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三塊石磚
第 20 章 三塊石磚
很快,三人前後走上了玲敏路,辛嘯落在最後,和前面兩人離得并不遠,在他拐上玲敏路的時候,還是不由自主的朝後看了一眼,長坤竟然已經到了林家巷的中段。
辛嘯下意識的頓住腳步,長坤朝他揮了揮手,示意他趕緊走。
他也就猶豫了一下,忍住了久別重逢的沖動,此時邱悅風和邱金已經走到了玲敏路和回光路口,同時也是清回路的路口。
清回路是一條斜巷,連接着回天路,和他們現在站着的這個路口,在它西北方向的一條路也是一條斜巷,與清回路平行,叫清天路。
清天路上下連接着的是玲敏路和回天路,清回路位于中央,在它的東南方還有一條斜巷,叫清光路,連接着的是回光路和回天路與玲巧路的交叉口。
辛嘯經常走街串巷,偶爾也會來到這裏,總覺得這三條路很是別具一格,聽到邱金沒來由的咦了一聲,也覺得好奇,稍稍走近了些。
他粗粗的掃視了一圈四周,并沒有發現什麽特別的,卻見邱金蹲下了身,在角落裏摳出了一塊石磚。
辛嘯心下疑惑,湊了過去,神情專注,石磚的顏色并不稀奇,是常見的那種赤紅色,随着邱金手中動作的翻轉,辛嘯看到了石磚上下兩面都刻着繁複的花紋,他一時也沒看出什麽端倪來,只是把花紋的圖樣一絲不差的記在了心裏。
邱悅風已經走到了清天路和玲敏路的交叉口,在那裏停了下來,也朝着路口的角落裏看了看。
很快,辛嘯看到了邱悅風的手裏,也出現了一塊同樣花紋的石磚,不由失聲道:“那裏也有一塊。”
邱金已經拿着石磚,小步跑了過去:“父親,這是怎麽回事?”
不等他們去想清楚怎麽回事,辛嘯返身朝回光路上走去,拐了個彎,不多時就到了清光路和回光路的路口,不出他意料,這裏也有一塊同樣花紋的石磚。
辛嘯這時又想起師父長坤,四下尋找了一番,并沒有見到長坤的一點蹤跡,拿着石磚茫然的立在當場。
邱悅風已經帶着邱金跑了過來,看到辛嘯手裏的石磚:“果然如此,這三條路都有同樣的石磚。”
“父親,石屋的石磚怎麽會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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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屋兩字辛嘯還是頭一次聽說,他脫口問道:“石屋,石屋是什麽地方,在哪裏?”
邱悅風并未回答,而是在凝神思考着什麽。
邱金驚愕擡頭,像是剛才忘記了辛嘯還在這裏,瞬間有了反應,冷着臉掃了一眼辛嘯:“有你什麽事!以後不要問,也不許問。”
辛嘯并沒去看邱金,當然也無所謂他對自己什麽态度,擡眸看向了別處,心中計較,難道石屋就是無名巷通往的地方?
他手中不自覺的掂了掂石磚,份量和普通的磚石差不多重,也同樣的赤紅,就是這花紋,難道是一種符咒?
此時,邱金發現了石磚上花紋的異樣,訝然道:”不對,父親,這上面的符咒像是有人篡改過,這裏加了一條杠,這裏也是,這裏也有。“
邱金始終背對着辛嘯,辛嘯看不到他在石磚上比劃着什麽,只能去看自己手裏的石磚,這時他也發現,石磚上的花紋有些詭異,只因花紋都已經陳舊,看不出哪條是後來加的,哪條是原本就有的。
辛嘯潛心研究起石磚上的花紋,像是一道引誘的符咒,那之前的符咒,又會是什麽用處。
他站在一邊靜靜聽着,始終沒有聽到邱金對符咒修改之前用處的描述,不禁有些懊喪。
如果瘋婆還在,或許她能告訴自己一點有關符咒的信息,只是她也死了,辛嘯還是想到了瘋婆之前給他的那張符咒,很是疑惑不解。
手中不停的翻轉着石磚,突然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鎮壓!”
