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04章

好在廟裏有香火，非常明亮。

林鹿忽然想到什麽，從地上爬起來，拉開漂亮的雕花木門出去。

站在廊下，他環顧周圍一圈，四周一片空曠寂靜，連剛才腐屍們的嘶吼聲都沒了，而這些墳包似乎在畏懼着什麽，整整齊齊往外挪了幾百米，以至于周圍什麽都沒有。

他又拿出一把手電，舉起照了一下地面。

腳印。

密密麻麻的腳印。

一路從遠處延伸到廟宇之前。

林鹿走下漢白玉臺階細看，發現除了自己那一串，其他的都不是人的腳印，而是骷髅的。他記得剛才腐屍們沒有追到這片空曠的空地上來吧？這些腳印很明顯不是今天留下的。

所有骷髅的腳印延伸到階梯的第三階就消失了，不……第二階和第三階上的也不是腳印，而是別的半圓的印子還有手印之類的，兩個臺階上的泥土印跡還有所不同。

林鹿有些推測不出來，這些不同于腳印的印跡到底是什麽。

但有一點很明顯，那就是，到第三個臺階之上，就只有自己的腳印。不管是人還是骷髅，膽子大到進這座廟的就只有自己一個了。

所以接下來會發生什麽呢？

林鹿又走上臺階，再度推門進去，手中的手電筒又閃爍了幾下，熄滅了。

看來不是手電筒有問題，而是受廟裏的磁場之類的影響熄滅的？

他在神像面前盤腿坐下來，托腮盯着神像，沉思。

Advertisement

神像雖然比起宣傳圖還差幾分，但雕刻得也很漂亮，人物的神韻氣質非常突出，姿态慵懶而漠視人間，清冷孤絕，宛若天邊明月，山間白雪，不染一絲人世間塵埃，令人生不出一絲亵渎之心。

