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路唸柚的心口像是被潑了一盆溫熱的海水，小時候路媽就告訴她，做人不能太執拗。路媽說她接手過的很多轟動的刑事案件，很多時候并不像是大家所猜想的那樣有多複雜的糾葛或者多深的仇怨，一些案例就是由很小的口角沖突引發的。所以路媽說做人頓感，有時候是一種福分。
路唸柚并非天生如此，但這樣的成長環境下，讓她常常有意識的避免沖突，不讓自己陷入執拗的情緒中。
日子久了，她養成了較好調節情緒的能力，也懂得分散注意力讓自己不去鑽牛角尖。
雖然沒看到時間，但路唸柚已經清醒了，她起床洗漱收拾東西，都整理的差不多時看見客廳的鐘表知道自己比預計早起了一個小時。
劇本被套上封皮又被挂上了一個讨喜的夾子放在包裏，路唸柚重新去卧室取回手機時盛策已經坐在車裏。
司機開車，他在看手機，冬日的晨光從半落的車窗中透進來灑在他的黑色發梢。
路唸柚沒想到這通視頻通話竟然持續了一整晚。
她說：“我要去上班了。”
盛策的視線微微下落，落在鏡頭中她的臉上，他“嗯”了一聲。
他沒有下文的反應讓路唸柚意識到這通視頻通話還沒盡頭，她問：“能挂斷麽？”
盛策在用手機回複郵件，只分了小部分注意力給她：“你覺得呢。”
但這小部分注意力足夠路唸柚受到牽制。
路唸柚提醒他：“工廠的貨只能堅持到過年。”
盛策：“我知道。”
即便受制，也是有期限的，路唸柚沒再争執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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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策鏡頭中的那抹陽光濃烈，幫了路唸柚一個忙，她說：“今天曬，我記得大學時符滿送過你一個墨鏡。”
她無法幫符滿求什麽情，但起碼能提醒盛策，大學時他們之間的關系要好。
這樣當符滿再去求盛策時，他或許能因着這種情分，提供幫助。
盛策因為手機語音被占，一早開始就陷入郵件堆中，聽到這句話難得的露了笑。
路唸柚不知道符滿和盛策的關系比大學時更緊，盛策說：“嗯，送過，很醜。”
“哪裏醜了”，路唸柚可不想幫倒忙：“是你審美不好。”
盛策提醒她：“你确定要在有求于人時，說我審美不好麽。”
差點兒把自己搭進去，路唸柚不和他争論了，溫聲說：“美不美也不重要，就是一份心意。”
好像覺得這些回不完的郵件也沒那麽瑣碎了，盛策回她：“我知道。”
路唸柚戴上藍牙耳機，給手機插上充電寶放進包裏，出門上班。
先到訂好的酒店辦理入住，再去片場，因為早起比預計提前了一個小時到達拍攝現場，導演編劇還沒到，但已經有工作人員在布置場地。
化妝師趕到開始化妝時她聽見耳機的那頭傳來盛策以外的聲音，有夏延的，還有聽彙報內容應該是銷售總監的，盛策開始忙碌在各個會議和決策之間。
演員們陸續到達，導演檢查演員們的妝容以及現場的布置，帶演員們走位後第一場戲正式開拍。
這場戲設在急診室中，患者是一名消防人員，因在執行工作任務時右手臂受傷。開拍後導演很快喊卡，他覺得服裝上的血不夠，叫道具組又撕開一個血袋，一邊說着“開門紅”，一邊正式開始第一場戲的拍攝。
路唸柚高考後選擇志願時猶豫過醫學專業，那最終沒有選擇。但很榮幸，錯過的生活能以另一種方式體驗。