他的手一抖,差點把石磚扔到地上,緊張的朝四下望了望,沒看到長坤的影子,不過剛才的那個聲音也絕對沒有長坤的那種滄桑,語氣裏稍稍帶上了點凜然不可侵犯。
鎮壓什麽,石屋的石磚,石屋裏又有什麽,無數個問題在辛嘯的腦海裏盤旋,他立馬想起了維丁巷盡頭的那條無名巷,以及一直到不了頭的詭異漫長。
還有那個譽壓堂裏從未涉足過的地方,就在邱悅風的寝室後面,據他所知,在譽壓堂裏,從沒有一條路通往那個地方。
邱金走過來,從他手裏拿走了磚石,辛嘯想的入神,只覺手裏一空,才發現石磚已經易主了,不過他并不在意,磚石的花紋已經深深的印在了他的腦子裏。
邱悅風接着朝東走,來到了玲巧路和回光路口,遲疑片刻後,轉身又朝北門走去。
辛嘯見他前往的方向是長庚巷,急忙緊随其後,走到邱悅風剛才停步的路口時,辛嘯發現了一戶人家的房檐下,挂着一只小小的鈴铛。
辛嘯的心頭一提,想起了剛才的鈴铛聲響,不由得轉身看向扶河巷的路口。
這時路上行人多了些,辛嘯沒辦法看清,扶河巷那邊是不是也同樣的挂着一只鈴铛。
邱金就在他身後,見他停住,也循着他的視線望了過去。
辛嘯見狀,于是立馬收回了目光,急忙返身朝長庚巷走去。
邱金沒有發現那個一動不動的鈴铛,手裏托着三塊磚石,雖然心中起疑,但他也不屑于去問辛嘯在看什麽。
當然辛嘯也不會向他解釋,兩人都沒說話,從回光路到回天路的這一段沒有什麽行人,辛嘯走到長庚巷路口,就看到了回天路和玲巧路口的一戶人家房檐下,也同樣挂着鈴铛。
并排的三個路口,三戶人家,三只鈴铛,但同樣的一個現象,三只鈴铛都沒有響,不是辛嘯聽不到,而是它們就像被施了魔咒一般,保持着不可思議的靜止狀态。
這時路面上的人幾乎都邁着步子,除了少數人停住腳步,但看得出來,他們有些人在交談,甚至還像是在高談闊論。
辛嘯眼前的鈴铛連一點輕微的晃動都沒有,周圍的聲音,一下都消失了,他能判斷除了鈴铛,其他應該都是有聲音的,那就是說,聲音是被什麽給屏蔽了。
他把視線挪開,所有的聲音就在這一瞬,都回來了,攤販的叫賣聲,拖沓的腳步聲,匆匆的馬蹄聲,還有人們的交談聲,似乎從一個詭異的世界裏噴薄而出,辛嘯提着的心又放了下來。
辛嘯走到了長庚巷口,看到邱悅風正死死的盯着前方,他似乎有些恍惚,難得用了一種謙恭的神情:“堂主,這裏怎麽了?”
邱悅風此時正陷入深思之中,并沒有發現他的不同,聽到他的問話,輕輕的搖了搖頭,扭頭看他:“常家巷拔子和長禿死了,林家巷尖頭瘋婆死了。”
不用言明,辛嘯已經猜到了他話裏有話,常家巷和林家巷同時都處在離城門口不遠的地方,而他們現在身處的長庚巷,同樣離北城門很近。
“你是懷疑?”辛嘯覺得有些不可思議,拔子和長禿的死都和自己有關,而尖頭的死他能說自己毫不知情,還有瘋婆的死,他也不能确定到底和自己有沒有關系。
邱悅風又為何會判斷第五起命案即将發生,而地點,還有可能是這條長庚巷,他的心頭猛的一沉,這段時間一直沒有夜晝的消息,都不知夜晝去哪了。
辛嘯和邱金跟着邱悅風在長庚巷裏轉了一圈,引得長庚巷的居民好一陣側目和惶恐,紛紛的緊閉門戶,誰都知道,他們三個是從之前的一起命案地點過來的。
晚上,辛嘯敲開了客棧房間的窗戶,開窗的并不是嚴君,而是他的父親嚴秋林。
辛嘯見是嚴秋林,扒着窗戶好一陣尴尬,嚴秋林只是淡淡的說了一句:“嚴君去了護溝巷。”
“哦。”辛嘯回應着,但沒松開手,看着窗棂發呆,任由整個人挂在窗下。
嚴秋林搭在窗戶上的手,不知該關,還是就這麽開着,只能看着他,又道:“你難道是來找我的?”
