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故夢

故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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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的綿長,如同過了很久很久那樣,久到兩人之間的空氣都變得十分地燥熱,一場黃粱夢,卻讓人難以從夢境當中抽身而出。

一時之間,胥堯竟然分不清什麽才是真實、什麽才是虛幻。

只覺得神醫谷裏頭的蟬鳴聒噪,都已經是深夜了卻還叫個不停,實在是太吵人了。樂筝鳶怔怔地看着胥堯,臉上紅了一大片,卻也不知道下一步的動作。

僅僅只是将兩瓣唇靠在一塊,就已經足以讓他感覺到臉紅心跳了。

胥堯睜開了眼睛,眼中明滅起伏,如同沾了露水的粉豔桃花,入眼全然都是少年的臉龐,竟然逐漸清晰了起來,每一寸的肌膚、每一根睫毛都入了胥堯的眼睛裏。

渡過去的空氣又被送了回來。

他擡手扣住樂筝鳶的腦袋,穿過萬千的煩惱絲,側過頭吻住一側的唇角。

樂筝鳶的臉更紅了。

他用了點力氣将胥堯從自己的胸前推開,“授受不清、授受不清。”

胥堯樂了,偷親自己的人明明是他,怎麽鬧得和自己占了他便宜一樣,“難道剛才不是你先挑逗的嘛?怎麽做了壞事就不想認了?”

“沒有的事...我就只是想看看你睡着了嗎?”樂筝鳶神情凝重,正兒八經地說道。

但胥堯是不信的,怎瞧着這動作熟練,怕不是第一次了。他往樂筝鳶那處勾了勾小指,小指上的指環閃爍着銀白色的金屬光澤。

樂筝鳶湊了過來,将頭貼近胥堯的一側,幾乎可以聽見噴薄的鼻息。

“你是不是不會換氣啊?”胥堯故意放軟了聲音,直覺告訴他,樂筝鳶是個純情的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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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什麽氣?”樂筝鳶呆呆的問道,有些不太明白,“不需要換氣、吧?”

“試一試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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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清冷,照拂在大地上,神醫谷中寒潭凄冷,一輪彎月倒影在水面上,而這寒潭之中,卻是除了胥堯之外再無二人。

容易拿着白瓷裝的小藥瓶,本來這藥也不是給胥堯準備的,但說來也巧合,這次撿來的人和上次撿來的人都是因着蠱毒受害,多多少少有些共同之處。他費心費力研究了多年,正愁沒有一個試驗的人,沒想到讓胥堯給撿了一個便宜。

是藥左右三分毒,吃多了也對身體不好,但勉勉強強可以吊着個命,總不會比現在更糟糕了。

夜路不好走,容易練就了聽聲辨位的本領,神醫谷中是在是安靜,他也走了很長時間才摸到了寒潭邊上。

只聽得微微的喘息聲,讓人不由浮想翩翩,空氣中傳來了□□的味道,很難不讓人想到一味名為石楠花的藥...容易皺了皺眉頭,是誰在這裏放肆,真把神醫谷當青樓了不成,給錢就能随便進出嗎?

可仔細一聽,似乎又只有一個人。

聽了半晌,容大谷主才恍然大悟,原來是春夢了無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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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退了下去,烈陽從東邊升起,胥堯迷迷蒙蒙地睜開了眼睛,叫了聲。“筝鳶?”

“嗯?”

居然不是夢,再仔細一聽,意識到這并非樂筝鳶的聲音,反而是容易的。往身後看去,果不其然,一身吊死鬼一樣的衣裳,也不知道容易是站了多久。

“怎麽想你的小情郎了?”容易慢慢摸到胥堯的手腕上,認認真真地把了把脈,“解鈴還須系鈴人。要想完完全全解除掉你體內的蠱蟲,只能找到那個給你下蠱的人拔除蠱蟲,否則再怎麽看都是朽木一株,怎麽也活不成了。”

說着容易往胥堯懷中丢了一瓶素白的小瓷瓶,“裏頭是藥丸,一共十三枚,一月一枚,能吊你一年的命。”

“一年之後呢?”

容易偏頭想了想,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那就等着黑白無常來收你的命好了。”

胥堯收緊瓶子,打開一聞,清冷的梅花香撲面而來,而神醫谷內天氣炎熱,并不适合梅花生長,他擡眼看了看容易,更加覺得此物珍貴。

“得了得了,既然你不稀得待在我這神醫谷,那就趁早出谷去,正好我也去看看那傻小子怎麽樣了。”

容易解開了胥堯身上的鎖,讓他從寒潭裏起來,并且丢給他一件看上去有些年頭了的裙袍,“你身量高,不知道穿不穿得下,将就着吧。”

怎麽不知道這神醫谷谷主還有異裝的癖好呢?胥堯不禁腹诽,轉念一想,自己還不是扮着女裝偷生着嘛。

容易心底發毛,總覺得有人在背後說他的壞話。

“那谷主,背過身去?”

