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Chapter19

Chapter 19

鄉間小路崎岖不平,荒草叢生。

遠遠的,蘇久言就看見了位于街道旁的三層自建宅,前坪還曬着谷子,後院則用細細的籬笆圈起一個院子,院子裏種滿各類不同的蔬菜瓜果。

蘇久言下意識地舉起了手機。

「言:照片.jpg」

「言:歡迎來到我和姥姥的家。」

蘇久言打完這行字,明明想着再補充點解釋說明,然而看着這個院子,忽然又感覺到該說的話太多,反而挑不出一個重心來。

她推開後院的門。

手機鏡頭随之旋轉,将整個後院裏的風景全部攝入小小的快門裏。蘇久言目光所觸及之處,全是熟悉的事物。蔬菜們失去了主人的照料,菜葉子泛着黃色,恹恹地趴在籬笆和泥土上。

「言:我童年就是在這裏度過的。」

「言:這個竹子上的刻痕,其實是我的身高,這是我六歲時候的身高,這是八歲時候的身高,說起來,我以前真的這麽矮嗎?這刻痕未免有些低的過分了吧。」

「言:這塊兩塊石頭原本是用來洗衣服的,不過我也沒見姥姥用過,好像是姥姥的姥姥以前常用的——」

「言:看這個雞籠,不過這其實不是養雞的,我小時候撿到過一只受傷的黃鼠狼,想養,姥姥連夜就紮了一個籠子——」

「言:我姥姥還會編籠子,厲害吧!」

她絮絮叨叨地說着,與其說是分享回憶,更像是蘇久言想做點什麽事來驅散心底的迷茫感。她根本沒期望對方回答,只要聽,蘇久言就已經很感激了。

然而,那位櫻花家的太太就像是有強迫症一般,每一句話都要單獨回複,聲聲有回響,事事有着落。

Advertisement

「狗卷棘:我不覺得矮,這個身高明明很可愛。」

「狗卷棘:确實是非常古老的洗具了,恐怕也就只有遠離人世的隐世家族們,還保留着這些古老的器具了。」

「狗卷棘:……很有愛心啊。」

「狗卷棘:确實,很漂亮。比起單純的編制手藝而言,更重要的是心意。」

「言:小黃鼠狼很可愛,但太臭了,我和姥姥把它放生到山裏去了。」

「言:我姥姥可厲害了,她什麽都會,種地會養豬,會縫紉會編織,木工活也特別厲害,我小時候所有的玩具都是她做的——」

蘇久言挪動手機鏡頭,對準靠牆的角落裏,那裏放着半人高的玩具箱,裏面的木制玩具多到溢出來。

咔嚓。

「言:照片.jpg」

「言:我小時候看到什麽新鮮玩意兒,只要喜歡,姥姥都會模仿玩具的造型,給我做一個一模一樣的……」

蘇久言僵住了。

原本,她只是随便掃一眼玩具箱,但這一眼掃過去,立刻就看見了其中一只格格不入的小家夥,它只雕刻了半截,斜斜地靠在一個大娃娃的懷裏,表面很粗糙,還沒來得及打磨上蠟。

很顯然,制作者殘留的時間太短,只好留下了一個半成品。

那瞬間,蘇久言的心髒不争氣地劇烈跳動一瞬。對于所謂的姥姥的遺物,她根本不抱任何指望。

不可思議——

姥姥真的給她留下了“禮物”。

「言:你說得對……」

「狗卷棘:什麽?」

對面很快反應過來。

「狗卷棘:你找到你姥姥留給你的遺物了?她留下了什麽?」

蘇久言拿起姥姥的遺物。

在看清楚這玩意兒造型的一瞬間,蘇久言的表情也不由凝固了。誰能告訴她,這到底是個什麽玩意兒?

嗯,單看造型——

左邊是個栩栩如生的狗頭,右邊是個活靈活現的雞頭,雖然軀幹部分還沒雕刻完畢,但大致能看出狗和雞難舍難分的姿勢,十分纏綿。

這什麽玩意兒?

誰能回答蘇久言,在生命最終的時刻,姥姥為什麽要專門雕刻這麽一個獵奇的玩意兒……等等,底座有字!

她翻開底座,只見上面十分清晰地雕刻着:

「狗卷雞」

狗卷……卷什麽?

蘇久言差點噴出來。

她英俊帥氣的本命在姥姥手裏,就這樣地變成了一只狗卷着一只雞的獵奇造型。狗卷棘要是知道,他在您心中竟然是這麽個形象,大概會委屈到哭出來吧!

