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傾訴
第49章 傾訴
受了那麽大的驚吓,夜市自然是不能再逛下去了。
裴言在前臺那邊取了手機,回到房間後發現,從房間的落地窗裏,正好可以看到外面不停在夜空裏綻放的煙花。
裴言想,沈霆冕可真好哄。
剛才明明那麽生氣,結果他說了一句“開心”,男人臉上凝重的神色立刻消失了。
再之後,他說想要回來,也立刻牽着他的手回來了。
又之後,他說了一句你身上怎麽臭臭的,男人一回來就鑽進了浴室裏。
雖然一個人欣賞煙花,但裴言一點都不覺得孤獨寂寞。
他手裏是糯叽叽的年糕,旁邊的桌上擺着依舊熱乎的栗子,口鼻之間的呼吸都是甜的。
暖的,香的。
裴言沒有告訴沈霆冕,那天的廟會,他不光沒有吃到年糕,連煙花也沒看到。
因為但凡能看到煙花的地方,都是人擠着人,他沒辦法去,只能一個人在最偏僻的角落裏,“聽完”了一聲聲的煙花。
那對于他來說,真的是非常糟糕的一段體驗。
以至于很多年後的現在,裴時寓念叨着想再去一次,他都沒同意。
但今天,這段糟糕的體驗被全新的一段體驗抹去了。
以後他再回憶起吃年糕,回憶起看煙花,大概率只會想到今晚,想到——
Advertisement
“在想什麽?”
肩膀上搭上來一只手臂,“叫了你好幾聲,都沒反應。”
裴言扭過頭來,很自然地将簽子上戳的年糕,遞到了沈霆冕嘴前。
沈霆冕愣了愣,還是張口吃了年糕。
一路回來,他又洗了澡,年糕已經冷的差不多了。不過入口,還是很暖糯,味道雖然很普通,但一想到這是裴言喂給他吃的,沈霆冕立刻滿意起來。
裴言突然問:“你是不是不愛吃這些?”
沈霆冕:“嗯?”
裴言擡起指尖點了點他的眉心:“其實你每次吃甜的,這裏都會皺一下。”
沈霆冕眼裏劃過詫異。
這是他根本不曾知曉的小動作,裴言竟觀察到了。
沈霆冕解釋說:“沒人會給我吃甜的,其實我也沒那麽讨厭。”确實,當裴言給他吃的時候,他一點都不讨厭。
他也沒騙裴言。
裴言眨了眨眼睛,又把一塊年糕夾到他面前。
那雙漂亮的眼睛裏裝滿了期待,這怎麽讓人拒絕?
于是兩人你一口,我一口,将一整盒的年糕全部吃光了。
裴言去丢盒子的時候,沈霆冕在窗邊的沙發上坐了下來。他看着房間中央唯一的那張床,想了一會,對裴言說:“我讓人送一套被褥過來,打個地鋪吧。”
裴言看着他:“我睡地上嗎?”
沈霆冕皺眉:“我怎麽可能會讓你睡地上?”
裴言用同樣的話回答了他:“我怎麽可能讓你睡地上?”
兩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看了好一會之後,裴言走過來,在沈霆冕旁邊坐下:“真的沒關系。”
他很認真地說,“我可以的。”
人和人之間的緣分真的很奇怪。
明明他和沈霆冕才認識沒多久,但同床共枕什麽的,想到對方是沈霆冕,好像就完全沒問題了。
就像剛認識的時候,他就願意把心裏難受的事情告訴男人一樣。
也許,從相遇最初開始,潛意識裏,他就把這個人當成了與所有其他人都不一樣的“個體”。
所以沈霆冕才會成為他一次一次的破例。
但這些都很難去表達,起碼對于現在的裴言來說,難以啓齒。
所以他用力看着沈霆冕的眼睛,良久後,輕聲道:
“哥哥,你今天還沒親我。”
沈霆冕的唇落下來的時候,窗外最後一朵煙花落下。
天際邊的圓月漸顯得明亮,淺淺的月光将這一隅,擁抱在一起的人照得溫柔眷戀。
裴言洗完澡出來的時候,男人已經坐在床-上靠外那一側了。
他手裏拿着平板,似乎還在處理工作,鼻梁上難得地駕着一副眼睛。
這是裴言第一次看到他帶眼鏡,感覺有點陌生,但更多的還是“哇塞——”
正如他很早之前,對沈霆冕錯誤評價的時候,就已經覺得男人的外貌比北城大學校草還要好看了。
眼鏡限定的沈霆冕,似乎更帥了。
裴言壓着心頭的悸動,裝模作樣地走到飲水機前,倒了一杯水,小口喝着。
随着他吞咽的動作,精致的喉結上下滾動,每一個細小的動作讓裴言做起來都分外勾人。
尤其——
當這個勾人的小家夥,穿着一身睡衣的時候。
男人在鏡片後的黑眸閃了又閃,再也沒辦法凝神在平板上了。
為了讓自己的念頭不要歪到拉不回來的地方,沈霆冕沉着聲說:“你上次說去看過心理醫生,醫生有幫你分析過源頭嗎?”