“不,不,我是找嚴君的,那嚴宗主,我走了。”辛嘯的手一松,腳在牆頭一點,就翻進了常家巷。
他剛才的發呆只是在疑惑,拔子是跟着夜晝來了常家巷,自己才逼不得已殺了他,長禿是他得知藥窮他們會來,卻是在無意之中殺了他。
而這裏又是客棧的後窗,巷子裏的一點動靜都能輕易看見,事情的一切又皆是由嚴家父子二人來了罔城才開始的。
假設尖頭是他們殺的,把譽壓堂的人引到了林家巷,他們又使了什麽法子,讓刀疤乖乖的在衆目睽睽下殺了瘋婆。
辛嘯穩穩的踩在了松軟的泥土上,他沒有走常家巷,而是繞着客棧的後牆到了回旋路,從這裏到護溝巷要穿過大半個城,不過辛嘯腳程很快,半炷香的時間就到了維丁巷口。
他先要去看看那張地圖上是否有了什麽變化,他剛繞進維丁巷,就看到了地圖的另一側站在一個人,雖然夜色暗黑,辛嘯單憑這個人的影子,也能确定是嚴君。
嚴君站在牆邊一動不動,他察覺到了辛嘯的走近:“你來了。”
“你發現了什麽?”辛嘯開門見山的問。
“護溝巷的地下有一條水溝,像是通往譽壓堂後。”
“嗯,我這也有發現,清天路,清回路和清光路分別有三塊磚,邱金說是什麽石屋的磚塊。”辛嘯朝前走了幾步。
嚴君并沒有露出訝異的表情,相反用食指在地圖上的某處畫了個圈。
辛嘯湊近一看,是無名巷通往譽壓堂的那一段路,和他心裏的猜測大致相同,他又快速的掃了一圈長庚巷的所在,沒發現有什麽異樣。
嚴君接着剛才的話題說了下去:“橫穿護溝巷有一條水渠,所流向的方向就是這裏,無名巷走不到的地方也是這裏,邱金知道的,可你不知道,譽壓堂的唯一地方,就是這裏。”
嚴君的食指最後就指在了那一點上,他想起就在剛才,發現從回光路到石屋有着厚厚的阻隔,有着三道石牆,和罔城的城牆一般無二。
辛嘯建議:“那我們進去看看。”
嚴君搖頭,手也垂了下來:“不着急,他們既然設了重重阻礙,當然也不會讓我們輕易進入,就算我們兩個強行闖入,也不能算是上策,反而會打草驚蛇,現在除了我們,還有一批人,他們也會有所動作,尖頭是他們殺的,當時長禿和拔子死了,他們并不想行動就此結束,有意的帶動了一下節奏,我覺得他們一定知道陰芽的存在。”
嚴君說完,意味深長的看着辛嘯。
辛嘯有些将信将疑,不知他說的是不是真的,還是有意想把線索引到了那一批不存在的人身上。
他握了握手裏的陰芽,思忖片刻後,問到:“夜晝不知道去哪了,你見到他了嗎?”
白天的時候,在扶河橋上多有不便,兩人也只是簡短說了有關青衣道人的事情,并沒有提到夜晝的事情,這時嚴君直視向他:“我覺得奇怪。”
“什麽?”辛嘯詫異回視。
嚴君沉默片刻,接着道:“你們昨晚在長庚巷,我就在護溝巷,當中就隔着一戶人家,我看到夜晝身後站着一人,就是我們之前提到的青衣道人。”
“是嗎?”辛嘯收回了停在嚴君臉上的目光,“他在那幹什麽,當時夜晝在門口,我沒看到院子裏還另有他人。”
“他就站在一棵桂花樹下。”
辛嘯了然,他當時就覺得那棵樹下不對勁,像是有人,又像是沒有人,開口問:“他站在那裏是在做什麽?”
“這不清楚,後來他走了,我就跟上了他,他去了譽壓堂,呆了很久,抓了尖頭,最後的事情你也知道。”
嚴君的神情有些複雜,他沒從辛嘯的臉上看出什麽端倪,青衣人和夜晝在一起,那青衣人和辛嘯又是否認識。
辛嘯并不知道嚴君心中的猜疑,如實相告:“應該是你們走後,我們沖進了院,看到夜晝呆在一個大火符裏面,很快就着了大火,但等我們再次進屋,夜晝卻不見了,只留下了他的劍。”
嚴君搖頭:“我沒見到夜晝,不過他應該沒事。”
言語并不确定,辛嘯能聽出他是在安慰自己,苦笑了一下,不過他很快想起了瘋婆給的符咒,問道:“嚴君,你懂符咒嗎?”
嚴君點頭:“稍微懂上一點。”
不知是不是嚴君謙虛,辛嘯還是抱着一點僥幸的心理,從懷裏掏出了那個揉皺的紙團,小心翼翼的鋪開抹平,擱在手掌上。
嚴君湊近仔細研究了片刻,他看過很多符咒,自己也會上一些,辛嘯手裏的符咒畫法甚是繁複,是他見過的最為複雜的一種,卻有些眼熟,像是在哪見過。
辛嘯見他半晌無語,彎腰撿了個小石塊,在地上畫了片刻,正是剛才在清回路上,撿到石磚上面的符咒,他仰頭問道:“這個你見過?”
