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夢與畫
第 26 章 夢與畫
林溪橋從隔壁屋過來時,安魚信仍盯着那幅畫沉思。
一次兩次是巧合,但自己的夢和林老師的畫的重合頻率未免太高了些。
她聽到林老師走到自己身後,沉聲問:
“怎麽了?”
她沒轉頭,只是定定地看着這幅畫,将自己的夢講與林溪橋聽:
“我夢到林家二小姐在深巷開了一個女子學堂……對是古代背景,我已經連續做了好幾個那個背景的夢了,就像是連續劇。”
說罷半天沒聽到身後的回應。
安魚信轉過頭,對上了林溪橋的眸子。
眸底閃着光,是她看不懂的焰火,像是碧海上的汀州忽地炸開了一束煙花,絢爛而并不喧嚣,遠遠的看不真切。
她正要開口說些什麽,卻被林溪橋忽地拽過袖子,匆匆朝畫室走去。
畫室一角疊着四五張未裝裱的畫。
林溪橋引着安魚信一張張翻看,每看一張安魚信的心底就掀起一陣驚濤駭浪——
水彩縱橫間四五幅畫連成了一片故事,和她的夢遙相呼應。
倆人雖沒到普遍相信玄學的年紀,但一個懶得計較這些虛無缥缈的東西,一個搞藝術的或多或少接受能力強些,竟都沒感到十分意外。
林溪橋開的是角落的一盞立着的小燈,此刻半面身子隐沒在黑暗裏。她回過頭,頓了頓,将手搭上了安魚信的肩:
“震驚嗎?或者說,有其他什麽感覺嗎?”她問。
安魚信搖了搖頭,笑了:“遇事不決,量子力學。”
倆人不說話了,安魚信又盯着畫看了半晌。
震驚嗎?或許有些許驚訝。這些沒來由看似不科學的羁絆不知潛伏了多久,又這麽直愣愣地攤開在兩人面前,打得人有些措手不及。
但也只是措手不及罷了,科學常理無法解釋的東西通通扔給量子力學。
甚至于,她有些小高興。
這些畫和夢的羁絆換個角度看或許也是一種緣分,一種代表着倆人之于彼此都是特殊存在的緣分。
之前林老師說她倆有緣。
安魚信不是一個樂觀的人,想着緣分是種消耗品,總有一天會消失殆盡。
但一旦被某些實體具象化地展現出來,它消散得便似乎沒有那麽容易了。
她沒頭沒尾地想着,從宇宙的一端想到了另一端,直到耳邊響起了另一句沒頭沒尾的話:
“但我很高興。”
語調很平,但聲音比往常更圓潤了些,似乎收斂着什麽呼之欲出的情愫。
安魚信偏頭,對上了那張一半隐匿于黑暗的臉。
心砰砰直跳,之前莫名閃過的荒謬的花火又貿然浮了起來。
“為什麽高興。”她問。
黑暗總是容易催生出一些更為激烈的情緒,将萬分之一的可能性在心底放大一千倍,僥幸與暧昧野蠻生長。
身側人卻不回答了。
林溪橋慢條斯理地将畫冊歸攏,對上安魚信直射而來的目光,笑着在她額頭上彈了下,半晌說:
“哪有那麽多為什麽。”
——
安魚信又失眠了。
就因為那句“但我很高興”。
年少的悸動不知所起,又隐匿于黑夜裏慢慢生長壯大,直至驀然回首,才發現已注成難以收回的大海汪洋。
面對喜歡的人又總是特別敏感——外在表現就是對方有意無意的一句話能被自己翻來覆去千萬遍,妄圖通過短短的幾個字看穿對面的心,又因為一些沒頭沒尾的話高興半晌,後在心裏告誡自己不要抱希望。
深知不抱希望就不會失望,但是理智是一回事,情感是另一回事。
她輾轉反側,努力平複着升起來的“林老師會不會也喜歡我”的念頭,終于趕在月落之前阖了眼,囫囵睡了一小覺。
黑夜多愁,各種情緒傾巢而出,但白天就不會了——鬧鐘響起的時候安魚信只覺得晚上不睡覺的人都很蠢,想穿回昨夜給胡思亂想不肯安安心心入眠的自己甩上一巴掌。
摁滅鬧鐘重新埋進被子裏,安魚信一瞬間生出了死了算了的想法。
啊,死了多好,死了就不用上學,還可以長眠于世,和床過一輩子——如果棺材也算床的話。
沈憶然滿足地伸了一個懶腰,精神無比:“魚信早上好!謝謝你家床!你家床好舒服!”
安魚信悶在枕頭裏,生無可戀:“喜歡就搬走,順便把家裏其他東西一齊搬走好了,我一個将死之人用不上這些。”
沈憶然:???