這一段時間,沈霆冕咨詢過不少這個方面的專家,幾乎每一個在他咨詢的時候,都會問他,“患者”患病的源頭是什麽。
裴言喝水的動作停頓住,他似在思索,但看起來确實并不是很願意回答這個問題的樣子。
這種涉及心理最深處秘密的事情,沈霆冕更傾向于等待着裴言願意主-動向他放開心扉的那一刻。
裴言又站在那磨蹭了一會,終于放下茶杯。
他走到床的裏側,一腿跪下,看着沈霆冕:“這個事情我只和心理醫生說過。”
沈霆冕眼皮擡起。
裴言用力抿了下唇:“你是第二個,但是你必須保證,聽完之後不要覺得我……是個傻瓜。”
沈霆冕再三保證自己不會,然後拍了拍另一側的枕頭:“坐這裏說可以嗎?”
這并不是一個很長的故事,尤其當裴言真的認真訴說的時候。
他的母親,在生完裴時寓的第三年,因為忍受不了丈夫常年待在基地,自己猶如單親媽媽一樣的生活,離婚離開了這裏。
她離開的那天,裴言和奶奶一起去送他。
“我從小沒有和她分開過,那個時候的我,根本不能理解離婚這個事情,也不明白母親為什麽就不要我們了。”
“所以我一直一直都拉着她的手,怎麽也不肯松開,直到最後,在一片人潮中,她硬是掙脫開了我的手。”
大家都說,人類對于孩童時代的記憶是很模糊的。
但不管過去多久,只要裴言去想,他都會想起那樣的一個場景。
濃重的汗味,嘈雜的人聲,擁擠的人流。
母親一點一點松開他的小手,他想要跟過去,卻無助發現無論如何也擠不開面前的人。
他哭了很久,最後還是眼睜睜看着母親消失在人海中。
“那之後,這一段記憶就成了我的夢魇,反反複複出現在我的夢中,漸漸地,我發現我越來越不願意去人多的地方,也不想去認識新的朋友,我就變成了……”
裴言臉上帶着無奈,“變成了現在這麽一個糟糕的樣子。”
醫生說他知道問題的根源,只要努力是一定可以克服的。但裴言努力過很久,卻發現,這件事根本就是不可能克服的。
直到他遇到了沈霆冕。
也許是他們開始的太過于陰錯陽差,讓他內心對這個人始終帶有愧疚與心虛。
而且這個人還那麽喜歡他。
面對着沈霆冕,他無法拒絕,也沒辦法抗拒對方的一切行為。
也就——
在另一種陰差陽錯中,給他的這種糟糕狀态帶來了很大的轉機。
“你一點都不糟糕。”
裴言眼睫顫了顫,迎上男人的視線。
沈霆冕取下眼鏡,往他這邊靠過來,側頭親了一下他的耳朵尖。裴言脖子本能縮了一下,但沈霆冕的唇追了過來。
親他的耳垂,往下,親他的脖子,又順着弧度,親了親他的鎖骨。
上一次在辦公室裏,沈霆冕也是親到了這裏。
裴言的耐受度,比他自己想象的要強,沈霆冕每一次打破他的底線之後,再一次重複那件事的時候,就會變得相對容易。
男人修長的指尖按在了睡衣最上面的紐扣上,他擡起眼來:“寶貝,我可以嗎?”
