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Chapter 20

第20章 Chapter 20

◎主意◎

「我們在這裏重逢, 是為了最後的告別。」

冰淇淋在口腔裏融化,心底卻像有個石子硌着。聞念回到房間,又撞見露臺上的一幕。

婁治坐在椅子上看書, 忍耐着, 表情愈發不耐煩。他撂下書起身離開, 周希年跟上一步,回來拿起書, 用力扔進泳池。

夜色下幽藍色池面濺起水花, 婁治并未回頭。

周希年緩緩地,緩緩地蹲下來,環抱膝蓋與雙臂, 像個受傷小孩。

聞念能感覺到周希年的痛苦與絕望,甚至共情。可是她沒有立場, 也不再想去安慰了。

她放下空的蛋杯,打開房門退了出去。

婁治繞過環廊回到室內走廊,頂燈明亮, 兩人遙遙對望。

“阿治……”聞念還是開了口。

婁治反倒安慰:“沒什麽。我會處理好, 再到你那裏去。”

這話很婁治,放在以往她一定笑着接招, 現在她看見了他的真摯,反而無法說什麽了。

聞念上前兩步,望着他:“他和你說什麽了嗎?”

婁治彎起唇角,仍是那副迷人模樣:“放心, 沒說你壞話。”

聞念心裏嘆氣:“嗯。”

待婁治進了房間,聞念轉身, 見霍司偈從門廊轉角走來。他身形相襯, 走道狹長逼仄, 驀然有股壓迫感。

聞念退到門口,無視他,拿起手機看消息。節目組通知她去電話亭,有人想要了解她的N。

這時候?她瞧着視野裏的一雙長腿,假裝空的白瓷蛋杯放回樓下,邁出步履。

“去哪兒?”

長腿擋了她的去路,霍司偈的語調隐約透露出一種愉悅。

“出去一趟。”聞念擡眸觸及他一張俊臉,有點煩躁。過去她多讨厭這張臉啊,怎麽短短一周就看順眼了。

“要你管。”她沒好氣,将人丢在身後。

“喂,”霍司偈雙手插兜,平靜地說,“遇見同一天生日的人概率将近百分之一,是個很大的數字。”

聞念不明所以:“哦。”

“但是遇到對的人概率小于百分之零點零零零一。”

“哈?”聞念拿手機撓了撓頭發,“小霍總,我現在沒空跟您扯。”

小霍總,您?

事态似乎比想象的嚴重。

望着遠去的背影,霍司偈點了點下巴,拿出手機檢索關鍵詞。

網頁響應:

“戀愛技巧!女朋友吃醋了該怎麽哄”

“戀愛話術——女朋友吃醋了該如何應對”

“愛吃醋怎麽辦?男女表現大不同,4招調整心态重拾甜蜜戀愛關系”

霍司偈嗤笑一聲,指關節抵唇,思忖數秒點開了帖子。

“吃醋可能源于害怕失去,适度的吃醋有助于增進感情,那麽吃醋有哪些表現呢?”

“快點注意我!男人吃醋的反應:

若對方話中帶刺,千萬不要硬碰硬,否則可能會發生争吵。你可以溫柔撒嬌一下,讓人心情變好把話講開喔。

試圖引起你的注意,譬如摔門等故意發出巨大聲。不過這種行為可能表示對方情緒不穩定,交往需謹慎喔。

如果你和異性談笑風生,對方在旁邊直勾勾盯着你什麽話也不說,要注意他可能在吃醋喔!”

怎麽感覺這些症狀有點熟悉,霍司偈眉頭深蹙,拇指用力一摁,關掉網頁。

簡直胡亂編造。

風過,枝葉發出沙沙聲,落葉從紅色電話亭玻璃窗格上飄落。

千禧年般的熒□□光裏,聞念揉了揉鼻子,拿起聽筒。

“喂?”帶着不确定的試探,她率先出聲。

“你好。”

聲音經過處理,聽來如稚童,但似乎能從短促明快的語調中捕捉到對方。她開門見山:“對你來說,N是個怎樣的人?”

聞念思忖說:“很遙遠的人,我覺得我不夠了解他。”

“你們總歸了認識了一段時間,你對他的印象或者感覺是什麽?”