戲中的幾位實習醫生扮演者和路唸柚年齡相仿，有兩個人還比她小一歲，年輕人聚在一起除了聊游戲聊經歷，還會聊八卦。下戲回到休息室時路唸柚就聽見他們在聊，聊的還不是別人，是這部戲的主演盛策。
好在藍牙耳機被她塞在包裏，盛策聽不見。
她們說盛策早些年出道的時候遇到過潛規則，那個時候沒人知道他和盛古集團的關系，以為他就是個普通人家的孩子單槍匹馬的闖娛樂圈。那時盛策的經紀人還不是夏延，有一次以通告為名帶盛策去了一個酒局。
盛策去了知道才知道是個什麽場合原本就不樂意，結果好巧不巧被一個女老板相中了，女老板要他過來陪酒，陪的好給他即将開機的戲增加投資。
但是聽說盛策脾氣沖，冷着一張臉誰的面子也沒給，最後被經紀人拉拽時說了一句髒話，丢了酒杯走了。
結果就是那部原本要開機的戲臨時換了主角，最後連配角都沒讓盛策演。
按照她們說的時間推算，那時候盛策剛進娛樂圈不久他們還沒分手，但路唸柚不知道這件事。
晚上收工路唸柚回到酒店，把行李箱中的東西拿出來依次放好，手機中的視頻通話依舊持續但鏡頭那面是空的辦公椅，盛策不知道在忙什麽。
等到路唸柚卸妝洗澡最後坐在沙發上時盛策又出現在鏡頭裏。
路唸柚不執拗很多時候是因為她不是個心思沉的人，心裏有事她會說出來：“我聽說，你遇到過潛規則。”
盛策還在書房工作，新事業部成立有人給他找了不少麻煩，他今天整天都像是掉在了會議窩裏，還因為負責人不作為開會時發了兩次脾氣，他問路唸柚：“哪一次？”
竟然不止一次，路唸柚剛要說什麽盛策卻突然側頭，看向屏幕裏的她，想到什麽的問：“有人找你？”
他誤會了，路唸柚解釋：“我沒有，是你。”
盛策看着屏幕明确的告訴她：“如果有人找你說些亂七八糟的話，告訴我。”
路唸柚：“我是說你...”
盛策打斷她的話：“如果遇到這種事，告訴我，記住沒有？”
他嚴肅時眉眼向上提，路唸柚只得先順着他的話：“我知道了。”
盛策放心了：“你說。”
但路唸柚沒來得及再說什麽盛策就進入了另一個會中，然後她聽着他又發了一次脾氣。斷斷續續聽了一天，路唸柚大概知道怎麽回事。第七事業部成立後有人眼紅，想法設法的給盛策下套，在董事會嚼舌根，最後終于把近幾年銷量下滑的家電系列産品也丢給了第七事業部。
這樣即便芯片産品盈利，但被家電産品一拖後腿，總體還是虧損，他們樂見其成。
其實這事兒推過來時的算計多，手下人扛不住盛策沒有發脾氣，爛攤子接就接了。但新事業部的銷售總監為了能在他這個新老板面前好好表現，拿出漂亮的業績，動作迅速的去聯系各個渠道商壓貨。
這事兒讓盛策發了火。
盛策忙乎了一天把壓貨這件事叫停。
等盛策挂了退了會議時，路唸柚問他：“為什麽不向渠道商壓貨。”
渠道商加購訂貨幾乎是每個企業都樂見其成甚至想方設法去辦的事，渠道商的囤貨多了，盛古賣的就多收到的現金流就多，盛策也能交出漂亮的成績給董事會。
再者，渠道商手裏的錢就那麽多，先買了盛古的貨，就沒錢去買其他品牌的貨，這也是搶占市場的一種常用手段。
盛策摘掉耳機，他今天的會議都是用電腦開的，視頻持續通話也不知道難為的到底是誰。他反問路唸柚：“渠道商的囤貨多了，到了最後賣不出去，會怎麽做？”
又不可能給盛古退回去，路唸柚：“降價處理。”
盛策：“商品降價處理，損害的是誰的品牌聲譽？”
“顧客買東西時只認品牌，可不在乎這東西是哪家渠道送來的。”
路唸柚明白盛策的意思：“我知道了。”
壓貨拿到的只是短期利益，損害的确是品牌的長期形象。
路唸柚沒再問什麽，盛策看着鏡頭卻說：“但你還是在想，如果是其他人會理性溝通，只有盛策，情緒控制難，只有他才會發脾氣，對吧？”