裴言眼睫連着飛了好以下,別開頭去。
他咬着唇,沒吭聲,白皙的雙頰已經爬滿了紅雲。
一般這種時候,不拒絕,就代表着可以。
但沈霆冕只解開了兩顆。
他低頭下去,在心髒那一側親了一下。
“感覺到了沒?”男人的唇依舊貼在他心腔外側的皮膚上,溫熱的呼吸随着他開口,在裴言胸-口蔓延,讓他渾身輕-顫着。
“什麽?”他開口,差點咬到了自己的舌尖。
男人聲音又低又溫柔:“我在親你的心。”
裴言呼吸一緊,之前萦繞着他的羞恥與不适全數散去。
他轉頭過來,看着沈霆冕,仿佛真的感覺到,有又輕又重的吻,落在了他的心髒上面。
除了親了裴言幾下之外,沈霆冕并未做其他更出格的事情。
他将裴言摟在懷裏,感受着懷中的身軀從僵硬變得柔-ruan,呼吸從不規律變得輕緩漫長。
他緊了緊手臂,滿足地彎起唇角,和裴言一起沉沉睡去。
-
沈霆冕在煙城這幾天,除了即将合作的重要項目之外,他另外還和公司的負責人探讨了另一件事情。
——有關“talkyou項目”重啓的計劃。
這讓與他對接新項目的黃星大為意外,也頗為欣喜。
對于黃星來說,“talkyou”就像是他傾注了無數心血的孩子一般。做父母的,不管什麽時候都極難割舍掉自己的寶貝。
是以,當沈霆冕提起這個“重啓計劃”,他第一個舉手支持。
這件事對于沈霆冕來說并不難,因為他們現下要合作的項目,是對方公司這一整年的年度項目。對于他們來說,花費一點錢和人力,讓山城未來的老板滿意,這種事情怎麽都是不虧的。
尤其,沈霆冕還提出要注資,大家一起開發之後。
在确定“talkyou”項目可以重啓之前,沈霆冕一直未将這件事告知裴言。他不想給裴言帶去期待,又讓他失望。
所以裴言是從黃星口裏知道這個事情的。
黃星和他說起這個的時候,裴言正在黃星的辦公室裏做材料。
除了來的第一天,之後沈霆冕幾乎每一天都在各種會議中渡過。在這個過程裏面,裴言感受到了沈霆冕對于工作的嚴謹以及事必躬親的态度。
作為員工,擁有這麽一個上司,應該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也許跟着他工作會很累,但真的能學到非常多東西,滿足感特別強。
新項目還未成立,黃星辦公室很空,便臨時在自己的辦公桌對面,給裴言弄了一個辦公點。
裴言将手上的文件整理好後,擡起頭來。
今天的會議黃星也沒參加,他這會兒手裏捏着一本書正在細細看着。
那是一本加缪的書——《快樂至死》。
見裴言盯着書看,黃星擡起眼皮來:“你知道他嗎?”
“加缪,”裴言笑了笑,“我也很喜歡他。”
大概是因為有了共同喜愛的作者,黃星一下子變得活躍起來。
“大家都說他是空想家,自大狂,我卻覺得他是真正的天才,是這個時代的神。”說道興起,黃星幾乎開始手舞足蹈,“我當初做talkyou的時候,提出過很多的展望,在那些時刻,我甚至感受到了加缪的快樂。”
“可惜,這份快樂并沒有持續多久,公司喊停了這個項目。我本以為什麽都沒了,沒想到沈總又給了我希望。”
裴言怔在那:“沈總給了你希望?”
黃星高興道:“小沈總希望可以繼續将talkyou做下去,還說希望我繼續做負責人。雖然我可能會與公司的年度項目失之交臂,但我一點都不可惜,我想做talkyou!”
“兩位聊什麽,這麽開心?”康望山探頭進來。
雖然他不是沈霆冕帶過來的人,但因為傅海的緣故,還是存在于每一次的合作商談裏。
裴言瞥了他一眼:“我們在聊加缪。”
康望山:“加迷?這是什麽東西?”
裴言朝黃星挑了挑眉,兩人無言地相識一笑,黃星接口道:“很無趣的東西,來,康經理要不要嘗嘗我新買的咖啡。”
康望山狐疑地等着裴言看了一眼,見他低頭轉着手裏的筆,只得往黃星那邊走過去。
片刻後,沈霆冕進來,再次将這件事告知裴言,并且和黃星說自己回去後,會盡快從山城那邊挑選合适的人過來,一起與他合作進行下一輪的開發。
之後,talkyou的開發商,就要加上山城集團的名字啦。
商定後,黃星一臉期待地點頭:“好的好的,那我就等着山城的人過來了!我其實這兩天有了非常多新的想法,已經非常迫不及待想要繼續研發新一代的talkyou了!”
