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傷人傷己

傷人傷己

邵慈果真是沒騙人,顧太傅講學結束後不久,陳副将就過來了。

陳副将年少曾跟随南宮銘,為其麾下裨将,南宮銘得享一品軍侯時,提拔其為都尉。後來南宮家卸甲,軍隊編制打散重組,陳璟垚任京郊大營副将。

南書房裏的人除了邵韻時,對陳副将并不陌生,畢竟以往也是他教學,現在不過是換了個地方。

陳副将一張臉黝黑,加上習慣性地板正着臉,活脫脫似個閻王。

衆人比之顧太傅還要更害怕他一些,畢竟顧太傅大多時候只是罰抄,動筆杆子的事情,熬熬夜也能忍下來。

“陳副将要求可嚴格了,做不好是要紮馬步的,一紮就是半個時辰起步。”邵慈不動唇地提醒,“或者是跑圈,把我們當兵訓,你啊,自求多福。”

邵韻時站得筆直,她現在已經不敢動了。

許是因為陳副将曾上陣殺敵的緣故,練得一把好嗓子,聲音洪亮得驚人,加上他講解射箭的時候就站在邵韻時邊上,半邊耳朵都快要廢了。

“今日,每人三十箭,脫靶五次者,加練半個時辰。”罷了,他看向邊上的少女,“公主是第一次學習,之前的基礎尚未跟上,所以,微臣需得看看公主表現再做安排。”

“好。”邵韻時點頭,“那……我也是三十箭?”

“請。”

城防衛的小兵已經推上了十幾個靶子,每個靶子一人負責做記錄。

除了邵韻時,其他人紛紛已經站到了離靶十五丈外。

這個距離,對于新手來說,着實是不友好。

“公主也過去搭箭吧,微臣先教公主姿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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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好!”

位置只剩下最邊上的那個,邵韻時過去的時候,倪培卿就在隔壁的位置上擡弓。

一箭出,正中靶心。

“虎父無犬子,不愧是倪将軍之子。”難得,陳副将贊許一笑,“只是倪公子的腿部姿勢,尚不紮實。”

“倪兄的腿受了傷,是以如此,還請陳副将莫怪。”說話的是沈仲哲,他向來熱心,自然不會叫兄弟吃虧。

“哦?”陳副将看回倪培卿身上。

少年躬身:“無礙,陳副将教訓的是,學生自當努力。”

“嗯。”

陳璟垚面色冷硬,沈仲哲自知失言,趕緊看回自己的靶。

邵韻時敢肯定,倘若是有人再多一句嘴,今日跑圈的人選怕是就有了。

她瞥了一眼沈仲哲,這個憨子,啧……

“公主,舉弓。”

“是!”她慌得趕緊抓弓上前。

“腿開立,與肩平。”一把弓尾點在肩膀上,陳副将,“沉,腳外展。”

邵韻時斂氣。

背上卻又被點上,陳副将:“腰直、胸開、項正——頭端。”

仿佛回到了剛剛學射箭的時候,只是,那時候,手中的弓箭沒有這麽沉。

倪培卿答應教她射箭後,并沒有直接讓她舉弓,而是讓她先搭空練習姿勢。

手中無弓,他卻要她心中有弓。

她就這麽擺了三日的姿勢,終于發怒:“你在戲耍朕?!”

“微臣不敢,陛下胳膊無力,便是拿到弓,也射不出五丈遠,學來何用?”

“你欺朕沒見過羽林衛練兵?”她一甩袖子,再不繼續。

“陛下只見過他們習射,卻忘了,習射之前,他們還練了什麽。”倪培卿伸手一點,“那樣的石塊,他們要挂兩個在胳膊上練臂力。便是微臣幼時習射,也要綁上半桶水,練到紋絲不動,父親才同意握弓。”

罷了,他沉眼看她:“但看陛下是想殺敵,還是想打發時間,若是後者,那确實是微臣的錯。”

“倪培卿。”邵韻時冷道。

那人便就閉了口,似是等她一個決定。

他是會戳人的,邵韻時咬牙:“朕也要挂水桶。”

“微臣領旨。”

不過第二日起,倪培卿并沒有給她胳膊上挂水桶,他帶來的是幾個沙袋,宮人替她綁在了胳膊上。

她皺眉,又見他一揮手,複又兩人過來。

“得罪了陛下。”

沙包吸了水,壓得她差點擡不起來胳膊。

可她見不得他好整以暇的模樣,扭頭背着他按着姿勢站好。

如此月餘,一張弓才交到了她手上。

那是一把玄金雙色的彎弓,她射出第一箭時,宮人撫着心口誇:“陛下好箭術!”

“陛下,脫靶了。”倪培卿道。

宮人被這輕飄飄的一句堵了嘴,再說不出話來。

現在想起來,也不知那時候究竟是如何堅持下來摧殘了自己那麽久。

一個女孩家,不論白天黑夜地對着靶子,重複着拉、放,竟是生生練粗了手臂,也練得滿手的繭,醜極了。

可惜此時的邵韻時,不是那個倔強的女帝,她這小胳膊腿兒的,要平穩地搭弓射箭,委實有點難度。

倒是不需要隐藏實力了,她高估了自己這小身板的臂力。

“射!”

