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37章
◎碎片的過去◎
“封印之地?我知道了。”莊成義接聽着龔雯從五區打過來的通訊, 神色嚴峻,“我會注意的。”
“五區那邊怎麽說?”說話的是二區老大程鵬,幾天前他正好在三區救援, 錯過了和隊伍一起行動的機會, 等他得到二區的消息時, 山谷那邊已經出事第二天了,之後便匆匆跑到了五區,和莊成義結伴前來,同行的還有三區老大楊婷燕。
“山谷那裏可能封印了什麽東西,而且還是大災難之前就存在的, 現在它可能被驚醒了,我們還不清楚它具體的實力,但就之前去的隊伍描述的, 整片山谷都像是活了一樣,恐怕比我們之前遇到的任何一個異種都要可怕,說不定已經達到了神明的層次。”
莊成義凝重道:“所以我們這次的目的不是要找東西, 而是把月救回來,保證自己人的安全。”
程鵬:“明白。”
楊婷燕:“明白。”
“我們繼續走吧。”
三個人的行動速度比之前那隊快得多,不到一個小時就來到了他們藏身修整的地方, 和領隊接上了頭。
“老大。”領隊摔斷了腿, 用木板勉強固定了,此刻走路一瘸一拐。
“大家的情況怎麽樣?”莊成義問道。
“還能高強度戰鬥的只有兩個了, 其他人都受了不小的傷。”領隊苦笑,在山谷裏一個照面就幾乎全軍覆沒, 簡直駭人聽聞。
“就讓他們跟着我們一起去吧, 其他人返回哨塔待命。”
莊成義說道:“我們之後還抽調了六區的一支隊伍過來接應你們, 先把傷處理好了, 再想其他事。”
領隊自然同意:“好的,老大,你們一切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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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人清點了一下身上的物資,尤其是淨化液的儲備,就見紀寧捂着腰腹的傷口走了過來。
“莊老大。”紀寧的肋骨斷了幾根,先前去找方寒清的時候就疼得厲害了,這會更是臉色白得吓人,“方寒清和自由者也在二區,還有六個普通人,我不知道他們要做什麽,需要把自由者引過去嗎?”
莊成義沉吟:“方寒清也在二區嗎……暫時不用管他們,需要她配合的話,五區那邊會給她發消息的。”
他們這次來裝備了全套的監測設備,後續還有增援,一旦出現意外情況,五區随時都能知道。
紀寧點點頭,他看着幾人離去的背影,低聲道:“多加小心。”
莊成義幾人花了半天時間來到了山谷邊緣,面前連綿不斷的山峰寂靜無聲,從外部根本想象不到這其實是一個巨大的怪物。
“全員戒備,前進。”他們要前往怪物出現的那一片小盆地。
樹木的密集程度比之前更甚,濕冷的溫度通過毛孔鑽進皮膚底下,激起一陣雞皮疙瘩,呼出來的氣都凝成了水霧,模糊了些許前方的視線。
“往後邊走。”跟過來的一人說道,“盆地在那邊。”
莊成義舉着他的盾牌走在最前面,時刻準備迎接攻擊,只是那些樹木并沒有動作,安靜得像是靜靜等候獵物入籠的成熟獵手,這讓他們很快便到達了原來的位置。
“就在前面了,當時月就是站到了那個位置,然後怪物就冒了出來。”那人指着盆地的某一處。
短短兩天,被怪物頂起來的土地恢複了原樣,奇怪的植物重新覆蓋在了泥土上,骨頭有不少從地下露了出來,踩過的時候,便發出清脆的斷裂聲。
莊成義舉起手,示意其他人停留在外面,自己一個人拿着盾牌小心翼翼的往裏走,最後走到了那個位置。
怪物并沒有出現,他蹲下身,手指撚了一點泥土拿起來看。
發黑發臭的泥土并沒有什麽異樣,莊成義皺起眉,仔細觀察起四周。
怪物會把那個少年帶去哪裏?
林子裏?山峰上?還是地底下?
