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親哥

第 6 章  親哥

不久後便是物理競賽複賽,本省人到寒城一中參賽。

上戰場前林溪橋給她們加油鼓氣,同時也寬慰她們考不好不要緊:“假如沒能進國賽,一定不是你們的問題而是學校的問題。”

安魚信在實驗考試時明白了這句話的涵義。

洛城一中資源有限,根本比不過那些H市的同學們。人家做實驗跟逛自家後花園似的,實驗儀器早已摸過千萬遍,而安魚信他們卻沒有實踐過,只有理論經驗。

做完實驗,林溪橋伸手拭去安魚信額頭上薄薄一層汗,笑着對他們說:“沒關系,已經很好了。”

最終成績,兩個省二等獎,兩個省三等獎。

終是都無緣決賽。

持續了一年的物理競賽相關事宜就這麽匆匆忙落下了帷幕,安魚信事後複盤,只覺得收獲良多。

少年人的意氣無限風發,面對難題時的勇氣和沉着也無限加碼。那是向着夕陽也敢義無反顧奔向黃昏的十六歲,因為她相信自己終能迎來曙光。

但歡悅之餘仍存有着淡淡的惋惜——是說不清道不明的失落,好像是在害怕着某種關系的破裂,畏懼着某些感情的消逝。

林溪橋請參加自己的物理競賽培訓的十幾個同學吃燒烤,時間定在周日下午,在距離學校不遠的一家店內,吃完剛好上晚自習。

林溪橋也叫上了李付。

席間上了一大盤小龍蝦。

安魚信坐在林溪橋旁邊,看着李付給林溪橋剝小龍蝦,嘁了一聲,轉頭自己也剝了起來。

小碗裏展眼便壘起了半碗高水汪汪的蝦肉。手指翻飛剝得飛快,而後她獻寶似的把碗舉到林溪橋眼前:“老師快吃。”

林溪橋眼眸流轉,呀了聲,毫不掩飾臉上的驚喜,聲音更是甜了幾分:“謝謝魚信!”

安魚信給李付飛去一個挑釁的眼神,卻見李付正轉頭跟另外一邊的男生聊得火熱。

沒能挑釁成功。

安魚信頓感惋惜。

片刻後李付喝大了。

他搭着男同學的肩膀,搖頭晃腦像是做着脊椎複建活動:“成陸啊,我告訴你,青春就要敢愛敢恨。你看你林老師,從小到大追她的男生不計其數,結果怎麽着,嗐,一個都沒追上。她高中沒談,大學更不想談,工作了社會複雜了更碰不上什麽單身好男人。”

話音未落就被林溪橋一腳踹翻了凳子,劉成陸扶着才勉強沒有一屁股落地。

安魚信在一旁眨巴眨巴眼,怎麽聽起來林老師沒有談戀愛。

李付被林溪橋趕回了家,回學校的路上安魚信大起膽子問林溪橋她和李付的關系。林溪橋笑着逗她:“你以為是什麽關系?”

安魚信打了個磕巴:“我之前還以為他是……是您男朋友。”

林溪橋聞言偏頭笑得起勁,胸膛起伏,唇色紅了幾分,臉頰也染上了緋色,整個人散發着被愉悅到的情愫。

有些過于好看了。安魚信看得有點呆。

半晌,笑聲停了下來。

林溪橋撫了撫胸口,平複着錯亂的呼吸:“寶貝,李付是我親哥。他跟我爸姓,我跟我媽姓。”

安魚信啊了聲,臉漲得通紅。

心中的小溪開始泛濫,潤濕了周圍的一片原野。綠芽悄悄冒了頭,空氣一洗新。

她說不出是尴尬還是什麽更多更沉的感情,只覺得心頭一塊地方驀地松軟了下來,整個人如踩雲端般輕飄飄的,跟着林老師飄到辦公室門口,又飄回教室。

晚自習時她想了半天,想得無心學習。橫豎作業已經在家裏完成,她便放任自己的思維随意飄散,順着宇宙起源開始思考“人為什麽要有感情”以及“自己方才究竟是什麽感情”。

周尋看她在本子上寫寫畫畫,什麽都寫就是不寫作業,目光有些哀怨。

安魚信感受到一束火炬般如有實質的目光,似要将自己燒個對穿。她回頭盯了周尋半天,就在周尋快要被盯出雞皮疙瘩時深吸一口氣,恍然大悟。

而後翻出了自己的作業本,丢給周尋。

周尋眼眸登時一亮,雙手合十朝身側拜了拜,專心借鑒起安魚信的作業來。

安魚信思考了半個晚自習,興致來時甚至寫了首詩,最終給自己之前的感情下了個定論:

她那是高興!林老師不會被狗男人糟蹋了!

卧談時她糾正了宋遲錯誤的情報:“那是林老師她哥,不是她男朋友!”