路唸柚說：“我沒這麽想。”
她沒想這麽多，但有一點盛策說的對，路唸柚對他的認知之一，就是他的情緒控制難。
不過這話說出來會帶來吵架的可能，路唸柚避開了。
盛策沒再問她到底有沒有這麽想，但主動解釋說：“銷售總監二十多年工作經驗，比誰都精明，他不知道壓貨最後會損害品牌形象麽，他知道，但他不在乎。”
“盛古的品牌靠不住了，賣不動了，對他來說無非是換個工作而已”，盛策：“但是我對來說不一樣，盛古将來是我的，我要讓他長久的站下去。”
“發脾氣不是因為我控制不住，那只是手段，我發一次脾氣比苦口婆心二十次有用，讓他知道我清楚他心裏的盤算，知道我不是能被他拿點漂亮業績就糊弄的人。”
盛策：“路唸柚。”
他突然叫她的名字，把話題帶回路唸柚的身上：“如果我說我大多時候都是一個情緒穩定的人你相信麽，如果我說我只有在你身上時情緒才是真的失控的，你相信麽？”
路唸柚被拽到話題最中心，被放在盛策的視線中央。如果是熱戀時這樣的話可以算是表白，但是分手後路唸柚選擇岔開話題回避，她沉默了下問：“那要怎麽解決這件事？”
盛策看了她幾秒，沒攤開她的心思，順着她的回答：“先分析數據，産品問題就改産品，營銷問題就推營銷。”
路唸柚為了緩和氛圍，又說：“我以為你憑借你爸爸的關系，不會有那麽多困難。”
“你以為憑借盛古親兒子的身份每天只是收錢就行麽？”，盛策今天第二次笑了下。
路唸柚：“嗯，起碼不會有人給你挖坑。”
盛策：“他們挖了，就也得準備好自己跳跳看。”
但這引出了路唸柚好奇的另一個問題：“那你更喜歡做什麽，拍戲還是做生意？”
盛策：“你覺得呢，我更适合什麽？”
但問完盛策就想到路唸柚應該給不出答案：“你沒怎麽看過我的戲，對吧？”
尤其是分手後，路唸柚大概率直接屏蔽了關于他的新聞或作品。路唸柚點了下頭，沒人看前男友的影視作品還會有情節代入感。
安靜了半分鐘，
“你後悔過麽”，盛策的身後是書房落地窗，天色已經黑了，窗簾還在敞着，他問：“這一年多哪怕有一次，你後悔和我提分手了。”
路唸柚沉默了會，說：“我們不合适。”
“正面回答我的問題”，盛策盯着屏幕上的她：“你後悔過麽？”
路唸柚回答：“沒有。”
幾乎能聽見窗外的風聲，幹枯的樹枝被拉扯，像是在咆哮，一切又都被卷入黑暗中。
就在路唸柚想結束這段對話時，盛策叫她：“路唸柚，說點我愛聽的。”
路唸柚：“...什麽？”
盛策穿西裝時氣場很強，讓人想起他剛剛在會上發脾氣時的樣子：“你想管我要貨，就說我愛聽的。”
路唸柚攥緊手，他們剛剛争執過，他就讓她說些好聽的，這有些難堪。
但盛策很清楚把這件事化作交易，路唸柚讓自己什麽都別想的去說：“你工作能力強，你長得...”
“說你愛我”，盛策打斷她的話：“說你想要我，路唸柚，說我想聽的，你猜我想聽什麽。”
路唸柚視線向下避開，她已經難堪到底了。
盛策完全不給她留緩和的餘地：“你想和我談交易，就拿出你能給的。”
路唸柚：“你咄咄逼人。”
“是”，盛策：“我在逼你，你怎麽選，是想保工廠還是你自己的驕傲，再或者你不想說什麽，而是直接聽我想讓你做什麽。”
路唸柚想挂斷電話，但是心裏的脾氣也被盛策引出來，她說：“盛策，你想聽我說後悔，你想讓我道歉，但是錯的不是我，是你從一開始就不顧我的感受，所以我們才會分手。”
“終于開始翻舊賬了”，盛策：“比起你說那些沒用的祝福，我更想聽你發脾氣。”
“來，我們翻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