若是在地下,那孩子還活着嗎?
莊成義站起身,用盾牌的下方對着腳下重重地一擊,直接沒入了三分之一,然而預想之中的攻擊還是沒有出現,他眉頭皺得更深,思索起來。
當時怪物為什麽會出現?
他垂眸沉思,拔出了放在腰間的針劑,将它打進了自己的手臂。
烏黑的試劑注入了皮下,血管瞬間發紅乍起,莊成義手上動作不停,又拿了一針紮在了側頸,污染數值飛快上升,身上的監測儀器發出警報,提醒着莊成義盡快注射淨化液。
莊成義忽略了警報,忍耐着身體的疼痛,又是一針紮在了大腿上。
這些試劑和他們進行的提升實力的污染不一樣,是臨時加強針劑,就算不注射淨化液,它也會自己很快消減下去,可以在短時間內提升污染數值,相對的,代價就是效果消失之後會陷入虛弱,無法動用異能。
随着污染數值飙升,莊成義腳下的土地終于有了反應。
他立刻拿起盾牌連連後退,下一秒,原先站立的地方便被什麽頂了起來。
它出現了。
“——!”又一次被吵醒,怪物顯然發怒了,一條粗壯的藤蔓破空而來,以迅雷之勢朝他們打去,撞在了莊成義的盾牌上,發出一道震耳欲聾的聲響,随即劍光襲來,将藤蔓攔腰斬斷。
莊成義:“小心,上!”
山谷徹底活了過來,周圍的樹木不斷拔高交纏,扭曲成一根根龐大的觸肢,山峰同樣朝中心聚攏,漸漸有從半空中合攏的趨勢。
他們必須在完全被困在這裏之前,找到月,把人救出來。
莊成義護着其他人,配合着同伴的攻擊,在怪物周圍游走着,這團漆黑的存在膨脹蠕動着,身上不斷生長出植物來,卻看不到一點可能是少年的影子。
在哪裏?
莊成義一心多用,視線一寸一寸的尋找過去,許是他目前處于高污染狀态的原因,他感應到在怪物的頂端,有着那塊透明的晶體。
神明的信物正鑲在那裏,閃爍着微弱的光,埋在黑暗之下的光芒幾近不可查覺,莊成義心中莫名有一種直覺,在更靠近一點之後,果不其然,看見了一只手正牢牢的抓住了那晶體,在層層的肉團中露出了幾根手指。
——那是月!
莊成義的腦海裏閃過這個想法,喊道:“在上面!”
他們腳下一轉,踩上了怪物的身上往上跳去,似是察覺到了他們的意圖,怪物嘶叫一聲,頭頂那一塊凹了進去,沒入了體內。
“該死!”程鵬拿着劍,用力一揮。
劍光沒入了怪物柔軟的身軀當中,非但沒有;破開它的外皮,還被反彈了回來,攻擊轉眼便飛回了自己面前,甚至比之前的速度更快,莊成義盾牌一擋,被巨大的力道推了出去。
沒有了抵擋的盾牌,一條藤蔓掃來,将他們全部打飛了出去。
“咳咳咳……”程鵬半跪着,用劍拄着身體,咳出一口血沫來,攻擊再次襲來,他拔劍一滾,将身後的枝條斬斷。
視線穿過密集的肢體,落在盆地中心的怪物身上,它的頂端凹進去之後并沒有停止,還越發變得矮小,正在往地下縮去。
“不好了!”楊婷燕喊道,“它又要回去了!”
她果斷像莊成義那樣,給自己連續紮了三針。
再次飙升的污染數值果然吸引了怪物的注意力,它發出幾聲疑惑含糊的呓語,停止了往下縮的動作,連攻擊都慢了一點。
“有用!”
楊婷燕大喜:“可能它會把高污染的生物當成同類,大家快!”
