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 18 章
橘黃色燈光打在身上,夏知韻頭腦風暴地分析着這句話的意思。
是真的不想去而拒絕,還是有別的原因導致溫予卿沒辦法出門呢?
【那你最近什麽時候能有空?】
從聊天框裏都可以感知到的失落,溫予卿坐在桌前,羸弱纖細的手臂上是一道長長的口子,往外滲着血,嫣紅滴落在白色的毛絨地毯上,開出血花。
揪心地疼,溫予卿卻兩眼空洞地低頭看着傷口,冷靜又熟練地給自己包紮。
房間外依稀能聽到男女的争吵和打罵聲,以及玻璃落在地上摔碎的聲音,對這嘈雜的一切,溫予卿卻似乎毫不在意,甚至能勾唇回複夏知韻的信息。
【再等等好不好?最近可能沒辦法】
平時被傷到的地方還可以用衣服擋住,但是如果去試禮服的話,傷口就暴露出來了。
溫予卿不想讓別人看到,尤其不想讓夏知韻知道。
“喝喝喝,你早晚喝死在外面!”
“老子一天到晚在外面辛辛苦苦賺錢,臭娘們你沖誰嚷嚷呢!”
外面又傳來嘭的聲音,也不知道是什麽重物又被推倒了,其中還交雜着女聲的尖叫和咒罵,然後是因為□□的疼痛而撕心裂肺的哭喊。
這樣的環境,坐在卧室裏的人早已習以為常,像是吃飯喝水一般,三天兩頭就要上演一次,而她常常是那個被倆人之間的打罵争吵誤傷的人。
當然,也有可能是故意為之,她的那位嬸嬸以前摔杯子都能精準地砸在她的額頭上,那個時候的溫予卿才十歲不到。而面對這種場景,溫悅早就兩耳不聞一般離開家出去找那群朋友了。
【行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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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知韻想關心又不知道該從何說起,發出去的話幹巴巴的,【那晚安,我要睡了,早點休息】
猶豫了半晌,又補了一句,【不要太難過了】
發完夏知韻就縮回了被子裏,小巧的耳尖掩在柔軟的棉被裏,偷偷染成緋色,旁邊的手機又響起聲音,夏知韻想看又不敢看。
她是想讓溫予卿不要因為爺爺下午說的話而回想起傷心往事,同時又覺得溫予卿現在好像不是很高興的樣子,但是她不知道原因,溫予卿也并不想說出來。
十有八九又是因為家裏的親戚吧,但是既然溫予卿不想說,那她就當不知道好了。
這種話真不像她平時的風格,連她自己都覺得怪怪的,溫予卿估計又該捉弄她了。
果然,那邊的回複是:【?】
【怎麽這麽關心我啊】
【我記得年年說過最讨厭我這種人來着】
夏知韻本來還小鹿亂撞的心情轉為羞恥,這幸災樂禍又自戀的樣子,看起來可不像是心情不好。
【啊對對對,我關心我女朋友不是應該的嗎,一句話你也能腦補這麽多】
果然就不能和這人好好說話,但是她現在已經摸到了對付溫予卿的方法,就是比她更不要臉就好了。
對面的人很久沒有回複,似乎是找不到應對的辦法了,然後某位夏姓同學就開始更加肆無忌憚。
【怎麽不說話了?我女朋友人呢?】
(要老婆親親jpg.)
(老婆貼貼jpg.)
(我那麽大一個老婆呢jpg.)
【溫予卿你去哪兒了!真沒意思(哼)】
溫予卿勾唇看着對面的人在那裏自賣自誇,像是一只打了勝仗的小老虎,扭着屁股張揚地炫耀自己的勝利,一副小驕傲的樣子。
幼稚。
【哪裏來這麽多表情包】
嗯?重點是這個嗎?
夏知韻一時沒反應過來,老實地回複,【剛剛存的】
溫予卿滿意地點頭,外面傳來一陣極響的關門聲,接着沒一會兒是上樓的腳步聲,然後她的卧室就被人用力敲響了。
“出來把外面收拾了!”
