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章
第 18 章
媽媽回來了，手裏捏着一枚木制紐扣。
伊莎貝拉在桌上看到了換了新紐扣的玩偶，順手塞進懷裏，在路上撞上了看起來很不自然的諾曼和艾瑪，最後在圖書室裏找到了手裏捏着針線趴在桌上不動的萊昂。
她知道有人出去了，有人知道了一切，她要确定出去的到底是誰。
她從孩子們口中得知諾曼和艾瑪剛剛跑出去要給柯尼送兔子。
“可惜啊，沒有趕上，我們去的太晚了。”他們遺憾地表示。
期間還夾雜着艾瑪擔心柯尼能不能睡得着，玩偶能不能寄過去的擔憂。
看起來很正常？媽媽溫柔地笑了，像平常一樣。
萊昂？大家都說他一直沒有出來過。
但是這枚紐扣只可能是他的，難道他只是看到了兔子玩偶沒了紐扣給它安上新的？這也很正常，他對柯尼一直很好。
萊昂表現得與往常沒什麽差別，一些別扭也可以用傷心解釋，反倒是諾曼和艾瑪這兩個孩子不自然得讓人深思。
沒有事的，孩子們都在這，不要讓媽媽難辦哦，乖孩子們……
三方博弈，看似風平浪靜，實際暗流湧動。
然而雷的心裏卻驚濤駭浪，他有些慌了，他的計劃絕對，絕對被打破了！
他分明記得兔子玩偶被他們拿出去，卻沒有拿回來，他早就做好了他們被發現的心理準備。
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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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他走過原本放玩偶的房間，那個兔子竟然還在桌上，而沒過多久，媽媽就抱着玩偶出現了。
到底是哪裏出了差錯？
不對，肯定，肯定有另外的人也出去看到了，是他先拿回了兔子玩偶！
是誰？雷只覺得他現在看向每個孩子都覺得他們不自然，但偏偏不該如此自然，除了諾曼他們，誰能在得知這種事情之後保持常态？
萊昂嗎？按那個笨蛋的性格早就原地爆炸了吧？但他在自閉。
黑發少年不安地擺弄着他迄今為止攢下的所有零件，眼底裏的情緒絕望又偏執，他低聲的，不停的念叨着，不知道給誰聽來鼓勵誰，又像在祈求着什麽：“可以的可以的，我一定要把他們帶出去，再想想，改變計劃，我可以做到。”
我是智者，雷。
我籌劃了太久太久，絕對不能功虧一篑。
壓力快要把他壓垮，雷聳了聳肩，活動了下手臂，插着兜，低下頭。
他轉身離開，走向某個房間，敲響了房門。
那一天晚上下了很大的雨，雷聲驚醒了人，一人，又或是更多人會徹夜不眠。
所幸早晨雨停了，即使是陰天，媽媽依然帶着大家出去活動。
難得今天的捉迷藏諾曼和艾瑪沒有參與，他們好像自己去玩了，往常他們不拖上萊昂可不罷休。
萊昂耷拉着腦袋看起來精神頭不太好，但破天荒的在沒有拉扯的情況下加入了游戲。
但頭一次，他選擇了當鬼。
冬嘻嘻哈哈地搭上他的肩膀，另一只手亮了并不發達的肌肉：“萊昂，今天就讓我來接替你勇者的地位吧，你可不是職業魔王哦，小心被我跑掉！”
這個平日裏大大咧咧，看起來不大機靈的男孩也會有細膩的一面，他想改善一下萊昂的心情，心想着大不了萊昂要是抓不到人他就演一演自投羅網好了，吵吵鬧鬧萊昂總歸會振作點吧。
