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7章
巫擇一手握住桑月的手，一手捏住那纖細手腕上套着的手镯，輕輕一撥。
借着車窗外照進來的日光，巫擇看清了镯子內側刻着的字。
——【桑月，我的月牙兒。】
巫擇腦海裏驀地想起早上唐博士呢喃的那個字。
那時候唐博士對着桑月，明顯是想跟她打招呼，他似乎是先說了一個“月”字。
巫擇思忖，巫嶼喊桑月“小月”，羅琳更是“小月兒，寶貝……”之類各種亂七八糟的稱呼，但沒有一個是從“月”字開頭的。
以唐博士的性格，以及他與桑月的熟識程度，也沒到撇開姓直接喊名的親昵地步。
月牙兒。
巫擇盯着那一行字，唇齒間無意識地念出了這個詞，聲音低到若有似無，車廂內無人能聽見。
然而，坐在前方的唐博士緩緩扭過頭，朝這邊望來，目光定在巫擇的身上。
巫擇有所察覺地擡頭，兩人的視線在空氣中無形碰撞的那一刻，他的心底忽然閃過一絲莫名的想法。
唐博士之前那未盡的話語，或許說的就是“月牙兒”？
明明看起來似乎是不相幹的兩件事，莫名其妙就被他聯系了起來，巫擇自己都覺得自己的想法有些奇怪。
唐域轉回了頭，巫擇也收回視線，偏頭朝旁邊的桑月看去。
女孩臉上如胭脂泛開，白嫩的臉頰染着緋色，到現在都沒褪去，水汪汪的大眼裏含着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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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才意識到自己還抓着對方的手。
巫擇沉默了一瞬，正要松開手說點什麽時，車身猛地一震！
這震動太過突兀與劇烈，甚至帶着一種令人不安的感覺。
“發生什麽事了？！”閉目養神的幾個隊員立即被驚醒了，所有人都瞬間坐直了身。
“吱嘎——”開車的李垚猛地剎住了車。
然而震動還在間斷地持續着，衆人坐在車裏，仿佛置身在浪潮翻滾的海中輪船上，身不由己地随着巨浪颠簸起伏。
“可能是地震。”
巫擇早已松開了抓住桑月的手，此刻正扶着前排的座椅靠背穩住身子。
桑月也緊緊抓着靠背穩住自己。
驚惶中的衆人望向窗外。
他們此刻停在一段高速公路上，周圍都是荒蕪的野地，遠處連綿的群山映入他們眼裏也在晃動不已，讓人眼暈。
“什麽情況啊這是。”程峥平驚愕道，“這麽強烈的震感，幸好我們沒在城市中心，否則高樓林立，倒塌下來，咱們躲都躲不開……今年的事情可真多。”
好半晌波動終于平息，衆人懸着的心才放了下來，齊齊松了口氣。
巫擇正要吩咐車隊繼續往前，忽地，車內幾乎是同一時間響起了數個“嘀嘀嘀”的聲音。
——是所有人的通訊器同時響起來了。
那聲音帶着令人心驚的頻率，無端令人心裏升起不祥的預感。
巫擇最先反應過來，拿出通訊器，按了接聽按鈕。
是總部基地緊急頻道的全頻廣播。
【所有隊伍請注意，所有隊伍請注意！西谷基地出現異常緊急情況，請附近隊伍前去支援，注意安全，靈活應變……各軍部救援稍後趕到。】
車內衆人都清清楚楚地聽到了這個廣播，所有人都面面相觑，半晌都沒有回神。
他們這個隊伍恰好這次來到了西邊，離西谷基地較近。
“通知後面的車隊，立即轉道趕往西谷基地。”巫擇立即吩咐。
“是。”
李垚反應過來，立馬啓動車子。程峥平迅速通過隊內頻道，向後面的車隊轉達了巫擇的命令。
車內氣氛凝重，直到過了許久，終于有人忍不住吐了一口氣，問出憋了許久的話。
“緊急情況？具體是什麽情況？西谷基地發生什麽了？”
“西谷基地不會也像東山基地那樣淪陷了吧？”另一名隊員顫着聲音猜測。
“不會吧？！這才過去多久，我們從東山基地出來，到現在也才半個多月而已……”
“還有剛剛那地震是怎麽了？咱們離西谷基地這麽近，地震不會跟西谷基地有什麽關聯吧？”
“難道是西谷基地地震，所以讓我們前去救援？”
“相比淪陷，我竟然希望西谷基地只是地震了……”程峥平聲音低低地道。
車廂內再次陷入死寂般的沉默。
所有人心裏頭竟不約而同地與程峥平的想法一致。
