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 34 章

會客間裏,陸老爺子一手掌住茶案,壓着愠怒看着對面的陸在川。

“既然是做假戲,又何苦說出來?”

空氣中緊張感逐漸明顯。

面對老爺子帶有壓迫感的眼神,陸在川淺淡一笑:“本來是要騙您老人家的,回頭想想又不屑于真這麽做。畢竟我也不是什麽人都騙的。”

說話間,他目光掃過窗外庭院裏江見月的身影。

一旁的陸逾明這時摘下眼鏡捏了捏眉心,看着他:“阿川,老爺子年紀大了,別再給你氣出個好歹,直說你到底什麽意思。”

“我的意思很明顯。”陸在川擡手将面前茶案上那一對小紅本往前推了推,仍然目不斜視地看着對座的老爺子。

“這不就是您老開給江見君的條件麽?

陸老爺子一向執着于撮合江見月和陸逾明,這幾乎是人盡皆知的事情。這次借着保住江山明月舫的名頭把這個事擺上臺面來說,就等同于趁火打劫逼着江見君賣妹妹。而且江見月本人前幾天還就真動了動把自己賣了來拯救家族産業的心思。

這,誰心疼了誰知道。

“你這是對我有怨氣,在報複我?”老爺子目光銳利看向陸在川。

“不敢。”陸在川卻只是笑笑。

“我來,是想請您老人家給個面子,睜只眼閉只眼當作好事成雙,幫把手把江家那艘小船給保下來,免得我家小姑娘傷心。”他說着,随手一指桌上那兩張假證。

還從來沒人敢把那艘百年巨舫稱為“小船”。

老爺子聽他這輕飄飄的語氣,直接氣笑了,擡手把他一指,說道:“你哪來的狗膽敢張這個口?那舫已經是廢物一件,知不知道保它要折損進去多少成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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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陸在川拿出手機點了幾下,随手滑到老爺子面前。

“這個數,夠了?”

他還真就有這狗膽。手指一動,完成了轉賬。

這時陸逾明掃一眼他手機屏幕上的轉賬金額,眉梢微微一動。

“放心,沒你們的虧吃。”陸在川淡淡看他一眼,又說,“修船和打點人脈那點小錢算我的,未來如果出現虧損,一切算我頭上。盈利的話,你們拿走。”

“我沒意見。”陸逾明嗤一聲笑,轉頭看老爺子。

然而老爺子的臉色并沒有緩和下來,反而更陰沉了。

“這像話嗎,我倒成替你辦事的了。你當我是出不起這個錢?”老爺子皺眉看着陸在川,“你別忘了,我給江見君開的條件是讓小月兒嫁進我陸家來。”

說話間睃一眼茶案上一對小紅本,語氣又更重了幾分,“且不說你弄個假東西來丢人現眼,就算是真的,我也不認。你自己照照鏡子,算是哪門子陸家人?你當我這是什麽地方,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陸在川十八歲時和家裏切斷關系,一聲不吭走得幹幹淨淨,之後将近十年間毫無音訊。對此,老爺子多少有點耿耿于懷。

老爺子這這番話說得很直白,有點難聽。陸逾明對陸在川的性格稍微了解一些,怕他當場翻臉,站起來欲開口調和幾句。

但陸在川擡手把他一擋,然後在老爺子面前把頭低下去,竟然深深一鞠躬。

“您老說得對。孫子不好,孫子知錯。我以後改。”他收起剛才那種淡漠輕飄飄的語氣,聽上去很誠懇。

陸逾明在旁邊見此情景,心裏默然一驚。

要知道不管是小時候還是長大之後,他幾乎是沒見過陸在川低頭。小時候在學校裏一群男孩子打架,他就是被按在地上群毆到鼻血長流也絕不認輸道歉的那個犟種。

另一邊,陸在川承認完錯誤,接着又拿起手機調出一個表格,重新送到老爺子面前。

“我給您老表表誠意,這是我名下所有資産,價值總和足夠買下您三個陸家。您老要是不嫌棄就笑納。”

他這話一說出來,陸逾明到底是沒穩住,詫異之下睜大眼睛:“你這是要傾家蕩産,就為了盤活那條破船?”