然而，那把遮住臉的空白面具，卻給神像添上幾分詭異。

周圍一片死寂，連蟲鳴聲都沒有，似乎周圍不存在任何的活物，林鹿只聽得見自己的呼吸聲。

盯着空白面具看了半晌，林鹿沒從中感受出個所以然來，這單純只是個白玉神像，冷冰冰的石頭，其中沒有任何的能量波動。

他收回目光，活動了一下脖子，卻倏地僵住了。

他敏感地察覺到……這座廟裏，似乎有幾十個人的視線落在了自己身上，可是這廟裏……有“人”嗎？

林鹿已經發現了，失去了身體的限制，将精神力鏈入這個全息游戲之後，自己精神力的感知能力在這游戲裏增強了不少，就像之前能夠感知到墳場邊的黑色鬼怪一樣。

所以，他并不認為現在這是錯覺，這廟中就是有很多“人”在看他。

但還沒等林鹿細想這些目光是什麽，廟外就由遠及近地傳來了腳步聲和骨節活動的嘎吱聲。

林鹿凝視細聽了一下，起身悄然走到窗邊，靠着窗把窗戶打開了一條細縫。

他看見之前才和他戰鬥的腐屍們，此刻卻像是被什麽力量驅使，恭敬地低着頭，整整齊齊地慢慢走到了這座廟前。

最後它們停在了第一級階梯上，在第二級階梯上跪了下來，對着廟，将頭磕在了第三階上。

原來如此。所以第二級階梯上是膝蓋印，第三級階梯是磕頭留下的印跡。

這儀式在無聲中進行，神秘而詭谲。

宗教學林鹿沒有選修過，不知道這是在幹嘛。所以林鹿看着幾個腐屍拜完廟中的神明，卻什麽都沒發生後，便準備關上窗休息。

然而，此時卻突生變故。

一個腐屍剛剛結束跪拜的動作，還沒起身，突然就燃燒了起來，燦爛而明亮的火焰只在一瞬就将它化為灰燼，什麽都沒留下。

這快到幾乎讓人眼花，而下一個腐屍恍若未覺地繼續拜，又什麽都沒發生。

緊接着再下一個，又在林鹿面前發生了一些不一樣的變化，它不是被燒“死”的，而是化作了無數漂亮的光斑，飄散在世界裏。

林鹿思索，這些腐屍們的下場有什麽标準嗎？

來廟宇前跪拜這位“神明”的腐屍比起墳包的數量并不多，這場神奇的“儀式“很快就結束了，林鹿關上窗，回到神像面前坐下，那種被很多目光注視的感覺又回來了。

林鹿掃了一眼兩邊的兩列青銅人俑，難道是……它們？林鹿又觀察了一遍，但青銅人俑現在确實是青銅沒錯，其中沒有任何的生機和力量。

注視似乎是從那些腐屍過來開始的，現在腐屍走了，但注視還是沒有消失，它們還在看自己，難道是要自己也過去做同樣的動作嗎？

現在什麽都沒有發生，本着實驗的态度，林鹿想了想，還是照着和剛才腐屍同樣的姿勢，就在廟裏，對着神像拜了拜。都是祭拜，在哪裏拜效果應該都是一樣的吧？

他剛剛觀察過了，直接被燒死或者消散是小概率事件。

林鹿按照剛才記下來的儀式拜完，果然什麽都沒有發生，但盯着他的視線似乎消失了，他感覺舒服了一點。

不管廟裏存在什麽未知的危險，但這裏有光是最重要的，外面實在太黑了，他決定就在廟裏待到天亮。

林鹿放大感知仔細觀察，整座廟宇的氣息還是平靜的，他警惕地等待了一會兒，也沒有發生什麽變故。

林鹿漸漸放松下來，幾天沒睡覺剛才還大戰喪屍的他困倦到極致，盯了一會兒就頂不住了。

他打着哈欠，漸漸地垂下頭去，在廟宇明亮平靜的氛圍下，合上眼睛睡着了。

迷迷糊糊光影交錯間，林鹿覺得自己似乎是在夢中，又似乎是在現實，有個平靜普通到沒有任何特點的聲音在問幽幽地問他：

“告訴我，你的願望……“

“告訴我……“

被不停催促說出願望的林鹿朦胧間打着哈欠，揉着眼睛，嗡聲嗡氣道：“我想睡覺了……”

那聲音終于得到了林鹿的答案，說：“好……“

林鹿有些茫然，好什麽？可是還沒來得及想，下一刻，睡意襲來，他沉沉地睡着了。

睡夢中一片安寧，寂靜無聲。

不知道過了多久，林鹿終于醒了過來，他整個人都睡懵掉了，坐起來揉着眼睛活動着脖子。

他已經好久沒有睡過這麽長這麽高質量的覺了，真的太舒服了，這裏似乎有種安定人心的力量。

廟宇裏的香火還在寂靜燃燒。

自己睡了這麽久，應該已經天亮了，只要天亮了，就什麽都不怕。

他看了一眼游戲面板上的在線計時，自己在線11個小時，這麽算下來，自己應該睡了9個小時，嗯，再怎麽也天亮了。

林鹿有些期待地想看看陽光下的無垠墳場是什麽樣子。

但林鹿還沒走到窗邊就覺得不對勁，窗外并沒有任何的光線透進來。

他心中有種不詳的預感，立刻推開了窗，果然，窗外還是一片漆黑。

這個游戲世界，竟然被設定成了一個沒有白天只有黑夜的地方嗎？

很好，這可真是踩在自己的死穴啊！

林電工同學咬牙切齒，最後氣憤地吐出一句：“這可真是太氣人了！“

現在怎麽辦呢？又跑出去舉着手電筒大戰喪屍嗎？

林鹿同學敬謝不敏了，他是來玩驚悚游戲不是來拍武打動作片的。

他轉身，忽然看到那本游戲初始筆記攤開掉在地上，正好翻到扉頁，那句【願望實現必将付出同等代價。】，再度映入眼簾。

林鹿忽然覺得這本筆記在提醒着自己什麽，自己是許了什麽願望嗎？

然後他立刻就想起，昨晚自己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似乎真的有人在問他的願望，而他說了……我想睡覺？