“……很有想法的一個人,執行力超強。作為朋友或者男人來說,紳士體貼,在他身邊可以得到很好的照顧,他甚至會用心照顧到你的需求和偏好。我想,和他約會時間充足的話,一定會是很好體驗。”

“Wow,聽起來是個很好的人。他喜歡什麽樣的女孩兒?可以的話用三個詞告訴我。”

這說話方式不像周希年和薛淼,可能是葉初,雖然比往常明快許多,讓人感覺到豐沛的情感能量。聞念回:“明豔……大美女?可甜可鹽那種。”

霍司偈那次緋聞鬧得有轟動,對方是位年輕影後,才與著名導演官宣不久。霍司偈和影後同游摩納哥,豪華游輪上看F1賽事,熱搜挂了幾天,霍司偈就此“出道”。飯圈相當複雜,嗑影後與名導CP的不少,希望影後離婚的也不少。一向神隐的名導曬合照,才破除了婚姻危機的謠傳。

據聞念所知,戀綜開播之後這件事再度被提起,節目組抓住熱度,拟邀影後做飛行觀察嘉賓。

“就是說,他看臉啰?”

“可能吧。”聞念有點悶。

電話那端的女人接着問:“作為男人來看,你覺得他的魅力是什麽?哈哈不會就是會照顧人吧?”

聞念不情願去想,去想了有覺得難以啓齒。靜默片刻,答:“事實上我覺得他的照顧只是一種周到,不是‘好’。他不是一個‘好’的人,讓人舒服的人。”

“你的意思是,比起讓你舒服的人,你更喜歡令你緊張的人?”

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聞念怔然。

對方沒有要她回答,道別收線。

聽着忙音,聞念收回思緒,将聽筒放回電話。

【天啊我又嗑到了】

【婁=舒服,霍=緊張】

【有沒有人分析下念念喜歡舒服還是緊張】

【誰會不喜歡舒服啊,商業CP別舞了】

今晚鐘聲沒有響,節目組提醒每位嘉賓整理好情緒。大家多少知道了昨晚情書投遞的抓馬,薛淼特意來安慰聞念。

合宿以來薛淼一直對她很好,聞念覺着自己應該放下對霍司偈的芥蒂,給他們籌備一個生日派對。多年社會生活,她很擅長這類事情。

臨睡之前,聞念嘗試和周希年說話。周希年哭過,“賢者時間”反應遲鈍。搞清楚聞念打算操辦生日派對,周希年友好地表示她可以幫忙。

畢竟同住一個房間,能緩和關系再好不過了。聞念說:“明天我們來策劃吧。”

周希年的聲音帶着鼻音,從黑暗裏綿綿傳來:“叫上蔣維一起,他應該蠻了解小水。”

“是喔,那就這樣約定好了?”

“好。”

“好好休息,周老師。”

“你也是,晚安。”

早晨,大夥兒看見聞念跟着周希年在露臺做瑜伽,結束後說笑着到島臺來倒水喝,有種魔幻的感覺。

婁治在做咖啡,遲疑不說話。蔣維繞過島臺走向餐桌,畫外音似的說:“咱也不敢問,咱也不敢說。”

餐桌末端,折疊窗門前,薛淼在用蒸汽熨鬥熨燙男士襯衫,這就是她今天沒來做瑜伽的原因。

聞念睇了蔣維一眼:“那我可說了?蔣總蠻會使喚人的。”

蔣維笑說:“這可是頭一回啊。”

薛淼聽了忙不疊解釋:“昨晚上又下了雨,屋子裏潮,早上我去洗衣房收拾衣服看見他們的襯衫都能瀝水了,想着他們急着穿……反正順手的事啦。”

聞念莫名有種自己在欺負人家的感覺,只得傻笑。

周希年煎好吐司,抹煉乳脆咬一口,瞧着他們說:“蔣總今早有時間嗎?我們有事兒拜托你。”

蔣維:“哦?洗耳恭聽。”

周希年遞了個眼神:“一會兒車上說。”

蔣維向薛淼道謝,拿了襯衫去換衣服。目睹一切的周清晖拿起保溫杯離席,薛淼幾步到他跟前小聲說:“沒有你的襯衫,髒衣簍裏的需要幫你洗嗎?”

“……不用,謝謝。”周清晖颔首,快步走了出去。

“可惜我不穿襯衫。”婁治自說自話,将沖好的咖啡遞給聞念。他打量着她和周希年之間的變化,周希年視若無睹。

他們準備離開的時候,霍司偈晨跑回來。他脫下沾泥濘的鞋,用毛巾擦着額上的汗,徑直朝洗衣服走去。

聞念輕飄飄地說:“別找了,在小水那兒。”

霍司偈腳步一頓:“你們去哪兒?”

