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傷害
傷害
挂斷電話,顧讓将手機放在一旁,低頭看着懷裏的花。
裴銘坐在他身後的沙發上,默默地看着他的側影。
顧讓今天穿了件寬松的毛衣,領子有些低,自裴銘的角度,能看到他流暢的後頸線條。
顧讓指尖一朵朵點過玫瑰的花瓣。
裴銘在等,知道顧讓有話說。
終于,顧讓開口了:“你心思很靈活,遇事反應也快。”
“哥,你不如直說。”
顧讓把目光從花上移開,轉頭看他:“我在誇你,真的。”
裴銘目光定了一下,随即笑了:“那是我想多了。”
他笑,顧讓眉頭卻皺在一起,盯着他看了會兒,嗤了聲,将懷裏的花放在書桌上,走到裴銘面前,手摁在他肩膀,将人推在沙發上。
裴銘也不掙紮,由他摁着:“你剛剛在想什麽?”
“想你的損招有沒有用在我的身上。”顧讓也不避諱,如實回答。
裴銘頭靠在沙發背上,仰着頭看他:“他們怎麽能和你比。”
顧讓視線定在他臉上,盯了一會兒:“怎麽忽然想到送我花?”
“剛剛回來,路過花店,看它們很漂亮,就想帶回來給你看看。”裴銘想把他所見的美好,和顧讓一起分享。
聽他這麽說,顧讓回頭看眼桌子上的白玫瑰:“眼光不錯。”
裴銘也只請了一天的假,第二天又早早地趕去公司,直到臘月二十九,裴銘才開始休年假。
顧讓早休幾天,精神比較足,醒得很早。
一手撐着下巴,趴在裴銘身邊看他。
看還不夠,時不時伸手戳戳這兒,拽拽那兒。
裴銘皺眉卻沒睜眼,伸直一只胳膊,另一手拍了拍肩膀:“再躺會兒。”
顧讓枕着他肩頭躺下,手攏着裴銘的腰:“待會我們去買春聯吧,明天就是除夕了。”
裴銘轉頭親了親他額頭,沒說話,也沒動。
顧讓推了他一下:“起床吧,商場的人可能會很多,我們早去早回。”
裴銘擁着他的胳膊更用力了一些:“過春節……你要回去的吧。”
“不回。”顧讓回答的很幹脆,他原本也沒打算回去。
回去要看顧逢年臉色,而且他也不忍心讓裴銘一個人過節。
裴銘張開眼睛,盯着天花板好一會兒:“你不回去的話……”
顧讓撐着胳膊從他懷裏起身:“磨磨唧唧的,說不回就是不回,你要是想……”
他的話也說了一半兒,被敲門聲打斷了。
顧讓愣了一下:“誰會這麽早?”
裴銘坐起來:“我去看看。”
兩人前後走出卧室,敲門聲比剛才更急了。
裴銘走到門口,透過門鏡看了眼,臉色不大好,卻痛快地将門推開。
倪老先生手拄着拐杖,出現在門口。
“外公?!”顧讓的臉色變得比裴銘還難看。
倪老先生提着拐杖進門,巡查似的在屋裏打量一圈,最終目光落在顧讓身上:“我有話幾句話想和他說。”
顧讓心裏一萬個不願意,杵在原地一動不動。
看他這樣,倪老先生恨鐵不成鋼地嘆了聲:“看你這點出息,我和他說幾句話而已,能把他怎麽樣?”
裴銘捏了捏他胳膊:“沒事,在家裏等我。”他抓了件外套,和倪老先生一起離開。
車就停在樓下,司機見他們下樓,殷勤地打開車門。
倪老先生先一步上車,而後掃了眼身旁的位置:“我們聊聊。”
裴銘點頭,矮身坐進車裏。
“裴銘。”倪老先生雖然是叫着他的名字,卻更像在自言自語。
裴銘沒答話,靜靜地聽着。
倪老先生沉吟了一會兒,又自顧自地開口:“你親生母親是個陪酒女,親生父親不知道是誰,她懷孕七個月的時候和這片兒的混混裴忠同居。
生了你以後她本性不改,依然在酒吧工作,後來認識了一個做生意的男人,撇下你們父子,做了人家的地下情人。”
說到這,倪老先生停住了,轉頭看着裴銘。
裴銘始終低着頭,臉上的表情很平靜。
倪老先生又開口,繼續他沒說完的話:“後來那個做生意的男人甩了你母親,但她還是沒回來,因為不想要你,她又去了臨安市,先後和兩個男人結過婚,第一個男人窮,日子沒過幾天就離婚了,第二個男人倒是有點小錢,她又生了兩個孩子,現在日子過得不錯。”
一番話說完,倪老先生難得露出笑來,他笑着問裴銘:“知道我為什麽要說這些給你聽嗎?”
裴銘平靜的表情終于有了些反應:“知道。”
“你的親生母親把你當做絆腳石,無論她過得好與不好,都不想要你。
你知道絆腳石是什麽意思嗎?”
