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雨夜
雨夜
“好吧。”青年沒有強求，他直起身道，“你走吧。”
月扶儀怯怯地瞧了他一眼，只看見他高大的背影和飄散的長發，最後他轉過身，踏出了這個山洞。
洞外已經是晚上，黑漆漆的，而且天空一顆星星都沒有。
自從有意識以來，月扶儀就一直被兩個哥哥照顧着，從來沒有獨自遭遇過現在的情況。
他往下走了沒幾步，突然聽見“唰”的一下，天上下起了雨。
大雨滴滴答答地落在樹上，然後要落在他的身上。
這時候只要他轉過身，就可以回去幹燥溫暖的洞穴，可是想起兩個哥哥的告誡，他還是毅然決然地打算冒雨回家。
然而雨還沒有落到他的頭上，忽然就多了遮擋，身後的溫度足夠讓他遺忘身前風雨帶來的寒涼。
“下雨了，不如，先不回去了吧。”
月扶儀不用轉身也能想象到有那個漂亮的青年站在他身後撐着油紙傘的樣子。
“可是，我不能留在外面。”月扶儀道。
他還記得自己哥哥的忠告，而且，自己的腦子裏有一個意識告訴他，不要留下來。
“好。”青年從他背後把傘遞給他，語調依舊緩和。
“下雨了，小心天涼。”他又仔細囑咐了一遍。
月扶儀接過傘，小聲說了一句：“謝謝。”
然後他轉身朝雨中走去。
因為始終沒有轉身，他自然是錯過了對方臉上的表情。
沒有什麽所謂的溫柔和笑意，而是和這陰雨天氣類似的深邃與陰沉。
雨水太大了。
夜晚山林又格外的涼。
月扶儀打了個寒顫。
他不知道怎麽就變成了現在這樣，他為什麽要來這裏，哥哥們為什麽忽然不見了，他都不知道。
他的視力沒有那麽好，又沒有指引，很快就失去了方向。
只要向下就對了，沒路也行，往下爬就好了。
“啊！”
忽然就被坑坑窪窪的山路絆倒了，少年踉跄着跌倒，身上沾了一些泥。
雨傘被風吹走，翻了過去。
疼痛讓他下意識地委屈想喊疼，但是沒有找到人。
雨水打濕了他的長發，順着臉頰淌着，暗夜無光，只有那雙眼睛幹淨純粹，讓他像是落了難的精靈。
然而下一秒，迷茫褪去，他的眼神逐漸變得銳利和清明，把那一句“疼”咽了回去。
月扶儀站起身，沒去找那把傘，而是繼續往山下去。
他的腳沒有那麽脆弱，不至于因為摔了一跤就走不了路，他很快就找回了原本下山的路。
眼前的路像是沒有個盡頭，雨也下個不停，大腦逐漸混沌。
“啧。”他面無表情地輕啧一聲，明白無論如何，今天晚上都走不出這座山了。
沒有他清醒意識的支撐，自己只有被耍着玩的份。
這樣的意識一閃而過，少年的身形一晃，猛然栽倒。
他迷茫地用手支着身體，看着周圍灌木下若隐若現的長條狀生物。
是蛇。
暗處的蛇群蟄伏在雨夜，它們最不怕這樣的潮濕和黑暗，也最喜歡迷路的旅人，好在他們不設防備之時咬上一口。
“怎麽這麽可憐。”
雨聲被屏蔽在外，一聲喟嘆清晰可聞。
月扶儀擡起頭，雨水順着他的臉頰往下淌着，順着脖頸深入鎖骨，涼意反而刺激的皮膚更紅。
他眼神有些呆愣，仰着頭和青年的眼睛相對，像是純潔無辜的祭品，等待別人無情的宰割。
青年喉結微微滾動了一下，金色的眼睛裏藏住暗暗的愉悅，他蹲下身，朝着月扶儀伸出一只手。
月扶儀沒有遲疑，青年像是來救贖他的溫柔善良的大好人，他把手伸過去的那一瞬就被拉了起來。
渾身濕漉漉的還有點髒，但是對方并沒有嫌棄他，直接單手将他抱起來，順便用法術幫他去掉身上的泥土和水漬。
身上的寒意需要靠着一點什麽才能被驅逐，他下意識在他懷裏瑟縮着身體，輕輕道：“謝謝。”
“沒事。”
重新回到山洞後，天色已經很晚了。
月扶儀被輕松地放到床上，對方伸手探了探他的額頭，道：“有點燙。”
什麽是有點燙的意思呢？
月扶儀伸出探了探自己的額頭，眼睛動了動，卻聽到了青年悅耳的輕笑。
“你叫什麽？”他問。
“姜遺墨，你呢？”
“小雙。”月扶儀道。
“好，小雙，吃點藥就睡吧。”
一顆丹藥被遞到了嘴邊。
月扶儀張開嘴，任由對方手指輕撚，将那枚紅色的藥放了進去。
很乖，有些不可思議。
姜遺墨低頭看他，臉型還很稚嫩，透着對世界一無所知的單純。
