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34章
除夕後開始走親戚,初二的時候,幸池和父母一起去了大伯家。
大伯有一兒一女,兒子跟幸池差不多大,女兒十六七歲,在上高中。
因為隔得距離比較遠,只有逢年過節走動兩天,幸池跟這些親戚都不是很親近,跟這些堂弟堂妹也沒什麽話說。
到人家家後,幸池只維持表面的禮儀,大部分時間都在玩手機,但無可避免會成為閑聊的話題。這些大人在一起沒什麽可聊的,聊來聊去最後聊到自己的子女身上。
幸池的堂弟,也就是那個跟幸池差不多的男生,相貌還可以,但其他方面比不上幸池。
某種程度上,幸池也算別人家的孩子,從小到大學習沒讓人操過心,成績一直在前面,會許多才藝,因此逢年過節時不時會被拉出來提一嘴。
“幸池是哪個大學來着?G大的,名牌大學啊,比我家這小子強多了。”
“我家這小子成績不行,勉強考了個本科。”
“小池有用,你們沒怎麽帶他,但他還是有出息……”
……
“幸纡,少吃點糖,你想讓蟲把你牙齒蛀光嗎?”
他們在那邊說,幸池走過來逗幸纡。
幸纡豎起手指:“我就吃一塊,最後一塊,你不要跟媽媽說。”
幸池抱着胳膊,輕輕挑了下眉:“我為什麽幫你?”
幸纡四處張望,悄悄遞過來一塊:“我們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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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哥。”一個穿着杏色羽絨服的女生走過來,朝幸池彎起眼睛。這是幸池堂妹。
幸池嗯了一聲。
堂妹走到幸池邊上,去拿幸纡手中的糖果,笑道:“你給我吃吧。”
幸纡幹脆利落地把手收了回去:“不給你。”
堂妹氣笑了,蹲下來戳幸纡的臉:“幸纡小朋友,你要知道這糖果是我們家的,要不要給我?”
幸池看了他們會兒,轉身要走,被堂妹叫住:“池哥,池哥。”
幸池側目:“有事?”
堂妹湊到他身邊,低聲道:“池哥,你好帥。”
幸池:“?”
堂妹朝幸池擠了擠眼睛:“你家那個也很帥,你們很
般配。”
幸池:“!”
堂妹稍微往後退了點,聲音依舊放得很低,彎着眼睛:“放心,我不會跟小嬸他們說,你們好好的,有什麽需要跟我說,我為你們的幸福保駕護航。”
“不是……”幸池終于反應過來,“你說我跟程亦珩,我們只是朋友,你們到底在想什麽?”
他像是不能理解:“我跟程亦珩都是男生,你怎麽會覺得我們在一起了?網上的東西少看,都是謠言。”
網友的傳聞,幸池管不着,但涉及到身邊人,幸池覺得還是有必要解釋一下,以免造成不好的後果。
堂妹愣了一下,看幸池的反應不像作僞,她擡手握住胸口,喃喃:“假的啊。”
幸池毫不留情戳破她的幻想:“假的,別信。”
媽媽,她磕的cpbe了。堂妹喪了一會兒,擡眸問:“真是假的?”
幸池點頭,第三次否定:“假的。”
“好吧。”堂妹從打擊中恢複精神,安慰自己,“假的也好,不然你們會很辛苦,估計小叔他們不會同意。”
幸池聞言微怔,手機震動一下,他點開屏幕看到顏字發來的消息。
【顏字:池子,我回來啦,回來啦!!快來迎接朕!】
【顏字:你是不是在你外公家,還是在你奶奶家?】
【幸池:?】
【幸池:不是說不回來,怎麽回事?】
【顏字:國外的月亮哪有家裏的圓,你不知道我在國外過春節多難過,于是打個飛機我就殺回來了,酷不酷?】
【顏字:今天回的,剛到沒多久,困死我了,為了倒時差還得忍一會兒】
幸池跟他聊了一會兒,顏字問。
【顏字:你什麽時候回來?】
【幸池:大概初□□吧,你什麽時候走?】
【顏字:十幾號,沒事我等你,你盡快回來,回來哥幾個聚一聚,對了林華銳回來沒?】
……
在大伯家吃完飯,天已經黑了,他們還在吃。幸池站在陽臺上透口氣,裏面太吵了,大伯家來的不只他們,還有其他客人,因此人有點多。
幸池站在陽臺上時突然想到,他今天一天都沒跟程
亦珩發消息,程亦珩也沒聯系他,估計都太忙了,年初這幾天,到處都在走親戚。
剛想完,幸池的手機鈴聲響了,垂目見是程亦珩的來電,按了接聽。
“忙完了?”幸池懶懶道。
那邊沒有立即開口,過了會兒,他聽程亦珩笑道:“你在哪兒?”
幸池:“在我大伯家,不是跟你說過?”
程亦哼:“還沒走完?”
“沒,看他們這架勢還得一會兒。”幸池今晚都被逼着喝了點酒,所以他快速吃完躲出來透氣。
程亦珩那邊又沒聲音了,幸池覺得程亦珩今晚有點不對,但這麽兩句話看不出什麽,何況程亦珩不在他面前,于是他開口道:“找我幹嘛?”
