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71章
周日下午,萬賀呈送裴小拾去機場,飛機起飛的時候,他在地下停車場給自己放空了幾分鐘的腦子,手機拿在手上,拇指做着解鎖鎖屏再解鎖的不費腦的動作。
不用指紋解鎖,也把手機屏幕微微傾斜忽略面容解鎖,手動填充幾次密碼後,發現自己下意識輸入的還是之前的數字,他便打開設置,把密碼改回了裴小拾的生日。
下飛機後打個電話,這是萬賀呈對裴小拾的要求。
到了申城裴小拾很自覺打來電話報平安。
在電話裏,裴小拾才有勇氣再問一次萬賀呈,他們現在是什麽關系。
萬賀呈反問他:“你覺得我們現在是什麽關系?”
裴小拾先是怯,很快擡高聲音,好像在給自己打氣:“我覺得我們現在是情侶了,在談戀愛的那種……我追到你了,對吧。”
但裴小拾其實知道,不是他追到了萬賀呈,而是萬賀呈允許了他的追求。
萬賀呈不是能被追到的,如果萬賀呈沒有那個意思,他的追求行為就絲毫作用不到萬賀呈身上,更別說跟萬賀呈談戀愛了。
果然聽見萬賀呈在電話那頭笑笑:“也沒怎麽讓你追啊,還沒追到的時候不是已經先讓你睡到了嗎?”
哦……便宜占大了。裴小拾的口罩險些遮不住他的臉紅,他慶幸此刻自己不是跟萬賀呈面對面說話。
兩人在深圳說好了,等裴小拾拿到駕照,裴小拾就先來深圳過一段時間的暑假。
不知該說幸福來得太突然,還是來遲了好幾年,總之裴小拾很受鼓舞,趕在七月前就把小本本拿到手了。
但拿到駕照的裴小拾并沒有來深圳。
七月,萬賀呈接到裴小拾的電話,電話裏裴小拾聲音啞得厲害,聽着像是已經很兇地哭過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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喊了很多聲“萬哥”,最後才僵着聲音說:“萬哥……我前兩天碰到楊煜了。”
萬賀呈這會兒正準備開會,聽見他這話,頓了一下,示意助理重新安排會議時間,然後回到辦公室好好跟他講電話:“聲音太啞了,先去倒杯水潤潤嗓子,有話喝完水說。”
裴小拾很聽話地去倒了水,卻等不及喝水,就在電話那頭哽咽了:“萬哥,我爸當年對你做的事、對你工作室做的事,楊煜都跟我說了……”
接着裴小拾說不出話了,呼吸聲全亂了。
電話裏萬賀呈能聽見的只有粗笨的喘氣聲,很快又聽見裴小拾匆匆說一句“對不起萬哥我現在情緒不太對”,下一秒電話就被挂斷了。
萬賀呈回撥過去。
“不許挂電話,你現在這種狀态挂了電話跟失聯沒兩樣,沒辦法讓人放心。”萬賀呈說,“你可以慢慢平複心情,現在說不了話就等調整好心情再說,多久我都等着,如果你沒有想說的,那就我來說,但你必須全程在線。”
萬賀呈問他:“你現在在哪兒?”
“我爸現在病了腦子糊塗了,所以我只能去問我哥……”裴小拾語調平平,說話時整個人呆滞又木讷,好像聽不見萬賀呈問話,“他全都承認……他竟然這麽輕易就承認了……”
裴旭的坦蕩和對過去所作所為的不遮掩只讓裴小拾更加崩潰——他過去竟一次也沒有懷疑過裴家,電影上映後知道是家裏投的錢,但卻傻到以為是裴華永妥協了。
這麽多年他只是放任自己被失戀的陰霾籠罩,被回憶輕易擊垮,甚至還對萬賀呈說了“恨”,唯獨沒有睜眼看過現實。
裴華永手段不光彩,但過去那個不可一世的商人如今已成躺在搖椅上幾乎連自己是誰都忘了的老人,讓人沒辦法再向他問責。
而含着金湯匙出生的裴旭從來只知道貧賤夫妻百事哀,就算能勉強理解裴小拾和萬賀呈的感情,最多只能做到不反對,絕無可能在當年為了他們去和裴華永作對。
時至今日裴小拾能恨的只有自己。
“你在哪兒,家裏還是外面?自己家還是你哥家?”萬賀呈要先确認他的安全。
“我剛從哥哥公司回來,現在在自己家。”裴小拾終于回答他。
裴小拾顫着聲音問:“你是不是從來就沒打算跟我說我爸和我哥的事?”
