該不至于去吸秦煙的陽氣。她跟着秦煙,只是嘴饞。

“小朋友,這應該是我的食物。”

“呀——”好久沒被人提起來,嬰鬼有些驚奇地瞪大眼。

驚奇歸驚奇,不妨礙她聞着香氣流口水。

周叔容蹙眉,“你到底死了多久,你媽媽已經不給你上香了嗎?”

“呀呀吃——”嬰鬼撲騰着短短的手臂,夠不到哇!

她扁扁嘴,想哭。

周叔容冷靜的面容迅速潰退,“小祖宗,別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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