“聊天。”程亦珩聲音溫和,聽着沒什麽異樣。
幸池只當剛才感覺錯了,輕哼一聲:“找我聊天你說話這麽墨跡。”
程亦珩輕笑一聲,低低的響在耳邊讓人耳根微酥:“抱歉,我的錯。”
幸池頓一瞬道:“沒事。”
又問:“你在哪兒?沒去走親戚?”
“今天的走完了。”程亦珩道。
“你今天去了你爺爺家?”
“對。”
那邊又安靜下來,程亦珩不說話,幸池一時不知道說什麽。
程亦珩開口:“幸池。”
幸池:“嗯。”
“今天是我爸的忌日,然後我媽發現了我一件事。”程亦珩語氣散漫,散漫得有些随意,好像在談什麽平常事。
幸池不知道該震驚他前半句,還是他驚訝他後半句,一時震住,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程亦珩繼續道,聲音溫和平靜:“她發現我轉專業了,她不想我學計算機,因為我爸就是做這個的,他是做軟件開發的,過勞死,我媽就對這個行業有了抵觸,其實她知道這跟行業無關,只是她過不了那個坎。”
程亦珩說他今晚是來找幸池聊天,他确實在跟幸池聊天,甚至不需要幸池回應。
他的聲音像月光下的湖水,溫和中帶着點很輕的笑:“她是醫生,我爸死在家裏,腦溢血,送到醫院已經沒呼吸了。”
幸池發現他真的很喜歡笑。
程亦珩接着道:“我爸死的時候我跟我媽都不在家,年初二,阖家團圓,都要走親戚,他本來要跟我們一起去爺爺家拜年,工作上臨時有點事情,他說晚點來,然後……”
程亦珩頓了一下,沒有說後面的話,但幸池知道後面的話是什麽——
他再也來不了了。
“我不知道他死前什麽樣,也沒去看他死後什麽樣,不敢看。”
他說“不敢看”這三個字時依然平靜,幸池覺得心被紮了一下。
“我第一次接觸計算機在小學,被我爸帶着學的,他教我編程,教我到初中,有時間就教我,我也挺愛學,因此我水平還可以,到高中的時候沒人教我了,我也不需要人教了,可以自學。”
“只是我媽好像不太愛看我學這個,因此我沒在她面前學,我偷偷學,一直沒斷過,她不知道。”
“但有些事情沒法瞞一輩子,其實我覺得選什麽專業都無所謂,這不影響我學計算機。我高三的時候沒想明白,覺得如果她高興,順着她也沒事,不想跟她吵,我放棄計算機選了法學。”
“大一下學期的時候我想通了,我哄她一時,沒法哄她一輩子,我不可能不碰計算機,畢業後我會做IT方面的工作,她總會知道。”
“我走出來了,她也該走出來。我會告訴她,以一種委婉不刺痛她的方式,至少不是今天。”
程亦珩輕輕嘆了口氣,幸池聽到一聲狗叫,笑笑好像在程亦珩身邊。
他聽那頭的程亦珩道:“蹭我幹嘛,去哄咱媽,哄好了我給你買魚吃。”
這是一只喜歡吃魚的狗。
幸池本來心情沉重,聽到這兒又有點想笑,程亦珩怎麽把自己跟狗放到一輩。
程亦珩應該是把那只狗攆走了,同幸池笑道:“她今天情緒不好,我覺得往前幾天、往後幾天,應該都不會這樣,偏偏我運氣不太好,讓她今天發現,要她情緒更不好,所以她爆發了……”
“怎麽辦?”
幸池的心口被人狠狠攥住,發現自己的語言原來這麽貧瘠。他本就不是一個擅長安慰別人的人,何況他不知道程亦珩的母親是個怎樣的人,就連程亦珩的父親已經去世,他也是今天才知道。
他想起之前謝
臻問程亦珩的話。
“你父親是幹什麽的?”
程亦珩當時笑道:“他搞IT,軟件開發。”
以及除夕那天,程亦珩說他爸字寫得不好,加上今天提及他爸的死,他每一句話都輕描淡寫,任內容如何沉重,輕輕一抖就能拂去傷痛。
他好像真的走出來了。
但他因為母親情緒的爆發,問幸池怎麽辦。
他問這話依舊很平靜,幸池似乎從未見他情緒失控,他總是溫和鎮定,談及傷痛也能帶着笑,脆弱也能裹上一層平靜的外衣。
幸池想看見程亦珩的臉,想看見他的眼睛,但他知道這不是一個合适的時機。
一個慣常隐藏情緒的人,不會輕易将情緒顯露人前。
程亦珩外表溫柔,本性強大,這樣的人不會輕易被打垮,但這樣的人顯露出一丁點的脆弱情緒,比普通人的悲痛來得深刻得多。
最讓人難受的,不是情緒外放者的嚎啕大哭,而是情緒內斂者的淡然微笑。
不是弱者的悲痛,是強者的脆弱。
就是這一點點、若有若無的脆弱,讓幸池心口壓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