“沈總,這個員工有什麽挑選準則嗎?”一直沒有說話的裴言突然開口道,“我想試試。”
沈霆冕眼裏閃過錯愕。
一旁的康望山和黃星,都驚訝地看過來,沒想到裴言會說這麽一句。
畢竟從開始到現在,裴言的存在感着實不強,他就像是一朵漂亮的花,鑲嵌在旁做點綴,讓人賞心悅目。
不過仔細一想,這人工作能力又似乎很強。
沈霆冕安排他做的事情,他每一次都是又快又好的完成,從來沒有被沈霆冕退回來做第二遍過。
而且他的理解能力也異常突出,之前黃星在一份文件解讀上遇到了一點問題,裴言過來一看,就幫他解決了疑惑。
沈霆冕走到窗邊,靜站了幾秒,然後走回來:“黃經理,我想和我的員工簡單聊一會,麻煩你們出去下。”
雖然沒被“點名”,康望山肯定這個員工不包括自己。
他跟在黃星身後,一走出辦公室,便迫不及待道:“沈總瘋了才會留下他,他就是個學會計的,算賬算得好,和軟件開發有什麽關系?”
黃星眨了眨眼。
他想起剛才與裴言快樂的聊天,裴言完全能接住他的話,卻不料這人竟然是一個理科生。
黃星咳嗽了一聲:“康經理,你這話說的可就有些片面了。”
“我一直沒有介紹過我的大學專業吧,我是個學苗圃管理的。但我最後還是從事了軟件開發,一個人大學學什麽,并不能限定他未來做什麽。”
康望山:“……”
這不是山城,也不是他可以随意反駁人的地方。
康望山只得強擠出一抹笑意來:“也是,黃經理說的對。”
-
辦公室內。
沈霆冕和裴言安靜看着對方。
相較于裴言的鎮定,沈霆冕的表情明顯不大冷靜。
“如果你想試試,就要留在煙城,你自己坐過飛機,知道從這邊飛回北城,需要四個小時。”
“不出意外,康望山也要留在這裏,他在山城都敢給你下絆子,在這邊自然不可能随便饒過你。他是傅海最親近的人,我沒辦法現在就把他給安排了,你獨自留在這邊,還需要處處小心他。”
“還有我,你的訓練治療最近都很順利,你真的想要中途放棄嗎?你真的要和我兩地分居嗎?”
說道最後一句時,男人低沉的聲音裏已經明顯地帶上了惱意。
裴言點了點頭:“我知道。”
沈霆冕長久地注視着他:“你知道,但你還是想要試試。”
裴言不假思索地又點了點頭:“對。”
沈霆冕深吸了一口氣。
在裴言的事情上,他似乎很容易情緒起伏,很難去做理智判斷。
沈霆冕在辦公室裏走了兩圈,待心緒平複了一些,拉開黃星的辦公椅坐下:“那你說服我。”
裴言喉結滾了好幾下。
他很快開口,聲音不徐不緩,顯然已經是深思熟慮過這個事情了。
“首先,我深度玩過這一款軟件,知道它的有點和缺點,甚至探索過每一個小功能,每一處細節點,我相信,作為一個重度用戶,對于這款軟件的優缺點,我最有發言權。”
“其次,我一直都覺得這個軟件的定位是沒有問題的,它是一款專門開發給年輕人的社交軟件,但是他又缺乏了很多年輕人喜歡的元素。所以,我覺得他之後研發的方向,應該包括群聊話題圈子,社交廣場等,甚至應該開放朋友圈子。有句話說的很多,有時候越開放,個人信息展現出來的越多,反而越能夠讓你識清這人的面目,随之未來的投訴也會減少很多。”
“最後,我雖然學的是經濟一塊的專業,但我的文案功底很好,我覺得我留下來,重新與他們一起給軟件全新的版本設計導語和宣傳文案,也是很有必要的。”
沈霆冕臉上的表情從凝重轉為嚴肅,好一會後,他微嘆了一口氣,有些無奈地開口:“怎麽辦,我好像被你說服了。”
裴言彎了一下眼睛:“不是你被我說服了,是我們對于這個軟件都有着相同的情感,它很重要,很特別。”
“我們都不想它就這麽下架,也不希望它一直這麽普通平凡,我想讓全世界都看到它。”
裴言邊說着,邊走到他面前。
他瘦削修長的手指按在辦公椅兩側的扶手上,一腳擠到沈霆冕兩條腿中間,微微俯身下來。
兩人的目光完全交-纏在一起,雖沒什麽身體接觸,但任誰進來,看到都會說這是一個暧-昧極了的動作。
“最重要的,我很喜歡它。”裴言認真道。
他的聲音溫柔,淺色的眼瞳映着沈霆冕的臉。
嘴裏說的是“喜歡它”,但沈霆冕卻覺得自己被蠱惑了。
他伸手,握住眼前人纖瘦的腰,如他一直想做的那般,滿腦子想的确是——
裴言在說“喜歡他”。
*
作者有話要說:
沈總:這他-媽讓我怎麽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