真在這樣擁有神秘力量的地方許願了？好像不太妙。

不過……“我想睡覺”的同等代價是什麽呢？

林鹿若有所思地看了神像一眼，這願望又不血腥又不暴力，應該不會有什麽可怕的代價吧？

林鹿沒把這個兒戲的願望放在心上，收拾好東西背上背包，繼續思索要怎麽離開這片墳場的問題。

最後，他把目光落到了神像前供桌上的香火上。那些油燈蠟燭香火，似乎一直沒有熄滅？這裏應該不會有任何人來添加吧？

林鹿打量供桌上的物品，其中一左一右有兩盞玉燈特別漂亮，燈以白玉為柄，雕刻的雲紋為臺，火焰在其中燃燒，如同皎白雲中照出一抹明亮的天光。

林鹿低頭仔細看了一眼，發現燈中竟沒有任何的燈油。他心動了，他此刻是非常非常的需要照明工具啊。這是驚悚游戲，他懷疑以後自己會遇到很多手電受磁場影響熄滅的狀況。

林鹿雙手合十，認真地對着神像拜了拜，不好意思地問：“哥哥，我可以向你借一盞燈嗎？”

“林電工願意稱哥哥為最強，唉，我自己是造不出這樣的燈的。”這簡直是為科學的林鹿量身打造的最不科學的燈。

無需燃料，永恒燃燒。

神像當然沒有回應他。

林鹿覺得直接借走也不太好，于是從系統商城裏換了一把最貴的手電筒，道：“我可以用這個和你交換嗎？”