畢竟相比地震，這不知何時能結束的末世更加殘酷，喪失的人命更多。自病毒爆發至今，不過數年而已，全世界的人口已經銳減了三分之二，且災難還在持續……
西谷基地。
幾輛改版裝甲車在煙火彌漫的殘垣斷壁中擇路而奔，為首的那一輛車開得尤其快，仿佛飙車一樣的速度，卻極為靈活地避開了所有障礙物，在坑窪不平的道路上朝前飛馳。
“慢、慢點！慢點，我快要憋不住了，嘔——”一名隊員受不了車輛的劇烈颠簸，終于沒忍住吐了，幸好旁邊有人及時遞來了一個袋子。
“謝謝。”那人吐完虛弱地說了一聲，“小嫂子，咱車速可以稍微慢一點點嗎？”
“別慢了……看後面！快快快！小嫂子，開快點、快點！”另一名隊員看清後視鏡裏的景象，立即面色驚懼地揚高聲音。“快快快——！！！”
開車的正是被雷霆戰隊衆隊員喊“小嫂子”的顧曉月。
身為一個沒有異能的普通人，不想完全成為一個拖聞人昱後腿的累贅，這些年顧曉月苦練出來的車技，不僅在往裏日可以為大家服務，更是在這次的驚險時刻，起了極大的幫助，裝甲車被她開出了賽車的級別。
顧曉月透過後視鏡看清後面一輛車被地底鑽出的怪物拱了起來，一陣劇烈翻滾後，撞上路邊的建築，“轟——”地一聲炸毀了，火光沖天。
她心頭劇烈一跳，把着方向盤的小手也有些顫抖起來。
“曉月，撐不住的話，我來接替你。”副駕駛位置的聞人昱擔憂地看着她蒼白的臉色。
“沒事，我還撐得住。”顧曉月定了定神，露出一個慘白的笑。
這個時候了，哪怕不能撐住也得撐住，時間緊迫，争分奪秒，哪裏來得及換人開車。
顧曉月咬緊牙關，目光緊盯着前方的路況，方向盤及時地調整，避開一個又一個障礙物，朝前繼續飛馳。
而在他們身後，一輛又一輛車，被巨型怪物拱起來，撞飛、墜毀——
路面不斷地龜裂、拱起、再沉陷，建築倒塌、撞毀，到處一片哀嚎與狼藉。
——不是地震，是西谷基地被變異巨型蟲獸怪物入侵，淪陷了！
突然而來的地面震顫，原本大家也以為是地震，直到第一只巨型蟲獸從地底鑽出，人們才知道情況遠比地震更壞更糟……
一切來得太突然，也太慘烈，西谷基地指揮中心幾乎是第一時間就判斷出情況的嚴重性，一邊向外發出求救信號，一邊對內發出最高緊急指令。
——基地內所有人以最快速度撤離，不得耽擱！
這個時候已經不談救人了，自救逃出生天就是最大的貢獻。
出谷最寬闊的大道上，此刻一片混亂不堪。
随處可見停在路邊的破損車輛，龜裂的路面，一直綿延到遠方天際。奇異地是，路上一片詭異安靜，唯一活動着的，是包含顧曉月聞人昱他們在內的三輛車。
夕陽帶着最後一絲餘晖，正在與遠處的地平線慢慢相接。
天色快暗了，誰也不知道天黑後又是怎樣的一番修羅地獄，他們得在天黑之前沖出西谷基地。
忽然，“嘭”地一聲，顧曉月只覺得自己整個人連車都飛了起來，伴随着車廂內衆人的驚呼聲，車輛撞上了旁邊的山體，“轟”地一聲再重重砸落。
“噗噗噗”，山體上垮塌的泥土瞬間将車身埋了個大半……
“曉月！曉月！”
顧曉月從眩暈中被聞人昱叫醒。然後聞人昱迅速解開了安全帶，将顧曉月抱離了駕駛室。
車輛是側翻的，聞人昱用利器鑿開車窗，推着顧曉月從窗口爬出去，又跟着兩個醒得最快的隊員，将車內其他人救了出來。
所幸無人出事，衆人站在路旁，灰頭土臉，心有餘悸。
“聞人哥哥……”顧曉月聲音發顫，兩眼死死地瞪着一個方向。“那、那邊——”
所有人順着她望的方向看去，頓時大驚失色。
夕陽的餘晖下，一只黑黢黢，長達數米，外形像巨蜥又像長了數條腿的巨型蛆蟲一樣的蟲獸正張着黑洞般的巨口，露出一圈森森白牙，靜靜地“望着”他們，或者說對着他們。
而在蟲獸的腳下，踩着的是原本跟在他們身後的兩輛車，如今已經變成了一堆廢鐵，裏面的人大概也都成了肉泥。
聞人昱迅速将顧曉月往後一拉，手裏聚起的雷系異能閃電般劈了過去。
然而，往日裏能将喪屍劈成焦炭的雷系異能，在這巨型怪物身上卻似乎不起作用。它那厚實堅硬如铠甲般的皮肉上，只出現了一點點燒灼的痕跡，幾乎不痛不癢。
聞人昱臉色一變。“趕緊撤！”
說罷拉着顧曉月就往前狂奔，其餘幾名隊員也迅速跟了上去。
車輛倒了，他們只能徒步往前跑了。
身後傳來令人毛骨悚然的動靜，聞人昱一邊跑一邊回頭，甩手就是一張電網，短暫地攔住了怪物的去路。