他一點都不驚訝,薛淼也一幅任勞任怨的樣子,就知道裏頭有門道。太子爺總把別人的當仆役使喚,聞念心裏冷笑:“你管不着。”

第二次聽這話了,霍司偈有些不悅,也不再說什麽,朝飯廳那邊走去。

細細說話聲傳來,聞念昂頭,跟着他們出了門。

【你們幹嘛啊哈哈哈哈】

【真就拉扯極限拉扯】

【小水無語,伺候這幫男的】

【哈前面的是一點沒看?水姐主動的,霍少出門之前都拒絕了】

【不知道水姐咋想的,每個男的都示好】

【靠你們發現沒,這才是真海王。。。】

【卧槽就說感覺哪裏怪怪的】

【又來了又來了,顯然小水能提供情緒價值大家都喜歡】

雖然是聞念提議舉辦生日派對,但行車路上幾乎都是蔣維和周希年在拿主意。把蔣維送到CBD,女人們來到集市。

走在後面,葉初問聞念是不是不開心。

“啊?”聞念一愣,“我哪會不開心。”

葉初長睫毛撲扇,給人大智若愚的感覺:“沒有人總是開心的,哪怕是你。”

聞念擡頭望蟹青色的天,陽光從雲角豁開一道口子,刺眼得緊。

“我在思考我的前途。”

“什麽意思?”

聞念停下腳步,指着不遠處賣糖炒栗子的推車:“我想吃那個!”

另一邊。

早會過後,霍司偈接到節目組消息,他被選為女嘉賓的指定約會對象。

按照節目的游戲規則,十枚硬幣才能兌換一張船票,即使葉初也不夠兌換,其他人手裏更沒有硬幣。霍司偈由此推測這位女嘉賓是另外的人。

午後冷冽的陽光灑落,江面波光粼粼。霍司偈攏起薄呢外套,登上碼頭游輪。

船緩緩行駛出去,他勾身來到船艙休息室。一位女士靠窗坐,手捧一本GQ雜志,姿态閑适。陽光照在她絲綢般光亮的頭發和臉蛋上,猶如美神降臨。

【!!!女五好美】

【姐姐我可以!】

【一看就是富姐】

【雜志上是霍少嗎哈哈哈哈】

【woc好羞恥】

“我還以為你本人是雜志上這樣,差很多嘛。”女嘉賓丢開雜志,書頁嘩啦合攏。

霍司偈自如地在對面沙發落座,雙手交錯放在身前:“路小姐,久仰。”

“你一貫這麽客套,真無聊。”路溫紗微微偏頭,琥珀色眼眸有攝人心魄的力量。

霍司偈淡笑:“對你無聊,也沒什麽壞處。”

“倒是有趣了。”路溫紗打響指,立即有船艙侍應生傳來茶點。

路溫紗是貨真價實的大小姐,母親白手起家,靠品牌收購成為國內服裝巨頭。某種程度來說,和霍家是商業對手。

大小姐本人亦是業界有名的年輕女投資人,這兩年推出的一個獨立設計師服裝品牌就取得了不俗的成績。

兩人喝茶聊經,讓人以為在看職場綜藝,鏡頭很快就過了。

傍晚兩人一道回住屋,每個人都露出震驚表情。

“我是路溫紗。”明豔禦姐男女通殺,沒一會兒就融入了群體。

聞念關上冰箱門,抿掉手指上的奶油,幫着婁治摘菜。

霍司偈說要點外賣,路溫紗同意,點名一家西班牙菜。聞念和婁治對視一眼,把處理過的食材用保鮮膜封存。

“昨晚我被叫去電話亭,就感覺對面的語氣不像認識的人……”薛淼溫柔展笑。

路溫紗說:“你們多大?我應該是這裏最老的吧。”

蔣維一貫奉承:“你看起來很年輕啊。”

路溫紗睨了他一眼,似笑非笑:“我三十一。”

在座的都不出三十,蔣維最大,二十九。他說:“你确實是老大,我們這兒最小的二十二。”

“我知道,葉初九段。”路溫紗做過功課。

得知霍司偈和薛淼二十六歲生日在即,路溫紗舉杯:“小朋友們生日快樂。”

霍司偈笑笑:“零點過後再道賀也不遲。”

二人看起來并不陌生,聞念甚至懷疑這位也是霍司偈的熟人。前有女明星,後有大小姐,太子爺身邊從來都是這些人。

什麽甲方乙方,簡直就是笑料。

聞念想到手頭設計活兒,漸而有些出神,忘記參與餐桌的談話。

“念念,還好吧?”葉初悄聲搭話。

聞念收攏思緒:“怎麽啦?”

