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吃的
第 8 章 吃的
餓了的林溪橋感覺自己總算恢複了點屬于人的生氣,心情霎時明媚了許多。
她打開外賣軟件,點了飯菜和奶茶,而後手指一頓,想了想,又加了杯果茶。
依稀記得高一暑假外出參加物理競賽培訓時,自己請小朋友們喝奶茶,只有安魚信選了杯果茶。她問了句怎麽不點奶茶,安魚信說自己暈奶。
大概是乳糖不耐受。
她很早便對安魚信有印象了。
小朋友在她的物理競賽課上聽得異常認真,眸光一瞬不瞬地定在白板上。林溪橋一眼望去便知,那是求知若渴的目光,充盈着對世間萬事萬物蓬勃生命力的追尋。
對于勤奮好學的小朋友,沒有老師不喜歡。又有緣待過一個屋檐下,她自然而然地多上心了些。
後來小朋友成了她的學生。
作為一個極富人文關懷的老師,她對學生們都很好,學生有困難時能幫則幫,不管是物質層面還是精神層面。
每每對孩子們展露出善意的關懷時,他們周身總會散發出友善和感激的情愫。情愫充盈四周,穿過他們間的縫隙傳到林溪橋體內,如春日陽光,又如新年璀璨的煙火,溫暖得讓她沉醉。
排憂解難,答疑解惑,從而引領孩子們走上正确的人生之路,是合格的人民教師畢生的追求與心願。
而面對自己喜歡的小朋友們時,她的關心便更上一層樓。
比如班長,比如安魚信。
只是小魚信有點太乖了,自己說什麽做什麽她都說好。
小魚信似乎有點讨好型人格,不知是不是原生家庭的原因。
讨好型人格往往容易陷入自我內耗的境地,對個人成長和發展極為不利。
林溪橋想着或許什麽時候能做次家訪,又想到自己搬家似乎會搬到離魚信家挺近的地方。
合同這周就能簽下來,她這周末就搬家,家訪已是指日可待的事。
腦中盤算完簽合同和搬家的注意事項,又批了些作業,只聽手機鈴聲叮咚響起,外賣到了。
外賣員不能進校園。她給李付發了個消息,得知他剛好快到校門口了,便讓他把外賣拎進來。
此時辦公室裏只有林溪橋一人,李付晃着外賣袋邁着六親不認的步伐一步一颠地進來,一股臭屁小孩來邀功的勁。
“我這事辦的不錯吧,跟你講那小區老好了,房東人也好。”李付把外賣帶放到桌上,一屁股也上了桌,搖頭晃腦求誇誇。
林溪橋敷衍點點頭:“嗯,做得好,外賣分你一半。”
“切。”李付撇撇嘴,“誰要你那外賣,你留着自己好好吃。怎麽,午飯沒吃啊,這時候點外賣。”
“唉,作業多呀。”林溪橋眸光一閃,順嘴自然接道,“中午多改了會,又精神不太好,睡了一覺,就沒來得及吃。”
李付不疑有他,拍拍她的肩,讓她好好吃飯。正準備回位置坐下開始備課,又聽林溪橋道:“诶,你去我們班把安魚信叫來。現在體育課,她肯定半途溜回教室,現在好端端坐在教室裏呢。”
李付失笑:“林大小姐,你好歹動動,成天地就使喚我了。”
林溪橋擡頭看過去,換上了懶洋洋的腔調,往椅子裏一窩:“等會還有別的事要你幫忙呢。你就說去不去吧。”
——
安魚信被李付叫出來的時候還有點懵,想着難道是這幾天在心裏罵李付罵太狠被他感知到,找她算賬來了。
直到看到窩在椅子裏的林溪橋。
林老師已經好了許多,面色紅潤如花蕊初綻,眼角挂着歡愉的弧線,重拾了昔日的生動與活力,恍若朝氣盎然的春天。
安魚信從早上開始便緊繃着的心登時松弛了下來,有些呆愣愣地站在辦公室門口,回過神來後嘴角已經不自覺地彎起。
真沒出息。她在心裏說了自己一句。
林溪橋向安魚信招了招手。
安魚信順步走過去,便見林溪橋直起身子,捧了一杯果茶塞到她手裏:“謝謝小魚信的糖,這是謝禮。”
安魚信訝異了片刻,歪頭笑道:“借花獻佛,可不敢當這一聲謝。”
林溪橋也笑了:“成語倒是用的好,只是我給你的糖就是你的,我吃了你的糖,自然要謝謝你的。”
安魚信餘光瞥到李付在一旁一臉姨母笑地吃瓜,不知為何臉一熱,鬼使神差地沒有再次推拒,撈過果茶便道謝。
——
悠揚的下課鈴飄蕩在校園中,被漾動着的微風吹散。
“好快。”
“怎麽體育課過得這麽快。”
“這集才看了一半呢,不知道下節課上課前能不能看完……”
四面八方傳來的嘀咕聲細細簌簌翻騰跳躍,又慢慢湮滅,沉入聚精會神看動漫的氛圍中。
說是體育課,上到一半就有不少同學溜了回來,在教室裏美滋滋地用大屏放番看。
也有不少男生頂着驕陽打了一整節課籃球,回到教室時已是汗如雨下。