溫予卿原本柔和的目光瞬間冷冽,閉了閉眼再睜開,又變得異常平靜,一雙眸子似深不見底的深淵,難以揣測。
【晚安,要早點睡覺】
【一定會穿給你看的】
夏知韻半張臉掩在被子下,看着這句話不禁眼眶發熱,有些燙人。
她的本意是在生日會上看到溫予卿穿着她挑選的禮服,戴上那條項鏈,光是想象一下,都覺得奪人眼球。
溫予卿身上的氣質太過于與衆不同,那種病弱的氣息,給人的第一感覺不是病怏怏,而是血夜裏在冰霜般月光照射下,古堡中沉睡而醒的血族美人。
優雅,神秘,高貴,冷血。
夏知韻突然覺得,只穿給她看,好像也不錯。
*
第二天一大早夏知韻就帶着夏小年去了寵物醫院,小祖宗現在被養得又胖又嬌,完全沒有了剛被撿到的時候的可憐樣。
才剛走出醫院的大門,李懷德就已經在等着了。
“李叔,您怎麽知道我在這兒?”
還有一副為難又勢必要把她架走的态勢。
“他又想做什麽?現在都已經開始派人跟蹤我了?”夏知韻的臉色不怎麽好,微眯着眼,竟還真有一種壓迫感。
“不是,是我問過你張嬸才知道你在這裏的,夏董說想見見小姐,過幾天是你的生日宴,夏董他...”李叔眉心輕皺,說到底他也不怎麽想當這個傳話筒,哪有做父親的趁着女兒剛成年就想着要聯姻了。
本來夏常庚教給他的說辭是回家商量一下生日會的事項。
但是家裏明明坐着外人。
這人早早就被銅錢蒙蔽了雙眼。
李懷德實事求是地說道,“大小姐,夏董他是想趁着生日會給你介紹聯姻的對象。”
“聯姻?”
夏知韻這次是被真的驚到了,說是父女,他們這些年井水不犯河水,過得也算還好吧,夏常庚這麽多年沒管過她,現在竟然要讓她去聯姻?
眼看着壓不住心氣的小孩子就要暴走了,李叔把人拉住,送進車裏,語重心長地說道,“先別生氣,光是你爺爺和你小姨那邊都不會同意,他現在只是偷偷瞞着想讓你先見面。”
但是後面這人會不會真的因為貪心做些什麽出格的事,現在看起來還真難說。
而且這主意還是陸婉在旁邊煽風點火提出來的,倆人謀劃了這麽久,那就不是夏知韻鬧鬧脾氣就能解決的。
“那您還要帶我回去?”
李懷德在心裏嘆息,“小姐,夫...你母親的股份是屬于你的東西,到現在都還被夏董握着,你還沒有那個能力,要沉得住氣,不能把他惹急了。”
一提到母親,夏知韻安靜了下來,失力地靠在後座上,望着窗外飛過的景象,眼眶紅紅的。夏小年似乎是察覺到了主人的情緒,在貓包裏看着夏知韻。
夏常庚能走到今天這個地步,不知道從許家吸了多少血,這個公司裏傾注了夏知韻母親幾乎所有的心血,到現在卻成了別人的東西。
她任由自己堕落,沉淪,不願清醒,是不想面對這一切,每每想起那年輕卻已經模樣蒼老的女人臨走前空洞的眼神,都如噩夢一般讓夏知韻慌張驚醒。
車裏是安靜的沉默,李懷德開始給人出主意,“小姐今天更應該回去,能更好打消對方的念頭。”
此刻黑色的轎車停在一個紅綠燈路口,夏知韻無意往旁邊撇了一眼,瞳孔微擴。
很熟悉的背影,熟悉到讓她心窒。
溫予卿和一個年紀相仿的男生坐在一家店裏,透過明亮的玻璃窗,倆人談笑甚歡,那個男生看起來興致很高,她也從來沒有見過溫予卿對除她之外的誰露出這種耐心的樣子,心情似乎很不錯。
明明昨天晚上拒絕了和她一起出來,她還以為溫予卿是遇到了什麽不開心的事,現在卻安然自若地和別人坐在一起。
夏知韻抿住了唇,移開目光,本來就低沉的心緒這下子更加酸澀,緋紅的眼眶中,視線模糊起來。
她不該胡思亂想的,萬一那只是溫予卿的某個親戚呢?而且她有什麽吃醋的資格啊。
或許是現在的心情實在太過于陰郁,夏知韻有些無理取鬧地拿出手機發來一條消息,車子卻在此刻啓動了,一陣恍然,她最終還是沒能點擊“發送”。
喜歡是真的能讓一個人變得患得患失,連夏知韻都逃不過。
回到夏宅,果然像李叔說的那樣,除了夏常庚之外,還坐着兩個人面生的人,一個已經中年,另一個看起來大概有二十多歲的樣子,模樣周正,看起來倒是還不錯。
但是那眼神自夏知韻進來以後就開始滴溜溜地打轉,讓人生厭。
夏常庚是想讓她和這樣一個人結婚嗎?還真是被沖昏頭腦了。
“爸爸,您突然叫我回來是有什麽事嗎?”
