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

晨光透過東邊的玻璃和素色的窗簾, 暖暖地照在淩亂的被窩之中,閃爍的陽光在男孩細微顫動的睫毛上跳舞。

睡在地毯上的亞歷山大早就醒了,無所事事地咬着玩具自己和自己玩, 沒有打擾小主人的好夢。

平常這個時間森芒已經起床了, 但今天他睡得格外沉,窗外連續不斷的鳥叫蟬鳴都沒叫醒他。

亞歷山大等了好一會兒, 等到肚子餓了還沒等到他起床。

亞歷山大在自己開門先去幹飯和叫小主人起床一起去幹飯中猶豫了很久,最終選擇了後者。

它翻身跳上了床, 湊到森芒的臉邊嗅了嗅,一條粗糙的舌頭舔上了森芒的下巴。

舔一口, 沒醒,那再舔一口。

森芒一天的清醒從亞歷山大的愛開始,他模模糊糊地打了個哈欠, 揉了揉眼睛,把自己伸出去被子外有些冷的腳塞回被子裏,轉身抱着狗狗想要繼續睡回籠覺。

懵懂間, 又被亞歷山大舔了好幾口,終于醒了。

人醒了, 大腦還沒醒, 森芒依照本能穿上拖鞋摸進了衛生間,半閉着眼睛開始刷牙。

餐桌上, 饅頭正散發着熱氣, 一旁還備着牛奶和車厘子。

廳內的一角散擺着未拼完的積木,大體的輪廓已經拼出來了, 只需要再花些功夫處理細枝末節。

狄遠恒難得碰到弟弟比自己起床遲的狀況, 他早餐已經吃完了,現在悠閑地拿着拼圖圖紙一個零件一個零件慢慢拼。

他看到弟弟終于下樓了, 狗狗跟在他的身旁,行動軌跡很直接,樓梯左轉直走餐桌,眼神甚至沒往自己這處掃一眼。

動作像是設定好的機器,拿起饅頭,掰成兩半,一半放亞歷山大面前,一半塞自己嘴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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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芒。”狄遠恒喊道,“待會陪哥哥搭樂高怎麽樣?”

“恩。”森芒應了一聲。

狄遠恒聽這回答就懂了,放平時弟弟和自己搭積木的可能性小得可憐,他寧可去狗房給狗子們梳毛也懶得搭積木。

雖然他眼睛睜着,嘴巴吃着早餐,但大腦還在待機,狄遠恒心裏納悶着弟弟這開機時間有點長。

外婆坐在沙發上呡了一口茶,看着自家小外孫拿自己早餐喂狗子,想講個冷玩笑把氣氛帶動起來,“美食是拉進關系的一大利器,饅頭是美食中的一種。”

“人吃慣了饅頭,一見饅頭就顯出情分來,聽說狗子啊大熊貓啊黃大仙啊也喜歡吃饅頭,看到它們愛吃,覺得更加可愛,一瞬間世界大同。”

說完,外婆眼神在家中轉了一圈,“沒有人覺得很有趣很好玩嗎?”

狄遠赫咬了口饅頭,“我認可,我想家裏的狗子都會很認可。”

“汪嗚~”亞歷山大叫了一聲,舔幹淨嘴角的饅頭屑。

今天的外公還是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

“你不會還在為常文雪提出的建議煩惱吧?”連外婆都發覺不對勁了,“這類似的問題我們不是已經讨論過很多遍了麽,我以為不再需要多說什麽了。”

“我昨天晚上琢磨了一晚,在思考要怎麽安排才能更好。”外公說。

他想到昨天森芒把手放在狼身上模樣,更加憂慮了,就算不是上學,他也想找點事情把森芒困住,不要讓他老是在山裏玩。

外婆看着自己丈夫,“想了一晚想出什麽了嗎?”

外公搖頭,憂愁中又帶了一絲喪氣。

“那你接着想吧,想不通自然就會想開了。”外婆說道,絲毫沒有安慰的意思,她側頭看了一眼端着牛奶噸噸噸的森芒,“芒芒比其他孩子進度快多了,不用太着急。”

“但我覺得她的建議也有可行之處。”外公說,“和芒芒起沖突的只是個別情況,我相信學校裏面其他孩子能跟芒芒相處好的,這樣一來芒芒就能擁有同齡的小夥伴了。”

“你主次弄錯了。”外婆十分不滿意,“如果芒芒去學校的最終目的是快樂,那他現在已經擁有了快樂,我們不用想着他如何去羅馬,他現在已經在羅馬之中了。”

“不,我不是在讨論快樂教育的問題。”外公辯駁道,“因為教育裏面就含有痛苦的成分,他們是不可分割的,創造力和創新是教育的成果,而這些成果必須紮根在基礎知識上才可能産生,這離不開個人日積月累的努力學習。”

“而跨時代的偉大創造,一般是衆人努力的成果,現在知識磅礴複雜,每個領域都能被細分成無數個微小的細節,只有合作才能創造出跨時代的碩果。”

于是在這個明媚的清晨,一場無硝煙的辯論開始了,狄遠赫和狄遠恒兩兄弟都沒敢打擾這兩位教授的辯論。

外婆搖頭,合上書說道,“我只贊同你的部分觀點。”

“每個人終其一生都在尋求亞裏士多德在《倫理學》中提出的那個古老問題的答案,一個人應該如何度過他的一生。”*

“事實上,大多數人終生無休止地追逐的那些希望和努力是毫無價值的,這種追逐還相當的殘酷,它們被蠱惑人心的糖衣包裹着,因為人類有個胃,就注定要參與追逐。”