其他三人幾乎同時紮針,在場的污染數值達到了最高,怪物終于遲疑的停下了動作,枝條停在衆人面前,猶豫地左右晃動着,像是在判斷什麽。
幾人立刻動身,慢慢穿過怪物的肢體和樹木,來到了它龐大的身體前方。
“咕嚕咕嚕……咕嚕咕嚕……”怪物的身體蠕動起來,發出咕嚕的氣泡聲。
它在和我們說話?
幾人對視一眼,沒敢貿然回應。
莊成義動了動手,率先走了上去,一腳踩上了怪物的身體,連攻擊都打不破的外表此刻如同蕩開的水液,包裹住了他的腳。
他一頓,繼續往前走,直到沒過了大腿,那怪物就跟嫌棄他動作太慢一樣,漆黑的水液傾倒而來,一口将莊成義淹沒了。
“什!”
“莊哥!”
吞掉一個人之後,怪物的咕嚕聲更大了,身體仿佛沸騰起來,意猶未盡地朝其他人湧去,将他們全部吞進了身體裏。
“咕嚕咕嚕……咕嚕咕嚕……”
它滿足地往地下縮去,轉眼山谷便沒有了它的蹤跡,只剩下一道輕微的咕嚕聲在山間回蕩着。
……
好吵。
月的意識迷迷糊糊,耳邊滿是水液氣泡爆開的咕嚕聲,占據了他的腦子,吵得他從睡夢中醒來。
安靜一點。
他動了動手,僵硬的手指抓住了什麽,用力捏了捏,闖進他腦海裏的聲音頓時小了不少,咕嚕中帶上了一點歉意和委屈。
委屈什麽,吵死了。
月不耐煩了,在黑暗中皺起眉,內心升起煩躁的情緒,他握緊了拳頭,将手中的東西用力捏爆了。
最後一聲消失在耳畔,月朦胧地睜開眼,眼前除了黑暗空無一物,空曠得令人恐懼。
……發生了什麽?這裏是哪?
月動了動嘴,想要說話,卻沒有一個音節冒出來,唯一的聲音沒了之後,這裏就像孤寂的墳地,到處透露着陰森的冷意。
他記得,自己失去意識前正要逃命,可是……為什麽沒有逃呢?
是為什麽呢?
月努力睜大眼睛,混亂的景象浮現在眼前,模糊的呓語喃喃着什麽,他看見一條觸肢親昵地圈住他的手腕,拉着他往某處走。
他穿過樹林,踏過一灘灘烏黑的水液,來到了密林深處,黑紅色的枝條扭曲着,攀纏上一塊高大的“石頭”,在頂端開出了豔麗的花。
銀亮的巨石上勾勒着複雜的花紋,一圈一圈的紋路仿佛在流動着,引人暈眩,迷亂了神經,将他拖入遙遠的過去裏。
幻象一般的畫面浮現在眼前,絢爛的色彩在空中游動,月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動起來,撒歡似的在淌過的顏色河流裏奔跑,那些水光滑過,在他的皮毛上留下一點缤紛。
“又把自己弄髒了,小壞狗,一會抓你去洗澡啊。”
一聲溫柔的調笑響起,女人模糊的面容出現在跟前,她穿着簡單的白色長裙,蹲下來摸過他沾滿了顏色的腦袋,連帶着她的手掌都染上了。
“汪!”
