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章

第 4 章

等芝麻盤在蔣一一的床頭，随着蔣一一熟睡的呼吸聲呼嚕嚕打鼾時，已經是晚上十點了。今晚的蔣一一不知道怎麽回事，特別黏人。阿裏巴巴念第九遍“芝麻，芝麻，請開門”時才總算把蔣一一念睡着。

口幹舌燥的蔣和端着水杯回到電腦桌前坐定。他想看看，那個叫不離的人，是不是已經回消息給他了。

登錄BBS後，唯一跳出來的對話框是鏡未磨發來的。

“見面聊聊？”

蔣和輕嗤一聲，說什麽了就要見面？這人也太拿自己當回事了。關掉對話框，蔣和又點進那個因為他的一句話而瘋狂建樓的帖子，赫然發現他的回帖下竟然建起了樓中樓。

“如果無憑無據的聽說就能拿來中傷一位無辜學者的話，你的鍵盤或許已經主宰了你的大腦！”，發言人鏡未磨。

鏡未磨的回複下面，跟了一連串義正言辭斥責鍵盤俠的言論。

蔣和點開他和鏡未磨的對話框看了看時間。鏡未磨在帖子上攻擊他的那句話是在他發出見面請求的半小時後發的。這是得不到他的回複惱羞成怒了？什麽鏡未磨，也就是個溜須拍馬、跟風無腦的跳梁小醜而已！蔣和對鏡未磨僅有的一丁點好奇心完全轉換為了厭惡。

“僅憑一句話就判斷別人是無憑無據的你，鍵盤也許該換換了！”蔣和毫不客氣地回帖。

不到三十秒的時間，頁面自動刷新。鏡未磨竟然光速回複了他。

“看來你剛換了新鍵盤。”

這人還沒完了？蔣和有些惱怒了起來。他在BBS上發言，只是想抛“磚”引“玉”，看看能不能找到當年事件的知情人。四年前警方的結論差點讓他當場失控。但當警察在蔣梅的房間搜出一堆抗抑郁藥物和在精神科就診的門診記錄時，蔣和不得不接受了事實。

可蔣梅怎麽會得抑郁症呢？爸爸媽媽不僅包容了她未婚生子，還盡心盡力地幫她養孩子，她還有什麽不滿意的？就算她想不開要自.殺，為什麽要帶着爸爸媽媽，還有她一力堅持生下來的蔣一一一塊赴死？

蔣和不相信蔣梅只是單純因為抑郁症而死的。她死得太過慘烈，也太不計後果。他查過有關抑郁症的相關知識。根據蔣梅的就診記錄，她的病情控制得相當不錯，治療已經有了起色。而且車上還有她的父母孩子。以蔣梅的性情，即便想要輕生，也不會讓自己的親人陪葬。一定是有誰刺.激了她。是誰？爸爸媽媽？不會！一一一歲大的時候，爸爸媽媽就已經絕口不提一一的爸爸是誰這個問題了。而且當天是為他慶祝高考得勝的大喜日子，爸爸媽媽怎麽也不會提不開心的事。那又會是誰？

蔣梅的手機在車禍中化為了一堆碎片。蔣和去營業廳查了蔣梅的通話記錄。車禍發生前最後一個電話，是蔣梅打出去的。那是一個座機號碼。蔣和用自己的手機撥了過去，接電話的是個男人。蔣和在電話這頭聽見有人叫了他一聲“宋院長”。

宋院長？哪裏的院長？蔣梅因為生孩子休學了一年，出事前還在J大繼續攻讀碩士學位。蔣和登錄J大官網。果然，J大金融學院的院長就姓宋，叫宋明德。而蔣梅讀的就是金融學碩士。電話裏的那個宋院長是這個叫宋明德的教授嗎？他和蔣梅是什麽關系？蔣梅為什麽要在死前給他打電話？

一腦門子疑問的蔣和點進了J大的BBS，又鬼使神差地搜索了“蔣梅”這個名字。一篇名為“宋院長私生飯黑名單”的帖子出現在了他的視野裏。蔣梅居然位居榜首。

“她自恃長得有點姿色，總是各種找借口接近老宋！”

“什麽品學兼優的尖子生，我看她是J大第一厚臉皮才對。”

“就是！有次老宋開完講座去洗手間，蔣梅竟然跟着到了洗手間。還守在外面不允許別人進去。”

“你們說這麽漂亮的女學生成天在身邊打轉，老宋能不能把持得住啊？”

“開什麽玩笑！老宋的老婆當年可是J大赫赫有名的校花！老宋能看得上她？”

“蔣梅也不差啊！再說年輕新鮮的，誰不喜歡！”

蔣和耐着性子一條一條把有關蔣梅的跟帖全看完了。這才弄明白，原來宋明德就是蔣梅的金融學教授。帖子裏關于蔣梅的污言穢語，他不知道有幾分是真的。但空穴不來風，蔣梅和宋明德或許真的比一般的教授和學生走得更親近一些。而蔣梅始終不願透露的那個男人，會不會就是宋明德？畢竟大學教授，還是一院之長，如果鬧出失德的事，那在學術圈的聲望将一落千丈。

蔣和不願意這麽武斷地下結論。就在他苦惱于怎麽求證自己的猜測時，他收到了一個沒有寄件地址的包裹。包裹是給蔣梅的，裏面除了男士香水、羊毛圍巾，剃須刀等一些零裏零碎的小物件外，還有一張卡片。