“愛因斯坦曾經和我們同樣在思考這個問題,為什麽那些相當怪癖、沉默寡言和孤獨的科學家會步入科學殿堂,因為他們想要逃避日常生活中粗俗的沉悶的事務,擺脫自己反複無常欲望的桎梏,這并不可恥,也并不妨礙他們成為優秀的人。”

外婆總結道,“合作固然重要,但合作到最後人總會發現與他人的相互了解和協調一致是有限度的,他們得先是自己,做到不為他人的意見和判斷所左右,才能與他人合作。”*

外公點頭又搖頭,“人若是長期在無菌環境下生活,會導致自身免疫力降低。”

“好吧。”外婆也不糾結了,“看來咱們誰也說服不了誰。”

“不如各退一步,我去聯系葡泸一小的校長,先讓芒芒挂個名。”外公開始哄媳婦,主動給她的茶杯中倒入水,“去不去到時候再做打算,如何?”

“就當是給芒芒的一次體驗了。”

*

這場短暫的辯論沒有打擾到森芒吃早餐,他絲毫沒有身為話題中心人物的意識。

吃飽喝足後,森芒終于恍過神來了,想起剛才答應二哥要和他一起搭積木的,這才把注意力轉移到積木上。

這款樂高是關于宇宙空間站的,整個模型超逼真模拟,現在沒完工的輪廓已經能感受到滿滿的科技炫酷感。

狄遠恒并不是一鼓作氣完成工作的那種人,沒人督促的話他更加喜歡慢慢來,所以導致這個積木越到後期完成速度越慢。

森芒坐到他隔壁,狄遠恒把自己手中的圖紙遞了過去,“喏空間主站的這部分給你拼,不難,照着圖紙拼就可以了。”

說着還怕他覺得太枯燥無味,“不用害怕拼錯,拼錯了的話哥哥和你一起重新解決。”

一旁的外公覺得這個活動好極了,“芒芒,你今天就待在家裏和二哥一起拼積木吧,我去遛狗就行。”

森芒點點頭答應。

狄遠恒難得單獨和弟弟一起玩,面對八歲天才弟弟內心中緊張和無措的情緒是肯定存在的,說真的,他已經能想象出下一秒弟弟看完圖紙,面無表情地表示這項活動不适合他,還不如遛狗好玩的畫面了。

謝天謝地,幸好森芒沒這麽表示。

但氣氛還是很僵持,森芒看着圖紙自顧自開始擺弄着積木,沒有一點想要和自己溝通的念頭,狄遠恒捏了兩把手中的積木,試圖找點共同話題。

一時之間不是很想的出來,他只好拿胡谷添昨天說的東西出來現學現賣。

“有的時候我覺得很震撼,我們作為人類不僅能馴養自然界的獵物,比如說馬和鳥,我們還能馴養原本是自然界頂級狩獵者犬科動物和貓科動物,這太神奇了。”

森芒擡起頭,看向了他二哥。

狄遠恒一看有戲,心中頓時穩了大半,“特別是狗狗,聽說現在的家犬都是灰狼的後代,甚至狼也會放牧,狼群裏會有專門的狼負責将獵物同羊群隔開,很難想象它們用的技巧幾乎和牧羊犬一模一樣。”*

說着,又笑了,“家裏的德牧真還蠻像的,但是金毛一點也不像,耳朵也是垂着的,我從來沒見過垂耳的狼哈哈。”

“馴化綜合征。”森芒認真地把手中積木按到圖紙說的指定位置,“出現症狀的不只有寵物狗,養殖豬的耳朵比野豬要柔軟,山羊、兔子和奶牛都是這樣。”

“這是馴化的副作用,它們鼻子更短,皮毛顏色更淺了。”

狄遠恒的笑容僵在臉上,這個話題對于他來說超綱了。

完球,根本接不住話題。

森芒又拿起另一塊積木繼續比劃着,“150年前Wilhelm發現神經嵴細胞,它形成于脊椎動物胚胎發育初期,當胚胎漸漸成熟,神經嵴細胞會分布到身體各個角落,分化并執行各種各樣的功能,部分會來到腎髒的上方,具有分泌腎上腺素的功能。”

“腎上腺素是調控戰鬥或逃跑反應的激素,野生動物總是為了活命,選擇戰鬥或奔逃,這些行為讓人很很難靠近,但如果篩選出神經嵴細胞數量天生不足的動物,那麽它分泌的腎上腺素會減少,就不容易被人驚吓到。”*

“并且這種性狀可以遺傳給後代。”森芒說。

“說的不錯,看來我講的知識點芒芒你記得很清楚。”外公欣慰極了,就着他的話補充道,“當然這只是科學界的假說。”

“若說假說成立,就能解釋馴化動物的所有特征,因為神經嵴細胞分化的細胞功能十分多樣,不只是分泌腎上腺素,一些分化後的細胞成為臉的一部分,一些則可以控制皮膚和毛發的顏色,而另一些進入耳內,協助形成耳中的軟骨。”

“狗狗的第一對軟耳朵可能就是這麽形成的。”*

“……”狄遠恒抹了把臉,“學到了。”

說着,他轉頭對外婆說,“我建議阿芒跟着我一起去A大上學,小學太耽誤了。”

“明年參加高考考大學也行,阿芒無論是同學或者師弟,我都不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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