洗漱完畢,倆人蹭林老師的車上學。
安魚信車上一直蔫蔫的,沒發現林老師今兒上了妝——薄薄的一層粉底,眼下又蓋了一層遮瑕,淡淡的腮紅,淺淺的口脂,看着蠻精神。
青黑卻仍從眼下的皮膚中頑強地透出絲絲端倪來。
氣色乍一看好像還不錯,仔細瞧來淨是僞裝。
——
窗邊的銀杏葉漸漸熟透,風一吹就黃成一片。白天越來越短,黑夜越來越長,那些熟透了的心思也此消彼長。
日子波瀾不驚,只是安魚信回家住的頻率越來越高。
她發現自己似乎找到了和林老師相處的一個平衡點。心靜時以師生或是朋友的身份相處,心動時仗着林溪橋察覺不到東撩一下西撩一下,一會拽着袖子撒會嬌,一會猛不丁抱上去,當個人形挂件一挂就是半天,到最後被林溪橋忍無可忍地薅下來,說再這樣就不理她了。
安魚信:“你才不會不理我呢,你真不理我了就沒人夢到你的畫了,你會變得孤獨很多。”
林溪橋:“……你贏了。”
倆人因着夢和畫的羁絆似乎又熟了許多,熟到安魚信可以肆無忌憚地在林溪橋的地盤上撒馬瘋跑,而另一位也有意無意地縱容着這些親密行為,直到成為無話不說的人,成為彼此現階段生活裏最重要的角色。
今天安魚信周考物理又是班級第一,大家對這個仿佛開挂了似的次次班級第一/年級第一的景況已經見怪不怪了。
但安魚信每次都很開心。
周尋這次進步了十來名,喜形于色,卻見身旁這個名次從動過的人比他還開心。
周尋:“……安姐,我看你的名次都看麻木了,你怎麽還這麽興奮吶。”
安魚信瞥了他一眼:“你不懂。”
周尋琢磨了半晌,發現自己确實不懂,從沒考過班級第一的自己止于換位思考這步。
周尋備受打擊,進步十來名也沒那麽令人愉悅了,路漫漫其修遠兮。
安魚信下課就抓着卷子晃到辦公室邀功:“看看,你欽點的物理課代表多争氣。”
“是很争氣。”林溪橋抓住舉着卷子伸到她臉前的那只手腕,拽到身邊搖了搖,語笑嫣然,“說吧,想要什麽獎勵。”
安魚信擡頭想了半晌,又低下頭來看着那只被抓住的手:
“今晚想回家睡。”
李付在一旁聽了全程,忍不住開啓了嘲諷模式:“你就這點志向?要是我次次考第一,我先訛一頓大餐來。”
“倒是提醒我了。”林溪橋在一旁悠悠開口,“魚信數學也考了幾次第一,你要不要先請頓大餐作個表率?”
李付:“你怎麽不請?”
林溪橋:“我請過好多次了,你忘啦?”
李付:“那牛肉面也算?”
“算不算得當事人說了算,是吧魚信?”林溪橋偏頭對上了安魚信的目光,眉眼彎了彎。
安魚信趕緊點點頭:“算的算的。”
李付沒了話,氣鼓鼓地抱着胳膊站在一旁,想自己怎麽就沒長記性,又去惹那對夫唱婦随的惡人組。
李付和林溪橋日常互怼,每次都是小學雞吵架吵不出所以然,但自從加上了安魚信,倆人對一人,李付瞬間沒了勝算。
特別是林溪橋還愛問安魚信自己說得對不對,安魚信自然是忙不疊地幫腔,就顯得林溪橋說得很有道理,而自己是在無理取鬧似的。
切,誰還沒個幫手。
李付想了想,打了個電話。
不是為了逃避請客,安魚信考得好請個客也在情理之中,實在是次次互怼都輸太沒面子。
“喂寶貝。”他的聲音柔和了下來,“對,林溪橋非要我請客,她自己的物理課代表還要我請,你說哪有這樣的道理?什麽?你幫我訂好了餐廳了??!你站哪邊的??!啊寶貝我沒有兇你,對不起對不起……”
李付挂了電話,氣鼓鼓地看着在旁邊一臉姨母笑看熱鬧的倆人,瞪了半晌說:“今天下午課上完,學校對面那條街的“外婆家”。”
安魚信在旁邊撐着林溪橋的肩笑得腰都直不起來,林溪橋打開微信飛了一段語音:“謝謝茜姐~下午你也來吃呗。”
楊茜秒回:可惡,今晚要加班,錯過了和漂亮妹妹共進晚餐的大好時機。
李付很悲傷,想象中的二對二的局面變成了一對三。他蔫了吧唧溜回了座位,抓起書本準備去一班上課,經過林溪橋位置的時候惡狠狠地扔下一句“惡人夫婦”,然後似乎怕被怼回來,頭也不回地一溜煙跑了。
留下兩個人面面相觑。
林溪橋:“我倆咋就惡人了?”
安魚信:“我倆咋就……夫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