裴銘抿了抿唇,吸了口氣回答還是兩個字:“知道。”
“既然你什麽都知道,也清楚自己是個什麽貨色,你怎麽還有臉纏着小讓?你覺得自己能配的上他麽?”
倪老先生從始至終都似笑非笑地看着,平平靜靜地把比刀還傷人的話,一句一句捅進裴銘心裏。
“你能帶給他什麽?讓他跟你住破破爛爛的棚戶區,讓他辛辛苦苦為了那幾千塊錢做出去兼職?
他心地善良可憐你,單純好騙,就活該被你纏着沒法脫身?”
裴銘垂在兩側的手在抖。
“別纏着他,離開他。想要錢,我給你。”說着拿出一張卡:“這些錢是你一輩子都賺不到的,離開小讓,這些錢都是你的。”
裴銘目光落在卡上,半晌才擡頭看向倪老先生:“我只要他。”
倪老生臉上的笑容終于退了下去:“做人不要太貪心,讓你離開他的方式,不止這一種,希望你好自為之。”
“我不會離開他。”說着拿出手機在倪老先生眼前晃了下,反手放在耳邊:“有什麽話,等我回去說。”
倪老先生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小讓一直在聽着?”
裴銘笑得人畜無害:“我要謝謝您,把我說的這麽慘,小讓剛剛都聽到了,他以後可能會更心疼我。”
倪老先生盯着他手裏的手機,剛剛那副勢在必得淡定頓時消失不見:“你比我以為的更卑劣!你竟然這樣利用他對你的感情。”
“是啊,一個連親生母親都不要的人,怎麽可能坦蕩磊落?”
裴銘推開車門下車,轉身對着他深深鞠了一躬:“倪老先生,錢趕不走我,其他的手段也趕不走我,謝謝您剛剛說的一番話,給了我一個護身符,也給我和小讓之間又加了一把鎖。”
裴銘挺着腰背,轉身走進昏暗的單元門。
踏上幾級臺階,他的筆挺的脊背忽然垮了,渾身力氣瞬間被抽空,連擡腳的力氣都沒有。
倪老先生說的每一個字都是刀,剮得他遍體鱗傷。
口袋裏的手機并沒有撥號出去,車裏的話,顧讓一句都沒聽到。
他不會利用顧讓。
顧讓是他拼命要守着的人,捧着,供着,高高在上地望着。
顧讓守在門口,聽到裴銘上樓的聲音,急急忙忙跑下來:“我外公和你說什麽了?”
裴銘牽着他的手,指了指自家門口:“回去再說。”
顧讓憂心忡忡地跟着他進門:“說!他是不是逼你離開。”
裴銘點點頭:“是啊,讓我離開你。”
顧讓氣沖沖地拉着他:“你答應了?你不許答應!”
裴銘将外套脫下來,随手挂在衣架上:“你外公太摳門,開的價格太低,他要是多給些錢,沒準我就答應了。”
顧讓攔在他面前:“到底說什麽了?你不許瞞着我!”
裴銘挽起衣袖往廚房走:“他說給我一萬塊,讓我離開你,我說不行,要兩萬塊,他可能覺得不劃算,我們倆就談崩了。”
顧讓氣急,怼了他肩膀一下:“別跟我開玩笑,你說實話!”
裴銘轉回身,收了笑容:“我還站在你面前,這不就是答案嗎?”
顧讓不說也不動,站他面前直勾勾地看着他。
“這麽看着我幹什麽?要吃人?”裴銘說着随手拉開的冰箱的門,笑着問他:“真的要吃了我麽?那我們今天來點特別的,你喜歡巧克力味兒的還是草莓味兒的,我拿給你。”
不等顧讓回答,裴銘已經摟住他的腰,埋頭在他頸間,深深嗅了下:“哥,你是想先吃早餐還是先吃我?”
“吃你大爺!”顧讓揪着裴銘的衣領将他拉開:“做早餐,我們一會兒還要去商場。”
整整一天,顧讓都在偷偷觀察裴銘的表情,并沒有發現反常,才漸漸放下心來。
除夕早晨,顧讓是被鞭炮聲吵醒的。
這片兒樓與樓之間挨得很近,天剛亮,半大孩子就開始叮叮當當放起爆竹。
他醒時裴銘也醒了,看他沒睡夠,伸手幫他捂住耳朵:“你在睡會兒。”
顧讓晃了晃頭,躲開他的手,直愣愣地坐起來,兇巴巴地瞪着窗外,半晌推了裴銘一把:“去把我們昨天買的爆竹也拿出來,我去會會他們!”
倆人穿好衣服,提着爆竹下樓,樓下三五成群,聚着好多孩子。
有幾家大人不放心,站在一旁邊聊天邊看着孩子們。
小孩兒玩小爆竹,像顧讓這種二百多個月的大孩子用的爆竹自然要大一些。
沒過一會兒,他就已壓倒性的優勢崩走了所有孩子,其實也是到了吃早飯的時間。
顧讓對着裴銘揮揮手:“走,回家。”
剛走到單元門,顧讓口袋裏的手機就響起來,是顧太太打來的:“喂,小讓,你和銘銘收拾一下,我待會去接你們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