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離我遠點

離我遠點

邵韻時沒有喝酒,可是這麽看着他的時候,只覺得自己應該是被那席間酒氣熏醉了。

否則,她怎麽會覺得那月下人,竟是溫柔的。

“倪培卿。”她一步一步逼近他,“你何時與皇兄相熟?”

“殿下來過兖南小住。”

“那你何時回兖南?”

人已經近前,邵韻時能看見他眸中自己的身影。

前世的倪培卿确實進過南書房,但是沒多久就回去了,她勾唇看他:“怎麽不說話了?”

“……公主希望我離開南書房。”這句話不是問句。

“是呀。”邵韻時毫不避諱,答得清脆極了。

又是一陣沉默。

而後,倪培卿才退後一步,拉開些距離。

“知道為什麽嗎?”邵韻時沒動。

“公主不喜歡在下。”

“錯了。”

倪培卿抿唇複又看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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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不喜歡,是讨厭。”說完這句,邵韻時便就折身背靠石欄,她閉眼揚首,叫月光灑了一臉,“倪培卿,不管你信不信,我,邵韻時,是真的讨厭你。你一定很奇怪為什麽,不過你也無需知道,也許只是我們上輩子犯沖吧,所以哪怕你現在什麽都沒做,我依舊很厭惡你。”

“……”

“現在,離我遠點。”

倪培卿不會是一個良善溫順的人,他是桀骜不馴的鷹。

她用了半生也沒曾鬥過,又怎麽會相信現下他這小白兔的模樣。

曾幾何時,她也曾奢望他心中有過半分溫軟。

直到他将本該與他情同手足的左相親手射殺,她才明白自己是多麽可笑。

左相倒下的時候,她撲身過去,可接住那具身體卻已經再無氣息。

“倪培卿!你可記得左相是你義弟?!你又可記得,他曾舍身救你我于火場!沒有他,我們早就已經成了骨灰!你可還有一絲良心!”

“微臣沒有陛下的記性好。”

“好,你不記得,可朕記得!”邵韻時厲聲道,“朕記得他曾以命換命,替朕解毒。沒有他,就沒有朕。倪培卿,你今日能殺他,不如現在将朕這條命也一并拿走!”

彼時,男人持弓而立,聞聲不過是将那弓箭随手一扔。

“陛下受驚過度,請禦醫來,好生看顧。”

“滾開!朕不需要!”她伸手替左相合上眼,而後歪歪斜斜站穩,然後,猛地拔出左相手中的利劍。

手腕驟然被人扣住,她整個人被拉近了那道陰鸷的身軀,撞上男人的眼中狠厲。

“當啷!”

利劍落地,倪培卿的聲音在耳畔響起:“微臣勸陛下,好好打起精神來,莫要再丢了天下。”

“天下?這天下不是你倪相的麽?”她笑得凄涼。

“既如此,還請陛下好好替微臣守着。”

說完這句,他便似是忍無可忍,将她丢給了一邊險些吓暈的春茗。

“陛下!”春茗扶住她。

“将叛賊左相,丢去亂葬崗。”

邵韻時已然脫力,她恨,恨他連一個好生安葬都不曾給,甚至,連這身前身後名也要一并抹黑。

黑暗裏,竟是有種往事如煙的失重感。

邵韻時心中木然,現在她是公主,不再是那個窩囊女帝。

所以,這句厭惡,她說得太過理所當然,也太過舒爽。

雖然還不夠,可她如今,竟也只能撐着這個刁蠻公主的皮子做到這一步了。

也許,這對于那人來說不過是無關痛癢的一句年少任性。

可想要撕開那人平和的面具,露出猙獰的黑心,本就艱難。

片刻後,腳步聲遠去。

邵韻時這才睜開眼。

星辰滿布,輕易便就花了眼。

不遠處的前廳裏,隐隐還有吃酒的醉語。

她松了口氣,而後拍了拍衣裳上的輕塵,又兀自立了一會才回去。

幾個人已經喝得七七八八,管家說剛剛倪家公子已經幫忙将崇軒和周舣送回廂房。

“四水姑娘呢?”