裴小拾意識到如果不是他路過家裏公司剛好碰到楊煜,如果不是他問楊煜當年撤資的事,他這輩子都不會知道裴家對萬賀呈做的那些事。
萬賀呈嘆了口氣:“小拾,這些事已經過去很久了,對于現在的我們并不重要。”
裴小拾說:“我知道,我知道就算當時你跟我說了我也什麽都做不了, 甚至我當時能做的只有跟你分手,因為只有跟你分手才能讓你好過一些……”
但萬賀呈并不是在那時候提的分手,甚至被裴家針對被迫關停工作室的時候也沒有提分手,這些裴小拾現在全都知道了。
萬賀呈說:“這些事情都很簡單,別自己想得太複雜。你什麽時候方便?我過去申城,我們當面說。”
“還是我去找你吧,我現在好累,想先睡一覺,等我睡醒就去深圳找你。”裴小拾深呼吸着,“所以萬哥,我現在要挂電話了。”
沉默片刻,萬賀呈說:“好,醒了給我打個電話。”
挂斷電話是下午兩點,晚上六點裴小拾在微信上發來消息說自己睡醒了,但沒有打電話,也沒有像他說的那樣來深圳找萬賀呈。
晚上十點鐘,萬賀呈下班回去跟他視頻,看見視頻裏裴小拾躺在床上不知是六點鐘睡醒後一直沒離開床還是到了睡覺時間又重新上床。
“今天沒有去上課,剛才下床點了個外賣吃,洗完澡又上床了……”裴小拾揉揉眼睛,眼皮耷拉下來,“申城這邊的課我不想上了……萬哥,我好想你……”
“不想上就不上,我過兩天去接你過來,你在申城上的那些課,表演、瑜伽、網球或者別的什麽課,什麽時候想繼續上,我在深圳都能給你安排。”萬賀呈說,“小拾,既然是談戀愛,我這邊你随時都能來。”
換作以前,裴小拾可能要開心到跳起來,現在他只是睜眼看着鏡頭,眼睛很慢地眨着,像是有很多話在心裏,卻沒辦法說、不知道怎麽說,于是最後只是聳着鼻子重複了好幾遍“我好想你”。
下午說要去找萬賀呈的話是真的,但醒了以後又再大哭一場累得沒辦法下床也是真的。
幸運在于,裴小拾清楚知道現在的自己不是抑郁發作,而是很單純的傷心,更不會因為“恨”自己而去做什麽傻事,他只是需要時間來自我消化,如此也才能用更好的狀态去面對萬賀呈。
他不要再讓萬賀呈只看見他又哭又鬧的一面。
兩個人誰都沒有再提白天的事,好像彼此都默認了那些事要等見面的時候才能說。
畫面裏,裴小拾側躺着,抓着手機的胳膊垂在床面,可能是又困了,眼睛半眯着,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樣:“老公,我好困,你不要挂,我先眯一會兒。”
萬賀呈嗯了聲:“老公知道了。”
一句話就讓快睡着的裴小拾倏地把眼睛睜老大,小倉鼠覓食一樣眼珠子左右轉着,好像沒有反應過來聲音是從哪裏出來的。
慢慢反應過來了,裴小拾身子往下滑,臉在被子裏藏起來大半,不讓視頻裏的萬賀呈繼續看他臉紅的模樣:“我叫你老公的時候你不要理我……”
本想說裴小拾“作”,意識到這人已經很久沒“作”過了,萬賀呈突然覺得其實作一點也挺好。
他順着裴小拾說:“知道了,以後不理你。”
果然裴小拾立馬反悔:“還是要理的!”
然後裴小拾試探性又小聲喊了一聲“老公”。
萬賀呈就又嗯了一聲。
這次裴小拾整個腦袋都縮進被窩了,好幾分鐘才重新把眼睛露出來。
很快裴小拾睡着了,考慮到這人有可能中途醒來要找他,萬賀呈洗澡的時候也一起把手機帶進了浴室,因為裴小拾的願望小到只是讓他“不要挂視頻”,花不了他多少力氣。
最後是裴小拾的手機自動關機,他們才結束了視頻。也許是因為有了萬賀呈的陪伴,整個過程裴小拾一直沒醒,睡得很香。
過兩天,沒等萬賀呈來接,裴小拾就自己離開申城了。
拿了駕照卻沒開車,背了個包獨自坐高鐵走的,目的地不是深圳。
走之前他給萬賀呈打了一通電話,說自己這幾年也宅夠了,現在要出去散散心。
萬賀呈聽見電話那頭的高鐵進站廣播,問他:“就走了嗎,不先見個面?”
裴小拾說:“萬哥,等我回來我要一輩子纏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