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因為你試了我的鎖屏密碼。
明明白白在為難裴小拾。
果然裴小拾只是絞着手指沒辦法回答,約等于是默認了。
萬賀呈沒打算跟裴小拾聊太多別的,只接着說些“不能喝以後別喝”“別逞強”之類的話。
在萬賀呈走之前,裴小拾還惦記着做朋友的事,怯怯掏出手機說要加微信。
當年萬賀呈離開申城後聯系方式全換了,從那時起,裴小拾也知道了,從此沒有得到允許,自己再不能靠近萬賀呈半步。
因為萬賀呈從來不會被誰威脅強迫,裴小拾可以得到這世上所有一切他想要的,唯獨不能強求萬賀呈的喜歡。
“可以嗎……”裴小拾抓着手機的手心在冒汗。
好在萬賀呈說了可以。
就像他在申城W酒店試探性要聯系方式,萬賀呈也給了。
裴小拾心想,看來時間也不是完全沒有用,至少這麽幾年過去了,萬賀呈已經不排斥跟舊情人再有什麽交集。
早上不到七點萬賀呈就走了,裴小拾抱着手機一直等到快中午,才終于在打開又關上再打開一萬次的微信頁面看到萬賀呈通過了他的好友請求。
我通過了你的朋友驗證請求,現在我們可以開始聊天了。
要說些什麽?
要說些什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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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賀呈在會上聽報告時收到“裴小拾大魔王”發來的微信消息。
微信名這麽多年沒變過,頭像也還是熟悉的一只奶呼呼的貓咪頭像——裴小拾以前自己從網上找來的很喜歡的網紅貓咪。
發來的是一個頭頂帶“hi”的貓咪表情包。
萬賀呈不會回消息了,到了下午三點鐘裴小拾堅信這一點。
這不能怪萬賀呈,一個表情包有什麽好回複的,裴小拾想。又怪自己發的不是“你好嗎”這種帶問句的表情。
就算發別的表情甚至直接發問句得不到萬賀呈的回複,裴小拾也不會怪他,只會怪自己發的東西沒有營養。
一天下來,把萬賀呈的朋友圈從頭到尾反反複複翻了可能得有二十幾遍,幾乎快要背下他的每條朋友圈內容,盡管大多都是一些跟行業相關的專業新聞,只有少數幾條是自己的生活,比如前幾天國慶期間,十月三日傍晚五點十五分,時間點剛好是裴小拾打電話給萬賀呈過後半小時,萬賀呈在朋友圈發了一張從山上俯瞰山腳的風景照,文案是“爬山,和友人。”,這五個字就足夠裴小拾學着萬賀呈的口吻來來回回念上好幾遍。
再往前翻,還有一張風景照——從高層的寫字樓往下拍深圳的夜景,點綴黑夜的是高高低低的格子間燈光。只有一張圖,什麽文案也沒有,發圖時間是2019年某一天的淩晨兩點。
裴小拾無需給萬賀呈備注,因為萬賀呈直接用了本名作微信昵稱,頭像是萬呈科技的logo。
早上七點鐘雨浩收到萬賀呈發來的短信,八點鐘不到就從附近的小旅館趕過來裴小拾住的這家酒店,Emma姐原本今天要回北京了,昨晚突然說不走了,說有可能裴小拾會接下這部戲,她要多留幾天把這件事處理一下。
昨晚的事情以後,雨浩知道自己也該多觀察一下了。
早上起來的裴小拾精神狀态好像有好一些了,從昨晚到今早,或許可以推斷裴小拾确實是因為萬賀呈才決定留在深圳拍戲。
至少是因為萬賀呈才決定留在深圳。
萬賀呈在公司開了一天的會,早上收到裴小拾發過來的消息,一個表情包,确切來說也稱不上是什麽消息,晚上六點最後一個會散了,他給裴小拾回了消息過去。
裴小拾這邊,雨浩下樓去給他帶餐了,他獨自一人窩在酒店沙發抱着電腦看電影,一部他很喜歡的臺灣導演的處女作,這部電影他已經看了不下十遍。
電影《小楷》裏,留守兒童小傑正在送別自己唯一的朋友,他追着遠去的火車,拼命朝朋友揮手,大聲喊“小楷你要記住我”,一直追一直喊,可是火車上,小楷已經迅速認識鄰座的新朋友,再也聽不見小傑的呼喊。
在鄉下的小傑寫了很多信寄給城裏的小楷,一開始還能經常收到回信,後來回信漸漸少了直至最後他再也沒收到了,小傑想過很多原因,小楷寫錯了地址,小楷搬家了,郵箱壞了等等,唯獨沒想過小楷只是不再寫信了。
手機震動,是萬賀呈發來了微信。
裴小拾一下就把電腦屏幕合上了,推開電腦端起手機,認認真真讀萬賀呈發來的每一個字。
——抱歉,白天一直在開會。
光是收到這麽一句簡單又禮貌的回複裴小拾就已經太滿足了,抱着手機像抱着萬賀呈的胳膊,還在斟酌回複的內容,萬賀呈又發來一條。