小狗歡快地搖着尾巴,一把撲到了女人懷裏,一邊汪汪叫一邊狂蹭,在她輕笑聲裏把白色長裙塗得花裏胡哨。
“好啦好啦哈哈哈哈,帶你去洗澡啊,下次不要到這邊來了,不然來一次要洗一次澡。”女人無奈道,對即将到來的洗狗活動充滿了疲憊。
“汪嗚……”小狗搖擺的尾巴垂落下來,整只狗失落極了。
女人動搖了一瞬,還是堅定地說道:“不準過來了,回頭我就把彩虹河封了,你就是想過來都過不來。”
“汪嗚汪汪嗚……”
“走吧,我們去洗澡。”女人抱着狗站起身,安撫地拍拍他的背,“乖狗狗,我知道你最乖啦,聽話,這次回來我帶了禮物給你,不聽話就不給了哦。”
小狗“汪汪”幾聲,恢複了活力,安心地窩在懷抱裏不掙紮了。
只不過洗狗的時候,他還是相當鬧騰,鬧得浴室裏到處都是水,女人撐着一口氣把狗吹幹,自己也不得不進去洗了一下,把髒兮兮的裙子換下來,換了一身黑色的長裙。
她一從浴室裏出來,就遭到了黏人小狗的飛撲,像個炮彈一樣沖進她的懷裏,撞得她悶哼一聲,抽着氣後退。
“嘶,你是不知道自己多重嗎?”女人捂着肚子,明明看不清臉,卻還是能從她臉上感受到痛苦面具。
小狗繞着女人一蹦一跳,對即将擁有的禮物興奮不已。
“算了算了,誰讓你是小狗呢。”小狗又懂什麽呢,小狗只是小狗而已。
女人緩了一會,吐出一口氣,抱起小狗往外走去。
穿過不知道多少道門扉,他們走到了外面,入眼就是一片一望無際的樹林,清新的樹木泥土的氣味撲面而來,陽光灑落,透過林子裏的水霧,泛起了炫目的光。
“我記得我放在了這邊——哦,就是這裏了!”女人走進樹林,繞了幾分鐘,來到了一棵大樹下。
她拍了拍小狗腦袋,示意他往上看:“看,就是這個了。”
只見大樹上吊着一條繩子,繩子下方是一張小網,網住了一個腦袋大小的生物,它通體漆黑,像個水球一樣咕嚕着,頂端生長着一株小樹苗,上面挂着三片綠葉,在掙紮間還掉了一片。
“咕嚕咕嚕!咕嚕!”漆黑的小水球發出憤怒的咕嚕聲,如果沒有網的話,此刻已經砸在了女人的臉上,來上一下水球重擊。
“看,乖狗狗,我給你準備的玩具哦。”
女人把網拿下來,放到小狗面前,說道:“如果你能馴服它的話,我就再送你一個禮物,好不好?”
小狗試探地伸出爪子,戳了戳氣到沸騰的黑水球,那水球頓時噼裏啪啦地炸起來,網都攔不住它濺出來的水。
剛剛洗幹淨的爪子被染黑了,小狗呆滞了一下,傻傻地看着自己的爪子。
“汪!”小狗同樣憤怒了,猛地撲了上去,一口咬住了水球的小樹苗。
“咕嚕咕嚕!”
“汪汪汪!”
“咕嚕——”
“汪汪汪汪汪汪!”
女人淡定地站到了一邊,圍觀起小狗和水球大戰,飛濺出來的黑水落到了她的裙邊,黑色的底色完全看不出來有什麽不對。
她心情好極,覺得自己換了黑色裙子很有先見之明。
不知道它們打了多久,洗好的狗又髒了,這裏黑一塊,那裏黑一塊,他氣喘籲籲地踩在一動不動的水球上,昂首挺胸,一副“我好牛逼”的自豪樣,而水球的小樹苗都折斷了,剩下一根可憐兮兮的斷枝。
小狗扭頭看向女人,快樂地叫起來。
“狗狗好厲害哦。”女人抱住小狗,用力蹭了蹭他的毛,毫不吝啬自己的誇獎。
“我想想,再送你一個什麽禮物好呢。”
女人點點下巴,沉吟片刻,笑起來:“這樣好了,我給你起個名字吧,你在這裏這麽久了,都還沒有名字呢。”
“汪!”
“唔,叫什麽好呢?”女人打量了一下小狗現在的樣子,皮毛被染黑了大半,如同黑夜般深沉,一雙銀色的豎瞳反而被襯得格外明亮。
“就叫月吧。”
她說道:“黑夜裏的月亮。”
“…………月。”
“月!”
少年掙紮着,記憶的碎片困住了他,漸漸落入更深的河水裏。
他在心中低喃着。
“寒清姐姐……”
方寒清一顫,扭頭看向了未知的方向,她擡手捂住耳朵,滿眼的不可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