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倔強
倔強
叩叩兩下。
袁意平用手敲門框。
莊弦琰往床上一趴,沒理他。
“拿了我的蛐蛐,就是和好了。”
袁意平說一句。
和好個鬼!
最好一輩子都不要再見你和那陰陽怪氣的太子爺!都滾都滾!
莊弦琰抓起枕頭就往自己腦袋上蓋。
香包骨碌碌滾到脖子旁邊也沒發覺。
原以為不理他就會走,哪成想這袁意平也不是好惹的,直接開門就進來了。
開門聲很小,腳步聲也很小,枕頭底下的人沒發覺。
“捂得可真嚴實。”
直到那人近在咫尺說了一句,有種五雷轟頂的感覺。
“啊!”
莊弦琰吓得不輕,即刻扔了枕頭,腳擡起來就往袁意平肚子上踢。
袁意平沒想到他會踢過來,下意識拿手遮住肚子,卻不想弄巧成拙,一把抓住了這小皇子細瘦的腳踝。
他愣住,小皇子也愣住了。
兩顆腦袋擡起來,視線相觸,空氣也着了火似的滾燙。
袁意平看着這小皇子被枕頭憋得通紅的臉,胸中不知什麽情緒燒起來,燒得心都跳得快了。
莊弦琰本來就白,這下更像個剛熟的蜜桃,白裏透紅,眼睛裏剛剛還有血絲,現在恢複清明,清澈得誘人。
袁意平就這樣看着,竟然都忘了還抓着他的腳踝。
莊弦琰也沒收回神,愣愣由他抓着,那腳踝處傳來的溫熱直直沿着血管燒到耳根來。
兩人就這樣呆着,窗外的麻雀都叫了好幾聲,他們也沒反應過來。
突然,莊弦琰實打實地踹上袁意平的肚子,怒喝一聲“幹嘛呢!”。
袁意平吓一跳,心虛地松了手,心髒卻還是在胸腔撞個不停。
“我沒讓你進來,你還真敢進!”
“好大的膽子!”
莊弦琰收回腳,惡狠狠瞪着床邊人。
袁意平清清嗓子,兩只手不太自然地在背後交握,
“五皇子不說話,我就當你答應了。”
他說完,身子微微側一下,瞥見什麽東西,
“五皇子真把那香包放枕邊了。”
“什麽?什麽香…”
莊弦琰怒吼一句,左右亂看,然後猛地抓起今早那個宮女拿進來的香包,
“這個是你送的?!”
“拿走!我不要了!!!”
他将香包朝袁意平身上一丢,轟隆一聲就躺在床上背過身去。
袁意平游刃有餘接住那香包,在掌心抛兩下,看這小皇子倔強的後腦勺,喉嚨突然癢起來。
“哈哈,哈哈哈哈….”
“見過倔的,沒見過像你這般倔的。”
他就這樣笑出聲,那香包的氣味竄入鼻腔,心曠神怡。
而躺在床上的小皇子不淡定了,一雙眼睛睜大滴溜溜轉,脖子裏好像塞了一塊鐵板,想回頭,又不肯。
而心髒沒法控制,自顧自跳得歡快。
這還是他第一次聽見袁意平的笑聲。
好聽。
那他笑起來,肯定也很俊吧。
—————
那天莊弦琰說了一通重話才把袁意平趕走。
本以為他不會再來了,哪成想袁意平和一只蒼蠅似的,每天都來。
而且還是專挑夜裏來,刻意避開了甘如樂。
莊弦琰白天應付甘如樂,晚上給袁意平甩臉子,他甚至懷疑這倆人是不是約好的。
今兒好容易甘如樂走得早,莊弦琰難得清閑,叫了個宮女守着在石桌上借着黃昏看起他的寶書來。
光線很暗,他拿手比着字,眉頭皺起,像個剛識字的小孩兒。
突然,他聽見身後有什麽聲音,像是守着他的宮女走開了。
腳步聲接近,他擡眼瞟一瞟天色。
今天袁意平來得挺早,天都沒黑。
少年暗暗攥緊拳頭,感覺到那人越來越近,冷不丁就在石凳上轉身,一拳朝那人胸膛去了。
“都叫你別再來了!”
拳頭在宮女太監們的驚叫聲中被捉住,莊弦琰猛地擡頭,對上池熙元的眼睛,手腕立刻失了力。
“太…太子…”
“太子殿下可傷着了?”
太監跑過來,還沒接近池熙元就被他擡手趕走了。
“五皇子以為是誰?”
池熙元笑嘻嘻問一句。
莊弦琰收回手,馬上行個禮,
“回殿下,沒有誰,是我亂說的。”
“哦?亂說的…”池熙元的視線突然往上瞟,看着不遠處什麽東西,
“那這是什麽?”
莊弦琰刷一下轉過身,就看見袁意平那家夥從牆頭躍下來,黑色外袍随風飄起又落下。
來得…真巧啊。
“五皇子和袁公兒玩的什麽新花樣?本王可從沒聽說袁公兒進太醫院要走牆頭。”
池熙元的嘴角高高揚着,目光粘在他窗邊鬼鬼祟祟的人影身上。
莊弦琰知道編不下去,只好攥着衣袖說,
“是…是我吩咐,他要是進來要即刻通報。”
“從那以後他就不走大門了。”
池熙元點點頭,一只手扶在下巴上,
“那是,他要見人,天王老子來了都攔不住。”
“诶…”莊弦琰眼睛還盯着袁意平,這太子的注意卻轉開了,
“這本書是你的?”