——之所以說是短暫，是因為那怪物直接用身體撞爛電網，瞬間“嗤啦”出一片火花。怪物皮肉被電網燒灼出一陣腐臭味，但它只停頓了一瞬，随後便怒吼一聲，又繼續追了上來。
所有隊員一邊跑一邊拼命向後甩出各自的異能本領，設出一道又一道障礙，阻擋一時是一時。
然而身後怪物窮追不舍，他們沒有了車，被追上是遲早的事。
眼見夕陽漸沉，所有人幾乎要絕望。
“前方有人來了——！！”忽地一名隊員驚喜地喊了起來。
衆人擡頭，只見遙遠的地平線上，一輛裝甲車出現在那裏，接着又是一輛，再一輛……
“隊長，前方有動靜。”開車的李垚道。
巫擇精神系異能瞬間凝聚，透過前方的車窗極目一望，眼瞳驟然一縮。
“加快速度。”
“是！”
“天黑了，別去了。”
聞人昱手中攬着靠在自己身前有些脫力的少女，聲音帶着劫後餘生的暗啞。
借着暗淡月色，他瞥了一眼遠處已經倒地不動的蟲獸，語氣極為沉重，“我們這麽多人好不容易才滅了一只蟲獸。基地內，還不知道有多少呢？天黑了，更不好對付。”
原本得到的指令就是“注意安全，靈活應變”，所以巫隊長也并沒有一意孤行，聞言點點頭，“大家就在這裏原地休息，明日一早看情況再作決定。”
衆人在谷口的一塊地勢略高的空地上歇下來。
月淡星疏，四野漆黑。長路盡頭的盡頭，昔日生機盎然的基地裏也是一片黑暗，誰也預料不到裏面的情況。
下達了最高撤離指令，其他便是一切聽天由命。
但人們心裏總是存着一絲希冀。
【所有救援人員請立即停止前往西谷基地】
【所有人員禁止前往西谷基地】
不斷重複的緊急廣播，驚醒了野外淺眠的人。
當頭頂掠過戰機的轟鳴聲，當第一縷陽光穿透雲層灑了下來，衆人站在高處朝下方基地望了一眼。
不過一夜之間，早已天翻地覆。
哪怕在極遠處，也能望見那些巨型的蟲子，如同地龍翻身，從泥土裏鑽出，又鑽入……反反複複。
天亮了并沒有帶來希望。
地面沉陷，房屋倒塌，到處一片地獄般的景象。
相比當初的陷落的東山基地，眼前的一切慘烈多了。
“轟——”
“轟——”
“轟——”
一陣陣白光閃過，沉悶的爆炸聲此起彼伏。
離得這樣遠，衆人都被沖擊波震得險些站立不穩。
“這是——？！”
“無差別清洗。”巫擇面色冷沉，迅速轉身，“快撤！”
無差別清洗，即無差別轟炸。在情況糟糕到極點，完全失控的時候，即會當機立斷展開無差別清洗。
在過往，這種情況并不多，這個詞出現的頻率也不高，但因為每次出現便預示着極度的慘烈和悲痛，所以大家對這個詞都諱莫如深，也記得極牢。
衆人駭然，幾乎是轉瞬間就全部上了車。
車輛啓動，顧曉月扭頭透過車窗望了一眼身後，紅着眼哽咽：“家沒了。”
坐在旁邊的聞人昱伸手将她攬在身前，緊緊擁住，聲音又沉又重，“別怕，有我在。我會永遠陪着你。”
車廂內靜得落針可聞，桑月望了望外面，又看了看擁在一起的顧曉月和聞人昱。
忽地，手上一暖。
她訝異擡頭，是被巫隊長握住了手。
“你的臉色有些蒼白，昨晚對付蟲獸，消耗過大。”頭頂傳來巫隊長的聲音，壓得極低極低。
坐在不遠處的唐博士朝這邊看過來，視線落在他們交握的手上，茶褐色的鏡片上方，長眉微皺。
巫擇無視唐博士緊盯的目光，甚至還扭過頭去問道：“博士，照這樣的進化速度，南海基地會在短期內出現同樣的危機嗎？”
所有人的目光都朝唐博士看過去，臉上帶着憂慮和不安。
唐域抿了一下唇，調整了表情，緩緩道：“不好判斷。南海基地四面環水，海洋的生态環境比陸地更複雜。”
更複雜，也意味着若是出問題，也更棘手。
衆人心頭都不由地掠過一陣陰影。
東山基地和西谷基地相繼淪陷，如今只剩下南海、北原和中部三大基地了，還會不會再次出現危機？下一個又是哪裏？他們所在的南海基地能撐到什麽時候？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三九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Twilight 5瓶；千與千尋 1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