——之前你說要一起吃飯,沒聯系你是因為前兩天确實忙,今晚我有空。
如果剛才的程度是抱着萬賀呈的胳膊,現在差不多就是抱住了整個的萬賀呈。
裴小拾倒在沙發上,一屁股壓住筆記本電腦,心裏最深處密密滲出一絲酸澀的暖意,幸福裴小拾不敢說,但這種感覺他已經好幾年沒有過了,是堅硬的石頭從裏頭裂開一條縫隙,陽光和氧氣都可以進去了。
雨浩帶了餐回來時,裴小拾已經換好衣服準備出門了。
沒差,反正就裴小拾吃的那一小份,只剛好夠給雨浩添個餐後甜點。
藝人是得保持身材,但裴小拾吃得出奇地少,雨浩看過他大學時候的作品和照片,沒現在這麽瘦,那時候臉上甚至還能找到點可愛的嬰兒肥。
是什麽時候開始變成這樣的?雨浩2017年才接觸到裴小拾,那時候裴小拾就已經是現在這樣了。
現在是怎麽樣的?是确診了重度抑郁,有自殺傾向,甚至已經自殘過好幾次的模樣。
李霜說,把裴小拾看好了就行,首先确保人沒事,其他的只能随緣了。
裴小拾不演戲不是清高或者耍大牌,是他沒辦法演了。長時間吃的抗憂郁的藥确實阻止了他的輕生念頭,但也讓他的其他情緒一起麻木了,不會有太強烈的悲傷,自然也不會有太強烈的其他感情。
其實停藥已經有一年時間,裴小拾情緒上看着也穩定很多,但是不是真的好了,好到什麽程度,只有裴小拾自己知道。
又或者,連裴小拾自己也不知道。
但不可否認的是,裴小拾一直在逃避,已經給自己關上了太多窗。
長期暴露在公衆視野下,很多藝人或多或少會有一些心理上的創傷和疾病,但雨浩知道裴小拾患病顯然不是因為這個。
也确實是在萬賀呈出現以後,裴小拾才又表現出一些正常的喜怒哀樂。
萬賀呈找的是一家私房菜,裴小拾進店的時候被一個小年輕認出來,并被要求一起拍個合照,裴小拾都照做了,但很明顯是被吓到了,萬賀呈聞聲出來把他帶進包間時,裴小拾的腦袋還是低着的。
裴小拾今天穿得依舊乖巧,套頭衛衣外搭卡其色馬甲,再配一條深灰色工裝褲,感覺背上書包就能去上學了。
“今天怎麽不戴墨鏡了?”萬賀呈問他。
裴小拾抿了抿唇:“也不紅,戴不戴沒差。”
平時只有雨浩提醒他才戴。
“下次還是戴吧。”萬賀呈說。
可是我不想你也認不出我,裴小拾想。
“深圳這麽熱也不穿短袖嗎?”萬賀呈突然問。
裴小拾垂眸,抿着嘴說不熱。
服務員進來了,萬賀呈翻看菜單,讓裴小拾先點。
裴小拾點的全是萬賀呈的口味,所以萬賀呈把菜單翻完了也沒什麽好補充的,于是說:“先這些吧。”
今天的裴小拾格外沉默,不像在申城W酒店時那樣多問了。
萬賀呈揀了幾個電影相關的話題聊,裴小拾乖乖回答完他的問題,也沒再多嘴問什麽話。
再問在深圳的戲什麽時候拍,裴小拾回答不上,只說還沒最終定下來。
安靜得異常,好像約萬賀呈真的只是想吃一頓飯。
但說是吃飯,裴小拾也吃得很少,每樣菜就夾了幾口,米飯幾乎沒動過。
吃完飯萬賀呈說送他回去,兩人一起走出餐廳,裴小拾一直跟着萬賀呈走到停車場,上了車。
上車後就說不想回去,問能不能去萬賀呈那裏坐一會兒。
“要去我家?”萬賀呈把着方向盤,轉頭看他。
“就、就只是去朋友家坐一下。”裴小拾說,“我們現在是朋友了,是吧……”
果然剛才吃飯時候的乖是為了讨得飯後去萬賀呈家作客的獎勵。
把“朋友”搬出來,笨拙但也實用。
但其實如果萬賀呈有心要拒絕,連借口都不需要。
裴小拾咬着嘴唇,艱難開口:“如、如果不方便的話就算了。”
萬賀呈輕踩油門倒車,說:“沒事兒,沒有不方便。”
萬賀呈的公寓也在高新園附近,離公司不太遠,所以離裴小拾現在住的酒店也不太遠。
車子停在地下車庫,從負二層坐電梯直達42樓,到了家門口萬賀呈掃描指紋進門,全程裴小拾一直緊緊跟着,把兩人的距離嚴格控制在半米之內,是快要碰上肩膀又沒碰上,一種離親密距離最近的安全距離。
進門後,萬賀呈沒急着開燈,先轉了個身,意料之中被裴小拾撞了個滿懷。
“走路別低頭。”萬賀呈一手按住他肩膀,“別老是低着頭,會駝背。”
“我、我駝背了嗎?”裴小拾身子顫了一下,好像要做一個直起腰的動作,卻只是把肩膀縮得更緊了。
門在兩人身後自動關上了,來自樓道的唯一光源被切斷,兩人一下陷入黑暗。
萬賀呈松開裴小拾的肩膀,擡手剛準備按下一旁的燈光開關,胳膊先被人拉住了,身前人拽着他的胳膊往下拉,好像是借力做了一個踮腳的動作,然後他的嘴唇就被貼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