“不少男生”特指以周尋為首的一幫狐朋狗友。不知他們打下了多深厚的革命友誼,總是同進同出。食堂裏常常可以看到一整排被他們支配的桌椅,頗為壯觀。
就連上廁所都要一起去。安魚信曾經不理解地問過一次為何如此,卻被反問“一個人上廁所難道不無聊嗎”,周尋一副“我很正常是你不正常”的樣子讓安魚信開始懷疑是否自己太孤僻。
這邊周尋捧着籃球,甩着汗走進教室,看着牆上貼着的課表伸了個懶腰。
安魚信放下果茶,不動聲色地往外挪了挪椅子。
林溪橋從後門探身進來,同樣不動聲色地坐到後排一個同學的位置上,向身邊人作了個“噓”的手勢。
安魚信正悄悄挪凳子,試圖和身邊散發着陣陣汗味的生化武器作鬥争,一轉頭就對上了林溪橋含笑的眼眸,倒吓了一跳,暗暗用力的手登時頓在了原地。
林溪橋眨了眨眼,也向她做了個“噓”的手勢。
打籃球的同學魚貫而入,教室裏彌漫起濃郁的汗味來。
林溪橋面色不改,動作卻不停,示意身邊人将窗戶開大通風。
教室裏展眼間塞滿了人,安魚信捧起果茶喝了一口,徒勞地搭建起獨屬于自己的小空間。然汗味從四面八方湧來,平等地擴散到了教室的每一個角落,避無可避。
安魚信有點頭疼地揉了揉太陽穴,忽聽後排一個聲音悠悠然響起:“動漫可以關掉了,整理整理狀态,下節課快上課了。”
嗓音不大,卻帶着不屬于青春少年們的沉穩與寬和,頓挫間擲地有聲。
是林溪橋,端坐于位置上,和周遭環境近乎融為一體。
許多人被突如其來的來自班主任的聲音吓了一跳,回過頭去找尋老師的身影。
體育課用大屏放番看,并不是十分合規的舉動。有些同學心裏開始打鼓,暗想林老師是不是算賬來了。
宋遲誇張地大喊:“林老師怎麽做起了卧底?吓了我們一大跳!”
宋遲坐在前排。她同桌看不清林溪橋的神色,為宋遲捏了一把汗,拉了拉她的袖子示意她少說幾句。
林溪卻沒有如她料想的一般不愉,只是笑着擺擺手:“我來看看你們體育課都幹些什麽,順便讓你們收收心準備下節課的自習。”
說罷拍了鼓了兩下掌,後門現出了另一個身影。
李付閃進教室,捧着一箱東西,一步步走上講臺。
陽光斜斜地從門口照進來,光點翩跹跳躍,承載着教室裏四十二個人缤紛各異的情緒。
他環視了一圈,迎上大家困惑或是隐約透出些許激動的目光,嘆了口氣,心道林溪橋又要收割一批死忠粉了。片刻後又憤憤然——
好人都讓林溪橋做了,是誰累死累活把這箱東西從校門口搬到辦公室的!
他輕輕将箱子放上講臺,看向坐在角落擡眸淺笑的林溪橋。
林溪橋點了點頭,發絲垂下。離得有些遠,他看不清林溪橋的表情,但想來應該是愉悅而滿足的。
他知道,林溪橋一直在努力做一名優秀的人民教師。
“林老師知道大家最近學習辛苦了,給大家準備了點吃的。”李付微微一笑,“吃完要更加認真地學習,不要辜負林老師的期待。”
不待大家反應,他便揚聲叫了聲班長:“來發吃的。”
而後風一般閃出教室,卷起西風陣陣,留下滿屋茫然。
大家回過神,連忙轉頭看向教室角落。
那個穿着連衣裙端坐着的老師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人面不知何處去。
“來如雷霆收震怒,罷如江海凝清光。①”
韶光似乎有一瞬間的停滞,直到班長反應過來,上了講臺。
大家聽到她的驚呼:“是雪媚娘!”
什麽叫從群衆中來,到群衆中去啊!什麽叫真正的下基層啊!
大家執手相看淚眼,聲浪一陣高過一陣。
一班聽到二班那要把房頂掀翻的尖叫,便跑過來問詢,卻被二班人捧着的雪媚娘秀一臉。
更可氣的是二班那幫人還特地跑到一班門口,捧着雪媚娘一臉享受地細嚼慢咽。
一邊嚼一邊說:“林老師給我們的,你們沒有吧。”
一班人被氣到了,跑到班主任秦明面前告狀。
于是下一節課後,一班每個人手裏捧了個班吉,同樣晃到二班門口,一邊嚼一邊說:“秦老師給我們的,你們沒有吧。”
二班人:“贗品。”
一班人卒。
從此以後兩個班開始暗中較勁,秦明和林溪橋得知後不禁失笑。兩人一合計,幹脆一起給孩子們買吃的,于是兩個班明裏暗裏的紛争從此撂下帷幕,史稱“雪班之戰”。
然後遭殃的就成了平行班。
平行班裏的同學也試圖告狀,班主任和藹一笑;“好呀,等你們什麽時候考出那樣的分數,什麽時候就有吃的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