他伸手端起其中一盞燈。

此時，林鹿瞬間就感覺到那些目光蘇醒了。

果然會這樣，林鹿早已做好心理準備，但借燈是勢在必行的，睡醒了，那就開始體驗有趣的游戲吧。

反正他也想看看那些目光到底是什麽，至于神像，這裏只是個後人修建的廟宇，本尊應該不會在這裏，至少林鹿是沒有感知到的。

林鹿把手電筒放在雲燈的位置上，換掉了這把燈。

此刻，林鹿感覺到那些目光倏地熾盛，廟內所有的青銅人俑通通睜開了眼。

林鹿握緊白玉雲燈，瞬間轉身向門口奔去，人俑一刀橫劈過來，林鹿仰身，刀鋒擦着他的鼻尖而過。

林鹿也從下往上，看清了青銅人俑的臉，是幹癟燒焦的人臉，還散發着一股焦糊味。

果然，這些青銅人俑複蘇了，最開始他觀察過，人俑就是青銅而已，現在卻擁有了“靈魂”，青銅之下變成了燒焦的人屍。

人俑又是一刀向下戳刺，林鹿翻身而過，面對這幾十個青銅人俑，林鹿覺得自己真是太棒了，又把恐怖游戲玩成了升級版動作片呢。

林鹿沒想正面剛，邊躲邊退，終于一路退到了門口，立刻就舉着燈飛奔而出。

而背後的人俑們窮追不舍。

他嘩啦啦劈裏啪啦地從廟裏帶出一大串青銅人俑。

他12個小時前帶着一大堆腐屍往裏跑，現在又帶着一大堆人俑往外跑，場面雞飛狗跳，十分壯觀。

而12個小時，正是腐屍們從墳墓裏爬出來的活動周期。但此刻，它們卻安靜如雞，才向外爬到一半，就十分識相地縮了回去。

狐假虎威了，至少不用腹背受敵，林鹿為自己的機智點贊。

周圍帳篷裏的新玩家12個小時前才見過林鹿的壯舉，以為他已經紮進骷髅堆裏涼了。此時卻再見他活着出來，還搞出了更大的場面，不敢出聲的他們內心只有此起彼伏的卧槽聲。

林鹿一邊跑，一邊點開了地圖，但地圖上是一片漆黑的，只有自己走過的墳場部分是亮的，這地圖怕是只能自己探索。

只不過……此時在地圖旁邊卻出現了一張灰色的卡片。

咦？似乎是新功能，抽卡嗎？自己期待的養崽終于要來了！

林鹿一邊跑，一邊順手點開了卡片，卡片不停旋轉發出灰色的光，最後在林鹿眼前定格。

唉！是一只醜醜的骷髅。

這個卡片出現在墳場的意思，應該是在墳場抽到的，看來這種灰色的卡片對自己意義不是很大。

卡片發着光出現在林鹿指間，林鹿還是夾着卡片揚聲在墳場問了一聲：“這個是哪位呀？要跟我一起走嗎？”

整個墳場回應他一片寂靜。身後青銅人俑揮出利刃破空，林鹿低身躲過，一刀削在墳上削掉個墳頭，一只腐屍頂着禿頭在風中淩亂。

好吧，那他還是趕緊跑吧。

周圍的地圖都沒有探索過，全是黑的，林鹿只能憑借直覺，舉着燈，随便選了一個方向跑。

他穿過黑暗的密林，翻過荊棘灌木叢生的小山坡，沙沙作響的幽深竹林……青銅人俑在背後窮追不舍。

這些本是黑暗恐怖的場景，但他這麽亂跑，竟然一只鬼都沒有遇到。

途中，他還在不斷被自己點亮的地圖上抽到了一些灰色的卡片、藍色的卡片、紫色的卡片，然而通通沒有用，他叫一聲，一個敢答應的都沒有。

林鹿離墳場越來越遠，終于來到一個廢舊的廠房前，他和人俑的距離總算拉開了一些，那些畢竟是青銅制品，跑起來比他要笨重很多。

他急促地喘着氣，今天的運動量，堪比帝國大學的體能測試，沒想到這些人俑能追這麽遠，這個燈莫非比他想象得還要不普通？

此時面前廠房這個地圖上，閃爍着一張金色的卡片，不同尋常的顏色，這應該是目前他遇到的最高級的卡片了，也許會是他擺脫人俑的轉機。

林鹿看了一眼卡片，卡片上只有一雙被齊齊切斷的，流着血的小腿，畫面神秘而詭異。

林鹿卻松了口氣，這是新鮮的人腿，總算沒有腐爛發黴幹癟燒焦這些元素了。

他直接伸手拍了拍工廠生鏽的鐵皮門，禮貌地問：“您好，打擾了，請問這裏有人腿斷了嗎？”

鐵門嘎吱一聲開了，但林鹿面前并沒有鬼怪出現，他的目光望進黑暗陰森的工廠裏，廠房無數，一片寂靜。

他忽然想到什麽，立刻低頭一看，果然，一雙小腿詭異地立在門前，他清晰地看到小腿上整齊的流血的斷口。

這雙斷腿無聲地向他走了一步，林鹿舉燈仔細研究審視，但還沒等發生什麽恐怖的事……

這只鬼怪的上半身卻冷不丁地飄了出來，動作飛快地把自己的兩只小腿拎了回去。

“卧槽……”青年斷腿鬼怪被氣得五官扭曲，破口大罵，“你他媽瘋了吧！” 林鹿手裏這燈只在一個地方才有……

看到林鹿背後飛奔而來的青銅人俑，他又倒抽一口涼氣，氣憤道：“你會不會玩恐怖游戲？啊？！你這是故意在恐怖游戲的雷點上瘋狂蹦迪嗎？”

然後咣地一聲關上了門。

林鹿被對方的這“人間真實”的反應驚呆了。

真是的，哪裏不會玩了？還有像自己一樣把恐怖游戲玩得這麽有趣的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