他對柯尼的離開也十分難過，冬安慰自己柯尼去跟新的父母過好日子去了，自己該為她高興，下次跟萊昂比比誰寫的字多，寫好多好多信給柯尼看，不知道柯尼會不會寄信和禮物回來呢？
柯尼啊，一定要幸福啊！
萊昂和我，也要幸福啊！
這麽想着，高個子男孩沖了出去。
某種方面他是僅次于萊昂的，萊昂教會了他反偵察，教會了他逃跑最佳路線，沒教會他對不同人該有的警惕心，冬胸有成竹地為自己感到自豪。
緊接着他脖子一涼，身後萊昂像什麽大型猛獸捕食一樣撲出來，直接給他抓着領子拖走了。
唯一讓他感到安慰的是，大家一個都沒落，看來勇者變成魔王也會很厲害。
萊昂很餓，昨天的行動消耗挺大的，這讓他的狩獵欲望高漲，他本身就是頂級的掠食者，跟小蘿蔔玩玩就當發洩下心情，他急着想脫離農場了，他要去鋪路，他不能再受制于伊莎貝拉了。
僅露出來的那只藍眼睛狀似不經意瞟向依舊慈愛溫柔的伊莎貝拉，伊莎貝拉剛好轉過臉，紫羅蘭色的眸子與他對視，萊昂不自在的挪開視線開始向圖書室潛行。
其他孩子繼續玩正常難度的捉迷藏，讨厭沒有勇者帶他們的時候出現大魔王！
而正在此時諾曼和艾瑪從林中回來了，臉上帶着笑容，和平常一樣。
天又暗沉了下來，開始有閃電出現，一閃一閃的劈開雲層，馬上又要下雨了。
“咦？少了兩個人……”吉爾達在幫忙清點人數，語氣中帶上了擔憂。
“媽媽！”小男孩從林中跑出來邊哭邊叫着，打斷了她的思緒。
“怎麽了，馬爾克？”媽媽依舊不急不慢地蹲下來接住了孩子，“發生什麽了？”
“怎麽辦！我在森林和奈拉走散了！雖然我找了很久，但是我找不到！”馬爾克嚎啕大哭，他很擔心自己的朋友。
萊昂馬上折返準備去找人，雷馬上要響了，這麽小的孩子留在森林裏……不關他事啊，但是都有小朋友拽他衣角了要，偉大的萊昂勉為其難去抓回不省心的小蘿蔔一只。
但是媽媽攔住了萊昂，她打開了随身的化妝盒，看了一眼，臉上嚴肅的表情化作一抹意味不明的自信微笑。
她掃了一眼孩子們，目光着重停留在大孩子身上，可靠的告訴大家，沒事的，獨自走進森林，沒多久就抱出了睡着的奈拉。
小孩子裏最機靈的菲爾首先沖出去迎接媽媽，熱情地表達了自己的崇拜和孺慕。
而諾曼和艾瑪心中卻很冷，面上勉強保持着表情，吉爾達見狀擔心又疑惑地看向了他們。
嗤，炫耀什麽嘛？吓唬誰呢？既然奈拉找到了，萊昂就大搖大擺地走了。
二樓的雜物間，雷在看打雷，不是，在觀察所有人。
這樣一來，他們中會有人出來與他坦白吧，想必媽媽也要坐不住了。
他準備好了，比如說開場詞——“喲”。
感覺會很酷，希望炫死萊昂那個耍帥怪。
可實際卻是，他只堵到了兩個人，諾曼和艾瑪，雷也很想看看萊昂有什麽舉動，但是他睡回籠覺了！沒出息！
難道跟他沒關系？會是吉爾達嗎？她很細心，說不定是她帶回來了兔子玩偶，而萊昂只是順手縫補。
那吉爾達沒跟艾瑪坦白嗎？她倆關系不是最好嗎？
總之……
“喲！”雷從草叢裏走出來，成功把兩位朋友吓到變色，“很擔心你們，所以跟蹤出來了。”
很帥氣，這個擺手很到位。
他雙手一攬，把他倆頭摁下去，逼問道：“所以，你們那天到底在門那裏看到了什麽？你們表現的很奇怪，明明說錯過了，兔子玩偶卻不在手上。”
“不可能什麽事都沒有，老實交代！”
伊莎貝拉看向樹下，沒有看書的人，她确認了萊昂在房間裏，她看向手心的追蹤器，三個點靠近圍牆，其中一只是“牧羊犬”。
雷去試探了，答案會揭曉嗎？
回到圍牆邊。
“媽媽是敵人？不妙啊！”