然後就聽到整個寝室此起彼伏的舒氣聲,夾雜着零星的“那就好”的感慨。

沈憶然:“我知道這麽說不好,但是我覺得李付配不上林老師。”

藍靜和:“複議。”

宋遲:“複議。”

另外兩人:“複議。”

安魚信熱淚盈眶,她就知道不止她一個人因為這件事高興。

林老師多好的一人,教學水平出色,情緒管理極佳,關愛學生身心健康,人文關懷做到了極致。

沒有人不喜歡她。

愉悅的心情一直持續到了第二天。

她拉開寝室門向外望去。清晨的薄霧籠罩四野,令安魚信突然想起昨晚的夢。

夢裏也是有這麽一層薄霧,還有一條小河,小河上架了一座橋。橋那邊是森林,林溪橋站在森林入口,神色莫辨。

林溪橋招了招手,橋這邊成群結隊的人就擠着安魚信往橋上跑。安魚信讨厭人群,卻被擠着不得不向前,于是她卯足了勁跑得飛快,沖到了最前頭,遠離了人群,站到了林溪橋面前。

回頭一看,人群卻沒有湧過來。霧漸濃,掩去了他們各異的神色。

準備踏進教室的時候,安魚信剛好迎面撞上來辦公室開門的林溪橋,她中氣十足的一句:“林老師好!”吓了林溪橋一跳。

林溪橋一樂:“這孩子,這麽精神。”

語罷摸了摸口袋,又打開包翻了翻。一套動作行雲流水卻沒什麽結果,于是一陣嘆惋:“今天沒帶糖。”

說着自己打了個哈欠。

倆人對視片刻,不覺笑了起來。林溪橋擺擺手:“別提了,昨晚家裏出現了一只蜈蚣,一直找到後半夜,我都不敢睡。”

安魚信想,自己很擅長抓蟲子。寝室裏的蟲子都是她抓的,還有隔壁寝室的人請她去除蟲。她們甚至為她封了個稱號:蟲之王。

不知這句話如何措辭,她還是放下了,揀起了另一句:“要不然早自習補個覺。”

林老師搖搖頭:“不了,要看着你們好好早讀呢。”轉身回過頭去利索開鎖,“謝謝小魚信的關心,你快回去早讀吧。”

林溪橋早自習來教室轉了兩圈,安魚信怎麽看都是搖搖欲墜的狀态。

感受到她擔心的目光,林溪橋對上她的眼神,笑了笑作寬慰狀。

安魚信覺得自己可能是關心則亂,于是待林溪橋走後便戳了戳周尋,低聲問詢:“你有沒有覺得林老師今天狀态不太好。”

“沒有呀,我看她可精神,剛才還因為我沒讀書敲了我下。”周尋刻意壓低了的聲音還是現出了幾分哀怨。

安魚信白了他一眼,抿唇垂下頭看着新概念英語。

目光停頓處的那一句話是“There is nothing I can do about it.”

安魚信有點擔心林溪橋的身體狀态,于是早讀結束溜進辦公室,以問物理題為由打探動靜。

卻見林溪橋并不回答她的問題,只是含笑望着她,一雙桃花眼盛滿了善意的情緒,因為夾雜着些許倦怠而更顯柔和:“這個問題你肯定會,還來問我做什麽。”

安魚信滿腔話卡了殼。

她看着林老師慢慢窩進椅子裏,眼睛将阖未阖,烏黑的長發垂落,指尖在扶手上慢慢敲擊,發出有節奏的“啪嗒”聲響。

聲音越來越輕,頻率越來越慢。

半天沒聽見回答,林溪橋睜開眼望過來。安魚信有一絲偷看美女被抓包的心虛,霎時微微低下頭去,又措了半天詞,最後只說:“聽見您說沒睡好,有點擔心您,來看看。”

林溪橋不說話,就這麽定定看着她。

然後她說:“想來看我随時來看,不用找什麽借口寶貝。”

七點半的陽光從窗戶進來,稀薄地畫了一圈地盤。秋風漸起,桌上書頁攢動,書本終是沒有被翻開,卻有一張落單的a4紙悠悠然從桌上晃到了地板上。

辦公室裏人逐漸多了起來,隔壁班班主任和各科任課老師陸陸續續到崗。安魚信撂下一句“那您好好休息”便溜出了辦公室,迎頭撞上容光煥發的李付。

李付擡手打了個招呼,爽朗一笑:“魚信早上好。”

他收獲了一記眼刀。

李付:???

安魚信坐在位子上,憤憤想,李付沒半點用處,林老師那麽難受他卻那麽精神。

呸,他也配做她哥?

自己做林老師哥哥都能做得比他好!

第一節便是物理課,林溪橋的一舉一動在安魚信眼裏都是強撐着。

林老師打了個噴嚏,安魚信差點把桌子掀了。

周尋:“?你咋了,有點太大驚小怪了吧。”

安魚信欲一拳砸在桌子上,顧慮到在上課便半途放輕了力度,憤憤然咬牙:“都怪李付。”

隔壁班的數學課堂安靜了一瞬,片刻後傳來驚天動地的噴嚏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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