“你今天好悶喔。”薛淼憐愛地說。

“沒有啦,工作上有點事。”不經意瞧見霍司偈打量的目光,聞念不自在地解釋,“接了個活兒,現在我獨立做嘛,要考慮的比較多。”

“這麽熱愛工作啊。”霍司偈語氣缥缈,聞念覺得讨嫌,看也不看他,只顧吃牛油果塔塔。

晚餐還未結束,鐘聲敲響。

該來的還是來了,聞念頭疼,不知道今晚的情書該寫給誰。

路溫紗住轉角五號房單人間,似乎不熟悉規則,在衆目睽睽下穿過長廊走向男嘉賓的房間,将信投給了周清晖。

衆人驚詫。

難道這兩個才是熟人?聞念思忖着,等走廊沒人了,輕車熟路來到四號房。

投遞的剎那改變了主意。

才不要給他。

情書打了個轉,進了室友的信箱,反正只是塗鴉,給誰都沒關系。

燈火熄滅,聞念睡得不安穩,幾度拿起手機。捱到零點過,她決心去把冰箱裏花了一整天做的小蛋糕吃掉。

輕手輕腳下樓,只有沿路夜燈照明。

島臺昏暗,聞念蹲在地板上,生疏地撥動打火機,好幾下才擦亮。

星火引燃棉線,蛋糕上的兔子糖人頭頂好似花火綻放。

祝她工作辛苦吧就。

一道人影從建築外立面走下來,跨過折疊玻璃門。聞念着急吹滅蠟燭,一不小心打翻蛋糕,急忙趴在地上挽救。

蛋糕坍塌不成形,翻不起來了。

壁燈微亮,長影靠近。聞念渾身僵住,無法擡頭。

“鬼鬼祟祟,搞什麽?”霍司偈語氣責備,卻是單膝蹲下來。

“我,我餓了找吃的……”說的什麽鬼話,聞念閉了閉眼。

“婁治說你投錯信箱了。”

“啊?”聞念倏地擡頭。

“你畫的兔子手拉手,不是祝我生日快樂?”

“什麽?不是明天嗎?”聞念裝傻。

霍司偈面容冷峻,略有一點怒氣,就像即将訓人的老板。視線僵持,他拾起滾落在地板上的兔子糖人,把玩着,發現旁邊的打火機。

花火再次點燃,聞念別過了臉。

“是你的兔子讨你歡心,還是覺得我的兔子也不錯?”

話裏有深意,霍司偈定定地看着聞念。火光映在彼此臉上,像一只手溫柔撫摸。

“小霍總,你其實就不認可我——”

他指腹抹了蛋糕,敷在她臉頰上。滑膩的觸感轉瞬即逝,她怔怔然,好似失去了诘問的勇氣。

“我不喜歡你這樣叫我。”他輕聲說着,吮了下指腹奶油慕斯。

視野裏只能看見他的嘴唇,燭光裏柔軟好親。

“霍司偈,你真讨厭。”

“嗯,”他捧起兔子糖人,糖脂在攀升的溫度裏溶化,滴落手心。黏糊糊的氣息彌漫在他們臉頰之間,不管不顧地要将人一同化掉。

“那你是會給讨厭的人做蛋糕的類型?”

聞念睜大眼睛,卻步撐起身,想要逃離這個地方。

霍司偈随手将糖人擱在島臺上,一把拉住她手腕。他手上還有糖漬,如腕帶,将人束縛。

燈燭明滅,偌大空間昏昏暗暗。

“對,”聞念豁地轉身,“因為我習慣了向你交差,給你道歉,面對你就像在上班。”

“是嗎……?”看不清他神情,亦聽不出語調。

霍司偈滾了下喉結:“我對你來說是什麽?”

“對我來說……你就只是甲方老板。”

“那天也是?”

“那天?”聞念故意笑出聲,“也是,你從來沒被人戲耍過吧。”

手上腕帶緩緩松開,指腹劃過皮膚,帶着些微涼意。

聞念捂住手腕,手捏成拳:“生日快樂咯。”

啪嚓一聲,兔子糖人的星火徹底泯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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