“四水姑娘中途離席還未回來,也不叫我們跟着,殿下說随她去。”

邵韻時無奈看向已經趴在桌上的人,沒好氣地踢了踢:“皇兄?”

“別吵我……”

“還真是喝得不少啊,”連千杯不醉的邵韻卓都這般,“往後不能吹牛了吧。”

罷了,躬身扶住他胳膊:“俞伯,搭把手。”

“哎!好!”管家趕緊也扶了另一邊,“公主交給奴才吧。”

“沒事。”

邵韻卓喝醉了,鬧騰是一陣一陣的,好好走一截,又突然要去逮螢火蟲,好容易按下來再走一截,又開始要自己走直線。

“俞伯。”

“哎?公主。”

“我要是現在給皇兄一錘,明天一早你可能幫我保密?”

“公主這可使不得啊使不得……”俞伯吓得不輕,忙慌指着路,“這!這兒!就到了!”

等将人拉扯到了床上躺好,邵韻時胳膊都快麻了。

“去熬點醒酒湯吧,皇兄應該不會醉太久,一會喝。”

“是!奴才這就去。”

邵韻時扭頭,勉為其難地複又蹲下給人蓋了被子,最後還是有些來氣。

“邵韻卓,我警告你啊,這大桓的重擔終究會在你身上,也只能在你身上。”

“你既然入朝,就好好地幫父皇守好這天下。”

“你妹妹我再也不想吃苦了,你明白沒?”

“如果你我之間必要有一個人做那帝王,也只能是你。”

邵韻卓翻了個身。

“我會看着你的。”邵韻時伸手又拍了他一下,“這次,你休想把爛攤子丢給我一個人!”

不解氣,她罵了一句:“混蛋!喝這麽多!”

罵完,她才重新拉好被子出去。

門吱呀帶上,趴在床上的人擡了擡手,終是落下。

第二日邵韻卓醒來的時候,頭還有點疼。

他坐起來揉了揉眉心,卻是突然清醒。

昨日,他似乎聽見邵韻時坐在床邊罵了他一句混蛋。

還有——

不待細想,有人推門而入。

水淼一身玄衣跨進,看見他模樣,笑出聲來:“怎麽,殿下的酒量就是這般?”

邵韻卓也笑:“你可知,若是被人知道你對當朝三殿下下藥,會是什麽結果?”

“不知道,不如你說說?”

邵韻卓卻是沒答,只問:“發現了什麽?”

“我發現……”說到一半,她卻是閉了嘴。

“怎麽?”男人狐疑。

“殿下這般姿态,怕不是要四水服侍您起來?”

“……”邵韻卓低頭瞧見自己散開的衣襟,原是語塞,不過一瞬,他便輕巧一笑,“那……姑娘可否願意效勞呢?”

承安府外,邵韻時沒睡好,哈欠打得一個接一個。

只是這甫一出門,伸懶腰的手便就放了下來。

倪培卿立在馬邊,見她出來,只是颔首。

沒有上前,也沒有說話。

看來,他是記着昨晚的話了,沒過來讨不快。

邵韻時徑直過去上了馬車。

“公主,倪公子騎馬一起的。”春茗告訴主子。

“他愛騎就騎呗。”邵韻時譏道,“難不成還要本公主陪他?”

“不是,只是倪公子昨日傷了腿,奴婢以為他會換馬車。”

“傷了腿?”

“是啊,傷得不輕,一早那周公子還來道歉了,說是昨天耍酒瘋無意傷着的,流了很多血。”

“這麽大的事,我怎麽不知?”

“是倪公子說包紮一下就好,不叫傳的。”

“……”

耳畔傳來小厮的聲音:“公子小心。”

春茗準備去看,不想邊上主子已經出聲:“回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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