容易別扭地轉過了身,他明明是個看不見的瞎子!

胥堯換下濕漉漉的衣服,将上頭的髒污洗幹淨擰幹後,對容易鄭重道,“多謝谷主,以後若是有求,胥堯在所不辭。”

“這話聽得多了,做到的沒幾個人。”但容易卻沒有放在心上,只覺得胥堯是在放屁而已,畢竟...還沒有閉谷不出之前,他曾救下過數以千計的人,幾乎每一個都說要償還他的恩情,但做到的呢?寥寥無幾,能不反刺他一劍,他便覺得好了,“但之前的第二件事,我突然想到了需要你做什麽。”

“什麽?”

“幫我找一個人。”

..

無名村內,薰正守在巫婆婆的房外,不讓其他巫族的人進去,百無聊賴之下,薰只能拿根藤條在地上畫着鬼臉。

之後便又覺着無聊,一邊想着前幾日的仙女姐姐去哪裏了,一邊又很想聽無婆婆和那個暴力狂在說什麽。

透過窄窄的門縫,薰半個身子都貼在門上了,極力想要聽清巫婆婆和樂筝鳶在說些什麽。

屋內,巫婆點燃了蝶夢香,透過蝶夢稍稍蒸騰而起的煙霧,她似乎是能看見過去和未來。

樂筝鳶靠在床上,他身體還未完全好,沒想到才過去幾年,他體內的蝶夢香就已經削弱到這個地步了,居然連神醫谷的蠱蟲都不能完全抵擋住了,不過還好,他見到了容易。

巫婆佝偻的身軀說明她已經不再年輕,臉上的褶皺似山壑。

“已經過去八年了吧。”

樂筝鳶冷冷的瞧着巫婆:“是啊,從那個毒窟裏出來,是有八年了。連我自己都沒想到,我可以活着出來。”

巫婆不語。

“那些個日夜,我眼瞧着和我一道進去的孩童一個個被蟲蟻咬了個遍體鱗傷,渾身腫脹,但只有我活下來了。”樂筝鳶不願意回憶自己的孩提時光,但看到這個外表無辜的老人,他又忍不住吐露自己內心的傷痛,“我從那個暗無天日的洞窟裏爬了出來,但你們似乎一點也不開心,并且在我的背上打下了醜陋的烙印。可那時候...明明我的皮肉都快腐爛了。”

樂筝鳶說着,輕笑了一聲。

“你們覺得我不會說話,不會喊疼,所以連止疼藥都不舍得給我用一下,到現在,那個圖騰,都讓我覺得惡心。”

巫婆的眼睛渾濁,不知道在想什麽,或許從少年的誕生之日開始,他們做什麽都是徒勞,不論做什麽努力,他都能活下來,并且完成他的使命。

“鳶,那只是一個儀式。”巫婆顫顫地開口,她在蝶夢之中看見了漫天的火光,和巫書上所言一樣,會有一子混血,滅巫族,燒村落。

樂筝鳶聽到巫婆開口卻是呵呵笑了,“儀式?儀式!那你知不知道,那個儀式是要我們的命。”

他痛苦地閉上了眼睛,兒時同伴的慘叫和屍體僵化腐朽的場面在他的腦海裏浮現,他幾乎已經要忘記了,可當他回到這裏的時候,回憶叫嚣着從腦海伸出不斷上湧,不斷地告訴他,他在這裏長大,在這裏被殺死,可他已經不再是之前那個小孩了。

他現在有能力、有計謀、有權利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因為我是混血的雜種,所以我活該被咬得千瘡百孔嗎?所以我的朋友活該化作皚皚的白骨永眠在那個洞窟!你們...”樂筝鳶說道此處咳嗽了幾聲,竟然咳出了鮮血,他就這樣嘴角洇着血,灰色的瞳孔如同底下羅剎索命,“全部該死。”

“總有一天,我會讓你們将我之前所體會過的痛、一個個嘗遍。”

巫婆熄滅了蝶夢,拄着拐中蹒跚着腳步,她的腳很小,和十二三歲的女子一樣沒長開,她來到樂筝鳶的床邊,“這是你的命。”

樂筝鳶握緊了拳頭,兇狠的目光直視着巫婆,“我不信。”

薰在外頭聽了個七七八八,倒有些渾身發寒的感覺,身後涼嗖嗖的,她怕她再聽下去就真得什麽都知道了,趕緊溜回了門口,繼續在地上鬼畫符,可方才巫婆婆和樂筝鳶說得話,就像刻在她的腦子裏那樣,不斷循環往複地播放着。

她突然想起,自己應該是見過樂筝鳶的。

在那個儀式上,血流了半盆,等儀式結束人走光後,她問他,疼不疼,然後給了他一顆蜜餞。

薰以為,那個少年早死了。

風刮過薰的臉龐,擡起臉,看見了闊別好幾天的仙女姐姐。

“仙女姐姐!”她喊道,然後一支帶着火焰的三棱箭,直接刺穿了薰的喉嚨,“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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