石桌上的書突然被拿起,莊弦琰吓了一跳。
“是我的…”
那大夏太子不由分說拿着書翻了兩頁,臉上有些不耐煩,還有些不解,
“這書上面的鬼畫符到底是什麽,讓你和袁公兒都看得津津有味。”
“什麽?”
莊弦琰的心髒抖一下,拳頭攥得更緊了。
“袁公兒也看了?”
“是啊,”那太子一臉無辜,“先前袁公兒非把這書放在東宮的書齋裏,每天他都來看….”
“太子殿下!!”
袁意平的聲音突然竄出來打斷,盡管那太子要講的東西都講得差不多了。
可這一嗓子屬實把莊弦琰吼愣了。
他越想越不對勁。
袁意平這是…在心虛麽?
莫非他也能看得懂這本書?
—————
“這書究竟有什麽稀奇,叫你們看得如癡如醉?”
池熙元饒有興趣抓着書頁翻起來,
“莫非…你們有什麽秘密瞞着所有人不成?”
“不敢。”莊弦琰即刻開口,忍不住偷瞟袁意平一眼,
“不過是亂塗亂畫的圖案,看着好玩罷了。”
因為除了他之外的所有人,都是看不到字的才對。
“袁公兒也是如此?”
少年說完,目光炯炯盯着袁意平。
袁意平清兩下嗓子,眼底的慌張轉瞬即逝,
“像未明事理的小孩所作,覺得有幾分有趣。”
莊弦琰微微眯起眼睛,仔細打量他的表情,視線針一樣鋒利。
池熙元的目光則在他兩人之間打轉,挑起嘴角一副将信将疑的模樣,
“當真如此?”
莊弦琰低頭,還要解釋,卻被一個突兀的聲音打斷。
“老奴參見殿下。”
三人同時望過去,只見當初接莊弦琰進宮的那個公公出現在太子身後,彎腰行禮。
莊弦琰聽說,這公公在宮裏已久,加起來伺候過三個大夏皇帝,地位不可小觑。
“羅公公怎麽不在祁承殿,親自到這兒來?”
果然,池熙元轉身把他扶了起來,表情也收斂很多。
“回殿下,”羅祥直起身,看着池熙元的臉還是笑着,語氣溫和,
“是皇上宣殿下去祁承殿議書,老奴想着也有幾日未見殿下,便去了東宮。”
“聽說殿下在太醫院,擔心殿下身子不适,便火急火燎趕來了。”
池熙元搖搖頭,把手裏的書放回石桌上,指了指站得繃直得莊弦琰,
“并非身子不适,來這兒找五皇子說說話罷了。”
羅祥的視線于是擡起來,落在莊弦琰臉上。
他眼角突然笑出兩條紋路,很慈祥,和之前恭敬卻生疏的感覺完全不同,
“殿下與五皇子年歲相仿,想來話也多些。”
“五皇子性格活潑,殿下喜歡也是情理之中。”
“那便有勞五皇子在宮裏這段時日,多來東宮走動走動,太子殿下也好與五皇子多說些話兒。”
莊弦琰聽得雲裏霧裏,嘴上卻慢吞吞答應着,
“啊,好…”
“也有勞袁公兒,在五皇子的婚事上多操些心,替五皇子分擔。”
袁意平點點頭,那羅祥手一招,便有一個太監走上來,
“近日秋冬交接,天涼風大,以後給太子殿下備人身豬肚湯的時候,也給五皇子備一份,可別叫五皇子着了涼。”
莊弦琰有些驚訝,可那公公看他的目光突然慈愛得很,不容拒絕。
“謝羅公公挂念。”
那公公于是點點頭,和池熙元轉身走了。
一直到他們消失在太醫院,莊弦琰還懵懵的。
突然,他想起身邊還有個人,眉毛立刻垮下來,斜他一眼,
“說吧,天天來找我到底什麽事。”
袁意平雙手抱胸,一本正經,
“陪你解悶,這算不算正事?”
莊弦琰幹脆正對他,瞪眼,
“先前故意藏我的書,這會子就願意陪我解悶,誰信你!”
明明這樣說着,心髒卻撲通跳個不停。
就在這時,一個女聲傳過來,尖利得很。
“皇兄!!”
莊弦琰回頭,眼神冷下來。
莊如婕無視他的刻意疏遠,慌慌張張跑過來,抓了他的手腕就說,
“康有寧的屍首找到了!”
“現下只怕已是送回郦國出殡了!”
她說完這話,天上就轟隆一聲,衆人都吓了一跳。
除了愣在原地的莊弦琰。
“你說什麽。”
豆大的雨砸在鼻尖,一顆,兩顆,然後全身都被雨淋得失去知覺了。
莊如婕慌忙躲雨的身子他看不見。
那些宮女太監端着藥材跑來跑去的身子他看不見。
而他身後站着的那個人,和他一樣安靜。
似乎是早料到會有這一天。
又似乎是想鑽進這小皇子的地界,再陪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