“接受的好快！”
雷聽完了全過程，但十分冷靜，也沒有過大的情緒波動，甚至有閑心調侃了一下艾瑪：“哈？當然的吧，諾曼有可能會做這種蠢蠢的謊嗎？”
“艾瑪倒另當別論。”
“诶诶诶！”艾瑪沮喪地呆毛都垂下去了。
雷如諾曼所期望的那樣加入了讨論，他先說難度很大，首先要考慮人數問題，然後……
艾瑪打斷了他：“等等！我想讓所有人一起逃走。”
她說這句話腦袋裏是什麽呢？是一同長大追逐打鬧的家人，是抱着玩偶不舍卻依舊離去的柯尼，是燒成灰渾身上下都只有嘴留下的萊昂，是諾曼，是雷，是他們任何一個人。
“請幫幫我吧，雷。”她如是說道。
艾瑪不想再失去任何一個家人了，所以……請讓柯尼變成最後一個離開的人吧！
“啊？”智者雷也有考慮不周的時候，他睜大了平時都很冷靜的雙眼，雖然只能看到一只，“所有人？你開玩笑吧？！”
別亂來，能讓我們四個人逃走都是最好最好的情況了！
“全部三十七人，其中大半都是六歲以下。”
“媽媽。”
“鬼。”
“發信器。”
雷理性地想要擊碎這個跟泡沫一樣不堪一擊的美夢，他要告訴他們在幹什麽這個難度下這種事有多不切實際。
可是艾瑪就是艾瑪啊，她沒有放棄，“但還不是完全行不通的！”
黑發少年頓了一下，口中的話只能更加殘酷：“不，行不通。”
“艾瑪，你還沒發現吧……”
“雷，等等！”諾曼想要打斷他。
但是雷自顧自的說着：“原來如此，所以你才說我一個人去說吧。”
“這種事還是要說清楚比較好。”他沉沉地盯着兩人，“只是離開還不夠吧？”
他必須警告他們外面是什麽樣的世界，那就是鬼的社會。
見艾瑪還有開口的兆頭，雷當頭一棒地冷冷補了一句話：“你們沒打算告訴萊昂，對吧？”
“為什麽？因為他才是最笨蛋的那個？”
“連他都不信任嗎？或者說，都害怕告訴真相嗎？”
諾曼偏過頭，看向草地上雨後冒出的新芽，萊昂很喜歡扒拉這些。
“行不通的，帶他們出去就會看到全滅的未來。”
雷特意扭頭威脅了諾曼一句：“還包括那個傻瓜，他肯定會第一個死在前面的，這點上我很相信他。”
萊昂突然打了個噴嚏，他剛找到一本書，上面的冒險經歷裏遇到的危險很像森林裏看到的，他決定再看看給小蘿蔔科普一下。
害害哥們無所謂，可別把自己害了，你害蘿蔔我就害你。
雷還在嘀嘀咕咕地給萊昂列舉死法：“知道柯尼死了直接去找媽媽單挑死了，沖出去跟鬼打架被鬼吃了，出去打頭陣沒回來，因為我們什麽都打不過保護我們犧牲，餓了吃毒蘑菇死了……後面這個真的很有可能，反正要把自己蠢死。”
諾曼一把捂住了他的嘴，用眼神懇求自己的好朋友不要再說下去了。
“把他們留下吧，不要再……添加累贅了。”雷咬牙切齒地說着最殘忍的話。
“我不要。”艾瑪依舊堅定，“就算行不通我也要帶着大家一起逃走。”
“想點辦法吧，雷！”艾瑪果斷對雷耍賴。
“沒有這個選擇，我想讓柯尼成為最後一個。”艾瑪還是說出來了那個想法，“我不想再讓任何人變成那個樣子了。”
艾瑪很敏感，她總感覺萊昂才是最需要照顧的那個孩子，就算有時候看着他們笑，艾瑪也覺得他沒那麽開心。
是他們死去的樣子？還是為此難過的樣子呢？
雷突然想起他第一次看到萊昂笨拙地拿着針縫補小兔子玩偶時的震驚，原來他也會有這樣細心的一面嗎？
乃至兔子玩偶出現在桌上的第一時間就拿回去縫了想寄給柯尼？讓自己陷進這種局勢嗎？
“沒有的話就在外面創造一個吧！人類能夠生存的場所。讓我們改變世界吧！”