這時候,蘇久言才後知後覺地想起來,在一兩個月前,自己最後一次和姥姥通訊時,确實提到過狗卷棘。

“……想要什麽,當然是狗卷棘的手辦……”

“……你問手辦?手辦就是……”

蘇久言很詳細地和姥姥解釋了手辦的定義,如今想來,那一通電話其實也藏着姥姥的小心機。但兩個人都沒想到,雙方竟然在“狗卷棘”這三個字上發生了分歧。

有些想笑。

蘇久言也确實笑出聲了。

“噗嗤……哈哈哈嗚嗚嗚……”

然而,蘇久言笑着笑着,笑聲卻漸漸變調了,聽起來就像是受傷小動物舔傷口時的細微哭聲。

她回複櫻花家的太太。

「言:謝謝你。」

「言:遺物是一個木雕,但我現在明白了,姥姥其實想給我一切我想要的東西,她留給我的,是她希望我擁有幸福。」

「狗卷棘:她最後留給你的遺物,也是你想要的東西是嗎?」

「言:沒錯,那是一個……」

蘇久言卡殼了。

她低頭看了一眼“狗卷雞”,土狗和公雞以無辜的豆豆眼回望他,再看一眼翻譯器,她和翻譯器大眼瞪小眼。想要在一個詞裏,翻譯出狗卷棘和狗卷雞之間的同音詞誤會——

完全做不到啊。

蘇久言選擇放棄。

「言:是的,姥姥給我做了一個狗卷棘的木雕,因為我最喜歡狗卷棘了,所以姥姥制作了一個狗卷棘的雕像留給我。」

「狗卷棘:?!!!」

「狗卷棘:你說什麽——?!!!」

幹嘛這麽吃驚?

蘇久言檢查了一遍自己剛剛的留言,非常正常,就連狗卷棘和狗卷雞的謬誤都沒有提,為什麽櫻花家的太太會這麽吃驚?

「言:對啊,姥姥留給我的就是狗卷棘的木雕,因為我最喜歡狗卷棘了。」

「狗卷棘:……」

「狗卷棘:……………………」

對面好像經歷了非常激烈的思想風暴,蘇久言能看到對面的“正在輸入中”的光标一直在閃動,好像突然信號不好,直接斷線,又好像忽然挨了一擊核彈,整個人直接蒸騰成塵埃。過了幾分鐘後,櫻花家的太太才仿佛擠牙膏般地擠出幾個字。

「狗卷棘:……你喜歡狗卷棘?」

「言:不然呢?」

「言:我喜歡狗卷棘,這不是超明顯的事情嗎?!」

對面的櫻花家太太還在卡殼。

「狗卷棘:我以為你只是……」

「言:以為什麽?」

「狗卷棘:……說話風格比較誇張。」

哪裏有誇張!

大家上網時不都這麽說話嗎?!

「言:絕對沒有一絲誇張,我對狗卷棘的愛就是這樣熾熱真摯,我每一句話絕對都源自真心,我是真心實意這樣想的,所以才說那些話,絕無一絲虛假。」

櫻花家太太似乎又陷入失語狀态。

她真的很害羞。

「狗卷棘:但是,但是……明明之間都沒有相處過吧,僅僅只是了解他的一些事跡,就喜歡上,未免有些太輕率了吧……」

狗卷棘可是她的紙片人男神诶!

就是因為接觸不到,才完美無缺啊。

「言:我喜歡狗卷棘……」

「言:那當然是因為,他就是世界上最美好的存在啊。」

「狗卷棘:!」

「言:太太,怎麽是這樣的反應啊?」

「狗卷棘:……我有點懵。」

「狗卷棘:你覺得狗卷棘就是世界上最美好的存在,這是不是有些……世界上明明還有很多很美好的事物啊。」

「言:那不一樣!」

「言:美好的事物當然很多——」

比如說,那漫天遍野的紙片人。

但是——

「言:可只有狗卷棘,我在想起他的時候,心情才會不由自主地雀躍起來,每次都會由衷地産生,啊,能遇到他真的太好了——」

「狗卷棘:……」

「言:如果用《小王子》裏的話來說,那就是,縱然世界上有千千萬萬朵玫瑰花,但只有唯獨那一朵玫瑰,是特別的,和千千萬萬人都不一樣。」

櫻花家的太太又不說話了。

這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兩人的聊天忽然陷入了莫名其妙的沉默,片刻後,對面才十分凝重地回複。

「狗卷棘:……………………」

「狗卷棘:對不起。」

「言:太太幹嘛道歉啊?」

「狗卷棘:現在的我好像回應不了這樣的感情。」

「言:沒關系,我不介意。」

只要太太乖乖産糧就好。

只要有糧,蘇久言就很滿足了。

「狗卷棘:而你姥姥的遺願,我也明白了。」

「狗卷棘:好的,我明白了。」

等等,你明白了什麽?

「狗卷棘:我會竭盡全力來履行你姥姥的遺願——」

啊,太太,你在說什麽?

遺願?

什麽遺願?!

蘇久言困惑不解地看了一眼手中的“狗卷雞”木雕,她應該沒說什麽奇怪的話吧?雖然這的确是姥姥的心願,但是,應該只是姥姥純粹地期望她能得到所有喜歡的事物。

而現在……

哦,對了!

她懂了,太太的意思就是産糧啊!

産狗卷棘的糧,完成姥姥沒有完成的木雕手辦,櫻花家的太太應該是這個意思。蘇久言有些好笑,也有些感動。

「言:謝謝。」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