嚴君颔首,确定道:“這是引誘。”
“那如果少了幾筆,又會是什麽?”辛嘯再問。
“鎮壓。”嚴君不及多想,立馬答道。
原來如此,那個聲音說得和嚴君答案一樣,辛嘯站起,指了指清回路的方向:“你知道嗎?”
嚴君一直在想之前那張符咒是什麽意思,聽到這麽一問,脫口回道:“知道什麽?”
辛嘯懸在空中的手,在嚴君的身側晃了晃:“我剛才說到的三塊石磚,上面刻着的就是引誘的符咒。”
“鎮壓,挪到這裏,變成了引誘,引誘什麽?”
嚴君沉吟半晌後,把目光轉移到了辛嘯這裏,辛嘯很不見外,第一次把胳膊搭在了他的肩上。
兩人挨得很近,就差一寸的距離,再靠近點就能頭挨着頭,引誘,和此時的兩人之間,似乎就充斥着如此這般的氣氛。
嚴君的眼神飄移,他強行別過了頭,閉了閉眼,突然,一張繁複的圖出現在了他的眼前。
他想起來了,忽的把頭再次轉向了辛嘯,辛嘯正在無所事事的東張西望,這時也正在朝向嚴君這邊。
差點臉貼臉,兩人倏地分開,都是神色驚慌,但也都很快收斂了心神,還是辛嘯首先說話:“你是想起了什麽?”
嚴君垂眸,眼底的些許漣漪轉瞬即逝,點頭道:“你手裏的符咒,我想起來了。”
辛嘯靜等。
嚴君微微喘了口氣,道:“護魂。”
“護魂?”
“護魂,只有精通符咒的人才能畫的出來,且需要她花上數年的心血,并非一朝一夕就能輕易畫出,如果,如果,”
見嚴君緘口不言,辛嘯催道:“如果什麽?”
嚴君定了下心神:“不單能護魂,還能護體,意思就是不單能護将死之人的魂,還能護将死之人的身體,不過要求繪畫者日日嘔心瀝血。”
嚴君說到嘔心瀝血四個字時,更是一字一頓,強化重點,辛嘯倒吸了口氣,他明白,嚴君所說的必定是真的,那句嘔心瀝血,他在這時覺得,手中的符咒似乎重如千斤,他還是希望只是單單的護魂。
嚴君說完,目光就這麽直直的停留在辛嘯的臉上:“這是何人所贈?”
“她死了。”辛嘯黯然,瘋婆死了沒多久,他都沒法去關心瘋婆的屍體去往何處。
“死了,這張符咒能看出來,是剛到你手上不久。”
辛嘯驚訝擡頭:“這都能看出來。”
“何人?”嚴君又問。
辛嘯覺得這人對這個問題如此執着,無奈的道:“瘋婆,她剛死在林家巷,昨晚給的我,我還想問她,沒來得及。”
“為何給你?”嚴君臉上浮上些許不悅。
“為何?我也不清楚,她男人死了有幾年了,或許是她之前給她男人做的,沒來的及用上,就給了我。”
辛嘯猜測,他又想起了瘋婆臨死前喊得那聲夫君,身體不由自主的打了一個哆嗦。。
“為何給了你。”嚴君似乎很執着。
辛嘯擺手,似乎不想繼續這個話題:“我哪知道。”
兩人沉默良久,辛嘯先開了口:“方家巷,你去過嗎?我懷疑夜晝就在裏面。”
嚴君眉尖顫了顫:“我知道,方家巷的人從不外出。”
辛嘯沒有察覺到嚴君的細微表情,接着道:“夜晝跟我說過,那裏沒什麽不同,都是大活人,不過都不會說話,這些人額頭上都有一個月牙形的胎記,他們從不外出,有人會定期給他們送一些吃穿用度。”
“左前額的月牙形胎記?”
這倒讓辛嘯頗為詫異:“你怎麽知道是左前額上,他們出來過,還是你進去過?”
“沒,我聽說過有一個地方的人,也有着相同的特征,都是左前額上有着一個很明顯的月牙形胎記。”
辛嘯追問:“什麽地方?”
嚴君用手指虛虛的空中指了一個方向,正是罔城的正北方。
辛嘯邊說着:“那裏有什麽?”
不過他立馬想了起來:“清雅山?”
嚴君會心的點頭道:“沒錯,清雅山腳下有一處村莊,裏面居住的人都是有着這樣的特征。”
關于清雅山,不知為何,辛嘯此時卻很想把遇到師父長坤的事情告訴嚴君,但他還是躊躇了片刻,終究還是忍住沒有說出口。
一個年輕的青衣道人,師父長坤又是一個道長,其中會不會有關聯,辛嘯決定還是當面問問師父比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