“不。”陸在川輕松一笑,“我是想先給自己買張回家的票,要是不夠的話,我還可以再掙。”

“你以前不是很瞧不上我們這個家麽,還回來作甚啊?”老爺子聽他這麽說,口氣多少還是比剛才好了點。

“哦,您老別誤會。”陸在川笑着搖了搖頭。

“我到現在也還是瞧不上這個家,但我喜不喜歡不重要。”他說着頓了一頓,轉頭朝窗外看了一眼。

透過雕花窗棂可以看到外面庭院裏小水塘邊,江見月像小時候一樣,蹲在那兒揪着面包喂錦鯉。

“重要的是,她需要這個家。”他接着說,“你們待她好,她看你們也像親人。她從小被家人包圍着寵着長大,但現在她自己的家快沒有了,所以以後,陸家就是她的家。你們應該也都能看出來,她對那艘船這麽深的執念是因為什麽。她是一個戀家的人,需要一個溫暖大家庭的治愈和陪伴。對她來說,我一個人不夠,所以我也需要你們。”

聽他這麽說,老爺子和陸逾明皆是一怔。

原來他這趟來,想保住江山明月舫并不是重點。

“所以,”陸在川頓了頓,分別與老爺子和陸逾明短暫對視,然後才接着說,“我先回來,再接她來,堂堂正正做你整個陸家的掌上明珠。”

他目光堅定帶有穿透力,說完便不再言語。

另一邊,老爺子神色複雜地看着陸在川,一時想不通這個小子是怎麽做到同時謙卑又傲慢地說出這些話的。

看似層層妥協,實際步步為營,一手掌控着局面,最終目的卻是為了讓他一大家人陪着他哄小丫頭開心,真有他的。

這時陸逾明适時地起身,捏了捏老爺子肩膀,笑着打破沉默:“老爺子,這也挺好,明年讓他倆給您添個小重孫女。”

陸逾明有自己的考量,此前他作為唯一家族繼承人,一人扛着全家心力交瘁,現在當然是不會介意家裏多上陸在川這麽一個行走的印鈔機。

也許是“小重孫女”這幾個字誘惑力太大,老爺子也就此借坡下驢地扔下一句:“你要回來便守規矩,剩下你們小孩家的事,我老頭子不管了。”說完便坐在輪椅上叫人推着走了。

老爺子走後,陸在川抹去挂在臉上的笑意,冷淡地看了陸逾明一眼:“你這叫空頭支票。”

什麽就直接添個小重孫女了?說得那麽容易,他現在連人都還沒追回來。

“空頭支票也簽的是你名。當哥的替你着想,別不識好歹。”陸逾明也樂得看他吃癟。

陸在川懶得跟他貧,起身欲走。

陸逾明見狀一把給他拽住:“有個事兒我沒太想明白,為什麽一定要讓家裏出面去保那條船?你既然不在乎虧損,直接搞定不就行了。”對他來說就是動動手指頭的事。

陸在川頓住腳步,轉過頭看着陸逾明。

“你陪在月兒身邊的時間比我久,你告訴我,如果現在有一個人不計回報地替她擺平所有困難,事後她面對這個人,會怎麽想?”

陸逾明把目光在他臉上停留片刻,忽然笑笑。

“懂了。”

以他一貫了解的江見月,當然是會在內心覺得又虧欠又感激,行動上想方設法地要報答回去,甚至到以身相許的程度,不開玩笑。

偏偏有的人不要感激涕零,也不要以身相許。

要心甘情願,要真的愛你。

陸在川不再言語,轉身走出門去。

“等一下。”陸逾明又給他攔住,抄起身後茶案上那兩張小紅本,略帶調侃地遞給他,“兜這麽一大圈,這兩張假證其實也沒派上用場啊,你是怎麽想的?”

陸在川斜他一眼,刷一下把小紅本抽走。

“我過過瘾,不行麽?”他冷冷地說,說完擡腿就走。

“行。”陸逾明忍着想笑,跟上去第三次把他給按住,轉頭用眼神指了指外面院子裏的江見月。

“沒看見笑模樣,還不算哄好。”

現在小姑娘雖然沒有在哭了,但光從背影都能看出憂郁。

之前有的人怎麽說來着,給他二十四小時。

“你給我抓緊時間。”陸逾明擡手看了眼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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