“萊昂也不會丢下大家的吧！”
“所以請雷屈服吧！”
艾瑪，總是如此堅定而耀眼。
閃耀到雷話都卡在喉嚨裏說不出來了，勸不動一點！人還被箍住了。
諾曼在笑，雷在咆哮：“諾曼你管管她！”
“不要不要不要——”
“啊哈哈哈有精神真是太好了啊！”
“好什麽好快阻止她啊，你們都會死的！”
他們看起來要吵架了，艾瑪在倆人的指示下先行一步，給他們留出空間。
圍牆的陰影下只剩兩人，他們面對面站着。
“諾曼，你從一開始就知道的吧！”
諾曼收斂了笑容，低下頭讓自己在陰影中，他還在思索言辭。
“哦，你們不知道吧，媽媽不僅在懷疑你們，還有萊昂。”
“萊昂？”諾曼當場變了臉色，連帶着剛剛要說出的話都忘了。
“你不會忘了吧，兔子玩偶。”雷繼續說道，“說起那個玩偶，也很奇怪，分明你們還沒回來，它就已經出現在桌子上了，還被縫好了紐扣。”
“有人幫你們拿回來了，但不是媽媽，所以，媽媽會在你們之前，懷疑萊昂吧。”
諾曼嗓音幹澀，明明該是詢問，卻是肯定句：“所以，萊昂被媽媽看起來了。”
雷靜靜等着這個高智商的朋友思考其中利弊，他們的時間如此緊迫，容不得半點差池。
“但是啊，不僅是艾瑪，萊昂也會哭的吧？那個晚上，他們都不會為自己要被吃掉而哭泣，我會害怕自己會死，但是他們兩個笨蛋肯定是因為害怕家人死去才哭的吧！”
“他們好厲害啊！在這種情況下還想着保護別人。”
諾曼知道雷也很了解艾瑪，但是……
“雷，我比你更長久地注視着萊昂，所以……你有沒有看到——萊昂的心裏總是在哭着的，他一直悲傷又無助一樣，就像剛來的時候，好不容易融入了一點，又要被生生剝離出來，被迫放棄家人。”
“有可能會真的哭出來吧……”真的哭出來就好了，萊昂總是把自己憋死，更大的可能是直接心如死灰，然後用自己的方式離開所有人吧。
“但是這并不正确，就跟上了泥船一樣！”雷據理力争，“四個人，這是最多能逃走的人數了！”
“你是對的，請不要為此感到羞愧。”
“不要被私情扭曲了判斷，諾曼！”
雷的聲音都在抖，怎麽一個又一個，都……不按計劃走，到底要他怎麽辦，要他怎麽辦！
“不是的，雷！”諾曼張開雙臂，微笑着道，“我也想要造泥船。”
“哈？為什麽啊？”雷從始至終就把諾曼放在同等智囊的位置上，期待着他來與他一同勸說固執的笨蛋二人，如今大相徑庭的場景打破了他理智的狀态，“你不一樣的吧？！你比我更加冷靜，總是你做出正确答案！”
雷一把揪起諾曼的衣領，他有種沖動想給他們每個人一拳，明明，明明，謀劃了這麽久，我都是為了你們幾個，為什麽一個兩個三個都……讓我感到如此…無助。
你們每個人都好像一面鏡子，照出不堪的我自己，可是…就算這樣！我也想讓你們活下去！
為什麽？
“因為我喜歡。”諾曼依舊含着溫暖的微笑，“因為喜歡，所以才想讓萊昂能有機會重新真心的露出笑容。”
雷頹然地放下他，問道：“你腦袋不對勁吧……萊昂就算因此死在了第一個也沒關系嗎？”
“我不會讓他死的。”諾曼沉下了臉，語氣肅穆，“為此我要利用我自己，就算騙他……”
“他明明經常讓我管管自己的……”所以就算他對我失望，不再管我，在生病時連別扭都不別扭的當我不存在，也不再罵罵咧咧地把我背回來……
光是想着心就會感受到痛啊，就算這樣我也要做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