“別再找我！”落款只有一個“宋”字。

宋？宋明德？蔣和捏着那張卡片，牙齒咬得咯咯響。還未開始大學生活的他，就此下定決心，本科畢業後他要考碩！J大金融學院，金融學教授宋明德，他要接近他！

四年後，蔣和如願以償。眼看着能接近宋明德查清當年的真相了，沒想到第一戰“投石問路”卻遇到了一塊不明就裏還糾纏不清的攔路石。帖子的風向已經被鏡未磨的“鍵盤俠”言論帶偏了。大家更多的不再是猜測宋明德究竟有沒有侵犯過女學生，而是将鍵盤俠言論升級成了陰謀論。有人在用鍵盤造謠中傷他們尊敬的宋院長！這背後一定藏着不為人知的陰謀。蔣和不知道不離看到這樣的轉變後，還會不會和他聯系。畢竟八卦是一回事，被人扣上陰謀害人的帽子又是另外一回事。

如果再和對方争執下去，只怕他就要被逼咬定宋明德和女學生有染是真的了。蔣和氣得關掉了頁面。畢竟鏡未磨斥責他是鍵盤俠的立場，就是他的所謂聽說純粹是造謠生事。即便手裏有那張署名為“宋”的卡片，也有蔣梅生前的通話記錄，但事關三條人命，以及另一個人的名聲和前途，蔣和還是覺得謹慎一些更為妥當。

在電腦另一端的宋朗，一邊搖晃着手裏的紅酒杯，一邊看着電腦屏幕。兩相和又沒聲音了。這人在忙什麽？如果是為了抹黑老爺子的話，不應該只是這麽兩個來回的交鋒就收手了。他本來是想刺.激對方說出更為誇張的瞎話來，好一舉攻破所謂“宋院長搞大過一名女學生的肚子”的謠言。兩相和如果想證明他才是無腦的鍵盤俠，那就必須要編造出一些看似真實的鐵錘來錘死老頭子亂搞師生關系的背德行為。宋朗相信，只要對方說出更多的內容來，他就能把這位沒事瞎逼逼的兩相和摁在地上摩擦。可是，對方竟然就這麽繳械了？

宋朗看了眼電腦右下方的時間，22:40。帖子下面除了多了一堆抨擊兩相和的回複之外，再也沒有其它內容了。就連那個一開始放煙霧彈的不離，也沒再現身說過話。一開始宋朗懷疑不離是兩相和的另一個馬甲。但在兩相和受到他的攻擊之後，不離卻沒有任何的動作。按照正常的邏輯，不離應該繼續說一些不痛不癢卻能令人浮想聯翩的話來助陣才對啊。宋朗困惑了。他給老爺子打過電話，他的那個研讨會還有兩天才結束，暫時回不來。電話裏也不好多說什麽。何況人在外地，他不想讓老爺子分心想一些有的沒的。這些在學術圈裏泡了大半輩子的人，對于自己的名聲看得比什麽都重。

也許是他突然間拉肚子，或者喝水嗆到了吧。宋朗冷笑一聲，合上了自己的電腦。兵來将擋，水來土掩。何況對方只是個無中生有的幺幺小醜。

蔣一一又做噩夢了。

他坐的小汽車突然開得飛快，直直地朝一輛大卡車撞了過去。小汽車裏有人在尖聲喊叫。可他很快就被人抱在懷裏，什麽都看不見了。接着是“轟”一聲巨響，車子裏再也沒有人說話。他的鼻子裏全是難聞的血腥味。空氣越來越稀薄，他喘不上來氣。抱着他的人重重地壓在他的身上，還有濕噠噠的東西浸濕了他的小衣服。

芝麻被蔣一一揮舞的小手一巴掌拍醒了。受驚一般一下彈下床後，它很快發現了小主人的不對勁。于是重又跳上.床趴在蔣一一的胸口上，還伸出小舌頭去舔蔣一一細汗密布的小臉蛋。

九斤的重量敦敦實實地壓在身上，睡夢中的蔣一一更加難受了。“嗚哇”一聲，剛要哭出來，房間裏的燈亮了。蔣和手裏拿着一個奶嘴，快步走到蔣一一的小床邊，把奶嘴塞進了蔣一一的嘴裏，接着又把芝麻抱了下來。

“沒事了，沒事了。舅舅在這兒呢，不要怕。”仔細地幫蔣一一抹去滿頭的汗後，蔣和輕輕地在蔣一一急促起伏的小胸脯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拍着。低緩的語調，是醒着的蔣一一不敢置信的溫柔。

蔣一一“啪嗒啪嗒”吸了兩下嘴裏的奶嘴，很快平複了下來。一眨眼，夢裏的情景換了。他睡在一個搖籃裏。旁邊有人拿着把蒲扇幫他輕輕地扇着，嘴裏還哼着好聽的搖籃曲。

睡吧，

睡吧，

我親愛的寶貝。

媽媽的雙手輕輕搖着你……

“媽媽”，重新陷入沉睡之中的蔣一一突然含糊不清地叫了一聲。蔣和擡在半空中的手一下頓住了。芝麻見狀，上前在他的手掌心裏蹭了蹭自己圓乎乎的腦袋，也趴在蔣一一身邊睡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