陳副将一聲令下,她松手。

莫說中靶,那箭根本就沒飛起來,直接晃悠到了離腳幾步的地上。

邊上原是就勾頭瞧的邵慈噗嗤一聲笑出來,根本忘記了要捂嘴這個承諾。

陳副将倒是沒笑:“公主先自行練習三十箭吧。”

“是。”

而後,陳副将離開,邵韻時專注于手裏的箭,單是耳聞一聲令:“六殿下學射不專心,還請紮馬步半個時辰。”

呵,叫你笑。

邵韻時抿唇,端得一臉的認真,重新搭弓。

方才她就是故意的,總得治治那小子才快活。

臂力雖是影響了些,倒也不至于連放箭都做不到。

打消了邵慈這個瞧熱鬧的眼,她終于瞄準了那個靶心。

有些技癢,可她到底忍住了。

又是一箭,這次離靶只有幾尺。

“繼續。”陳副将道。

足足三十箭,無一箭射中,邵韻時收弓站好。

她自然不覺得有什麽,卻是皇兄們搖頭,邵仁射完自己的三十箭捱過來看了幾眼,好心提議:“小皇妹要不你還是算了吧,我替你給父皇說說,就免了你受這個罪。”

“不必,我肯定能學好,然後驚豔你們!”邵韻時昂頭,“五皇兄就等着瞧吧。”

“哎呦,真有骨氣!”邵仁豎起大拇指,“那為兄就等着對皇妹刮目相看的那天啦!”

這一場騎射課下來,衆人都累得厲害。

散學的時候,陳副将倒是有心過來提醒:“公主年紀小,臂力受限,可以換一把輕便些的弓。”

“輕便的?”

“微臣帶來的,都是軍營裏常用的,不适合公主。”

“如此,謝過陳副将。”

罷了,邵韻時發現他蹙眉似是欲言又止。

“陳副将有話可以直說,無妨。”

“公主當真是要學射箭?”

“陳副将何意?”邵韻時問,“我雖是女子,可既是入南書房,便就該與皇兄們一般,太傅常道,學不可知難而退。”

“恕微臣直言,公主與其他殿下公子們,畢竟不同。”

邵韻時懂了,不是他不想教,只是實在是有礙身份,畢竟她是大桓的小公主,榮寵無度,而且本身與男子在這些方面也不能一般要求,所以教起來尴尬。

“陳副将放心,還請陳副将一視同仁,我絕無怨言。”

“這……”

“顧太傅還有教,笨鳥先飛。”邵韻時莞爾,“我必不會叫陳副将失望!”

陳璟垚沉吟半晌,終是拱手:“如此,微臣告辭。”

邵韻時心嘆一口氣,這射箭是要學的,總不好與衆不同。

只不過,她也不能一時半刻的就來個突飛猛進。

思來想去,她轉身去禦書房去。

邵庭邦瞧見人有些好笑:“怎麽了?誰惹我們公主不開心了?”

“沒有,只不過,韻時想跟父皇要兩個賞。”

“嗯,說。”

“今日習射,我一箭都射不中,陳副将又不好像對皇兄他們那般罰我,但職責在身,也不能不教……所以我想……”

“你想要找個人,單獨教你?”

“嗯!”邵韻時眼睛一亮,“我都想好了,父皇就從宮中羽林衛中随便找個人出來,每日南書房散學後教我一個時辰就行,哦,不,半個時辰!我偷偷努力努力,盡快趕上皇兄他們。”

“這個倒是不難,不過,你吃得了苦麽?”

“自然可以!反正我也閑着無事。”

邵庭邦想了想:“這樣,過幾日,我命人去你宮中。”

“好。”

“還有一個呢?”

“我想要一把屬于我的弓箭。”

想起前世裏自己的那把弓,那還是左相聽說她在練射,特意着人給她打造的。

只是那把弓,最後還是沒能親手殺了仇人。

“好,這個好辦,”邵庭邦有求必應,“叫朕想想啊,你這張弓,朕可要費些心思。”

“韻時謝過父皇!”

宮門外,沈仲哲一臉擔憂地看着邊上人:“倪兄這腿傷可還能堅持?”

“無妨。”

“嗐,忘記與你講,這陳副将特別嚴格,你今日回去定要好生上藥。”

“嗯,謝過沈兄。”

“你是騎馬來的?我有馬車,我送你吧。”

“有勞了。”倪培卿自然不會拒絕。

二人上了車,沈仲哲卻是感慨了一下:“今日公主怕是沮喪,依我看,其實這弓才是最重要的問題,我們現在練習的弓箭,我都覺得沉,莫說是公主了。”

他看倪培卿一眼,忽問道:“對了,倪兄對弓箭應有研究,依你看,公主應當用什麽樣子的弓?”

“沈兄莫不是還想送公主一把弓箭?”

“那倒是……是不是不大好?”

倪培卿觀他神色,淡淡別過頭去:“弓箭終究是兵器,送了,許是傷人傷己。”

“啊?”

“我說,沈兄若是當真關心,不若送些護手的物件,想來,更适合公主。”

“啊!對啊!這弓箭是兵器,怎能帶進宮,我怎麽這般糊塗!那……扳指如何?”

話音方落,他瞧見對面人的目光,頓時有些慌張起來:“怎……怎麽?”

“原來,沈兄心悅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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