驚喜又意外的語氣,甚至眼裏都含着淚光,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多久沒有見過了。
讓夏常庚一時都沒有反應過來,呆愣着不知道夏知韻是在唱哪出。
但是夏知韻這個态度對他來說也有好處。
“年年啊,爸爸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霍叔叔,是爸爸生意上的合作夥伴,這是你霍叔叔的兒子,今天剛好來家裏做客。”
夏知韻露出拘謹又怯懦的樣子,“爸爸,不是說生意上的事我不要插手嗎?之前我還聽見你說妹妹将來在夏氏一定能有所作為的。”
坐着的倆人果然露出一副猶疑的模樣。
夏常庚臉上的笑容僵住,先不說他什麽時候說過這種話,夏知韻今天的表現明顯是給他擺了一道。
在裝傻而已。
“胡說什麽呢,都是我的孩子我怎麽可能會區別對待呢,你從哪兒聽說的?”
夏知韻無辜地眨眨眼,“那可能是我記錯了吧,這麽多年都不能在家裏住,小時候的事确實記不清了。”
坐在沙發上的人已經面色不善地起身,“公司突然出了點急事,今天就先告辭了。”說完也不等人回話,徑直扭頭離開。
生意場上,聯姻是需要選取有利用價值的人的。
夏常庚的臉色陰沉,夏知韻卻不怎麽在乎地靠在沙發上,毫不畏懼地迎上夏常庚的目光。
“你知不知道你搞砸了多大一樁生意?”
“按照商人的思維,你把夏紫涵嫁過去,你賺的錢不是會更多?”
“我這種沒什麽用的棋子,你把我嫁過去了以後,被反咬一口也說不定。”
夏知韻桃花眼裏潋滟着輕松和淡然,起身走向別墅大門,經過夏常庚身邊的時候放低聲音說道,“你不覺得你那個沒有背景,又整日在你面前耍些小心思,将來甚至會威脅到你地位的女兒,才是最大的隐患嗎?”
夏常庚皺緊了眉,看着這個和平時完全不同的人慢悠悠離開的背影,真的思考起了夏知韻的話。
他似乎還真是一時沖動了,夏知韻那邊有許沫,許沫對夏知韻寵溺極了,會不會和他鬧起來并不敢确定,哪怕是他的計劃真的成功了,老爺子那邊也難說會做出些什麽。
夏紫涵,今天這場見面,這個女兒的确也在旁敲側擊地提建議。
而夏知韻……
他有必要重新審視一下這個女兒了。
距離公寓還有一段距離,夏知韻讓李懷德把自己放下,背着貓包獨自走在冷清的街道上。
冬夜的寒風刺骨凜冽,華燈初上,那個背影看上去就孤單極了。
好不容易從夏常庚那裏脫身,也讓夏知韻更清醒地認識到,自己和那個人真的一點父女情分都沒有了。
但是爺爺年紀大了,這件事又不能告訴他,老人家受不了的。
周圍偶爾路過兩三個歸家的行人,有推着推車的小販,也有緊緊擁在一起的戀人,或者是溫馨和睦的家人,夏知韻突然就很想掉眼淚。
手機傳來一聲震動,夏知韻停下腳步,拭去眼尾的濕潤,慢半拍地拿出來,是溫予卿發的。
【年年,你回頭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