靈魂缺失太多，癡傻在所難免。
月扶儀有點困了，他閉上了眼睛。
燈滅了之後，姜遺墨躺上了床，輕輕把他抱進了懷裏。
金色的眼睛冰冷地在月扶儀的後脖頸逡巡，似乎在找什麽弱點，最後，他輕輕地在白皙的皮膚上落下了一個吻，好似那些冰冷的彷徨的過去都是一場可怕的夢境。
過了一個時辰，洞內一片寂靜。
月扶儀睜開眼睛，眼中神色複雜，他現在完全被抱住，一動怕是就要被發現了。
他的記憶始終停留在分開的那一刻，對如今的姜遺墨不可謂不陌生。
從現在看來，他已經褪去了當初的稚嫩，一舉一動讓他難以看透。
他的眼睛微微一轉，心中的思緒讓他不能好好地休息。
……
第二天月扶儀睜開眼睛，依然是無辜迷茫的樣子。
他感受着被抱緊的力道，默默地翻了個身，和姜遺墨面對面，他注視着這張臉，伸出手指輕輕戳了戳。
兩個哥哥他都碰不到，這是他第一次接觸別人的身體。
滑滑的，很舒服。
姜遺墨睜開眼睛，金色的眼睛與他對視。
月扶儀輕輕咬了咬唇，露出一個微笑。
他神色柔和了下來：“還要再睡一會嗎？”
月扶儀被他散落的頭發吸引，輕輕挑起一縷繞着手指玩。
“不困。”他老老實實回答，手上卻不老實。
“餓了嗎？”
“餓了。”
食物是不擔心的，這個哥哥會很神奇的魔法，變出很多他喜歡的東西，尤其是香氣四溢的蜜水，讓他很喜歡。
吃了點飯，月扶儀似乎把自己那兩個哥哥忘掉了，他呆呆看着外面。
姜遺墨輕輕為他打理頭發，問：“要我送你回家嗎？”
“想，出去玩。”他道。
姜遺墨手一頓，忽然想到，月扶儀所有的童年都是在被困在一個地方，畫地為牢，沒有出去玩過。
“你想去哪裏？”姜遺墨問。
“我想去，我不知道。”他認真地思索了一下，但是腦袋裏什麽都沒有，他根本想不到任何東西。
“要不要，來我家玩。”姜遺墨狀似不經意地問。
月扶儀擡頭看他：“好玩嗎？”
姜遺墨思慮片刻，最後還是留了私心。
“我先帶你去外面玩玩吧。”
“好。”
月扶儀點點頭：“但是我想先回去看看。”
姜遺墨微微一笑：“好。”
……
月扶儀回的家還是那個鬼鎮。
鎮子周圍已經不再荒蕪，而是長滿了高大的樹木，和外界完全隔絕。
姜遺墨牽着他，看着他回到了那個竹屋裏。
他目光幽深。
他想，這幾千年，他無數次來過這裏，但是從來不見故人的身影。
月扶儀不知道，他整理了一些東西，把雜七雜八的玩意兒用布包起來，但是他歪了歪腦袋，為什麽包不好？
“放我這裏吧。”
月扶儀搖了搖頭：“不要。”
姜遺墨便把一個空間法器贈給他：“這個你可以用。”
月扶儀如願将東西收了起來，他主動牽起了姜遺墨的手：“走吧。”
姜遺墨低頭看他，小傻子的頭頂毛茸茸的，看上去很好摸。
小乖突然喳喳叫起來。
姜遺墨掃了它一眼，就讓它收了聲，但是它還是堅強地抗壓，飛到了月扶儀的肩頭。
月扶儀沒有覺得有什麽不對。
……
距離這裏很遠的一處城鎮。
月扶儀原本就不太聰明的眼神看起來更加茫然了。
幾千年過去，人間變了一個樣子。
有太多他描述不出來的建築，還有會叫的大怪物。
人們的衣服也和他穿得不一樣。
姜遺墨觀察着他的表情，解釋道：“這些都很安全。”
不管是現代的建築物還是人們開的大汽車，都無法直接灌輸到一個缺少魂魄的人腦中。
他直接一句“很安全”就可以打消月扶儀很多疑慮。
“哦。”
月扶儀點點頭：“那我們走吧。”
他跨出去一步，就聽見了一陣尖銳的鳴笛聲。
“怎麽看孩子的！還穿這麽奇怪！”
月扶儀愣愣地停住。
然而下一刻，世界仿佛靜止。
“去吧。”姜遺墨道。
他們非常安全地穿過了靜止的街道。
月扶儀甚至伸手摸了一下那個看上去有點古怪的東西。
“髒，別碰。”
月扶儀點點頭，收回了視線。
他環顧四周，對周圍的華麗建築感到奇怪，不止如此，凡人穿的衣服好清涼。
“要去游樂場玩嗎，聽說很多孩子都喜歡那裏。”姜遺墨問他。
“他們為什麽穿這麽少？”
姜遺墨道：“小孩子不要看這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