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安定感
安定感
那時候她工作忙,顧不上正經吃飯,經常一天只吃一兩餐。時間長了,胃受不了,經常性抽痛。她對自己的身體不太上心,一有痛感,就吃胃藥壓制,久而久之,胃病變得越發嚴重。
某天晚上,她在家裏的工作室熬夜幹活到一兩點。也許是因為那天全天只吃了一盒泡面,所以她從椅子上起身時,胃開始抗議,猛烈抽痛,她幾乎站不起來。
用了很大的毅力,她顫抖着身子,緩慢移動。
工作室到客廳短短幾米距離,變得格外遙遠,她走了好久,才堪堪走到沙發邊上。
她熬夜工作,肖然雖然不需要休息,但總是會在客廳等她幹完活,從工作室裏出來,才回自己的房間。
這晚也不例外。
“肖,肖然……“她唇色蒼白,說話時抖得厲害,只能發出些虛虛的氣聲。細密的冷汗不斷從額間冒出,幾縷發絲被汗液淩亂地固定在臉頰上。
肖然瞬間捕捉到細微到幾乎無聲的呼喚,朝聲音的來源望去,看清楚的那一秒,他瞳孔拟人化地收縮,立刻起身走到她的身邊。
“幫,幫我叫個車,我得,去趟醫院。”看到他走過來,方一強打着精神,努力說出自己的需求。
話音剛落,腹部襲來一陣突如其來的絞痛,痛到她連喘息都沒有力氣,小腿失力,整個人歪着身子就要倒下。
肖然趕緊有力地扶住她的肩膀。
“幫我,叫車,我自己去醫院。”陣痛短暫過去,方一強撐着精神,用盡全身氣力從肖然臂膀裏抽身,“快——”
“還有,帶上公民證。”
她有氣無力地吩咐,說完,閉上眼,希望用這種方式屏蔽一些痛感。
上半身靠着沙發,她聽見急促遠去又趕回來的拖鞋趿拉聲,聲音近了,她知道肖然是回來了,于是伸手向他要公民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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預想中公民證冰涼的手感并未出現,方一還來不及睜眼,就感覺整個人淩空而起,被橫抱在肖然懷裏。
“我跟你一起去。”他邊大步朝外走,邊解釋。
她小小聲反複說着“不用,我自己去”的話,細弱的手無力地去推他的堅硬胸膛。
肖然對她的話置之不理,沒有吭聲,沉默又迅速地把她帶出家門、坐電梯下樓,又小跑着去小區門口。
他的懷抱很穩,哪怕小跑着,方一也沒感受到任何颠簸,她甚至還調整了一下腦袋的位置,讓自己靠的更舒服。
方一慣于獨自面對所有問題,她只有自己,所以,在肖然把她抱起來的時候,她下意識拒絕,心中是不知所措的慌亂,還有從某個不知名角落悄悄升起來些沉澱已久的期待。
就連她自己都說不明白,這縷期待是什麽。
她只知道,此刻在他懷抱裏,急病帶來的恐懼被此刻的安定感沖淡。
車來了,肖然小心翼翼地把她放在座位上,給她系上安全帶,然後匆忙趕到另一側上車。
車啓動了,她倚在座位上,聽肖然熟練地和司機确認目的地,打聽急診挂號的流程。
被人照顧的感覺,很新奇。
疼痛莫名減輕了些,她用了點勁,側過頭看他。
肖然正專注地聽司機的講解。感受到她停駐的視線,他回看過來,沒出聲,用嘴型示意:“不舒服嗎?馬上就到了。”
“我就是朝那個方向看看。”她反射性否認,感覺臉莫名發燙,趕緊移開了眼。
肖然的視線卻沒挪開,觀察了一會,确認沒有異常,才重新看向前方,向司機請求,“大哥,你能再說一遍嗎?剛剛說的,我記不清楚。”
還好司機是個健談的人,聽肖然這麽說,他重新講了起來。
方一在座位上閉目養神,忽然,她感覺自己的左手被溫熱的手掌握住。
她看向左手,再看一眼肖然。
閃爍不定的燈光下,昏暗的車內,視線都不清晰,她卻被他的側臉吸引。
他專注地在聽司機的講解,可她又覺得不算特別專注。
因為他的右手正蓋在她手上,輕柔地、有節奏地拍,似乎是在安撫她,也像在提醒她,他一直都在。
方一手指輕動,想反握住他,試探幾番,最終還是作罷。
他們很快到了市中心醫院。車停穩,肖然邊付錢邊交代她,“別動,我等會下車給你開門。”
她有氣無力地說聲好。
他迅速付好錢,下車,到方一那邊打開車門,快速又小心地抱起她,邁大步沖進醫院挂號。
夜裏醫院人少,肖然抱着個她飛奔的身影顯得格外突出,引來過路人的側目。
挂完號,他帶着她沖到急診科,把她交到醫生手中。做完檢查之後,醫生建議先輸液治療。
于是他又抱着她急診輸液室輸液,陪在她身邊,時刻觀察着她的情況。
輸液瓶裏的藥劑下去一半的時候,方一感覺那股絞痛下去了很多。此時已經是淩晨四點多,痛感逐漸消退,睡意趁機襲來。
“肖然,我想睡一覺,輸完了你再喊我。”說完,她閉上眼。
方一很快進入夢鄉,身體失去控制後,頭左倒右歪地,怎樣都不安穩,身體也在小幅度搖晃。
怕影響治療,肖然趕緊一手從後背伸過去,攬住她的肩膀,借此固定她的身體;另一只手輕輕地挪到她的腦袋,讓她靠在他肩頭。
整夜,他的眼神在輸液瓶和方一臉上來回巡視,生怕出現意外。
輸完液,他叫醒她,領着她找醫生複檢,胃炎緩解了很多,只是還需要繼續吃幾天藥。
醫生一邊開藥,一邊交代注意事項。
方一努力集中注意去聽,奈何混沌的大腦在瘋狂抗議,她什麽都聽不下去。于是她側目看肖然,他正專注仔細地在聽。
她不再逼自己打起精神,把這些事都交給了肖然。
從那次之後,肖然開始掌勺,也開始“管理”她日常的飲食,生怕她胃病又複發。
一開始,他也手忙腳亂。但他學習能力很強,錯誤犯過一次之後就不會再犯,再加上他會主動學習人類營養學的知識,幾年下來,她的身體被他養得好了很多。
她有時候也會“不服管”。
每當方一耍無賴時,他會扮出個可憐委屈的模樣,口中控訴她不愛惜她的身體,又說上次她生病他有多害怕。
方一吃軟不吃硬,一看他這副模樣,她就完全沒有抵抗力,加之她也清楚,他說的在理,所以她最後還是會按他說的做。
偶爾的讨價還價和拉扯,還挺有趣的。
肖然一個本來冷冷清清、話少簡潔的機器人,硬生生被她“點亮”了老媽子的唠叨技能和“培養”出事事操心的習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