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犯了大錯被冷待(1)
第四章 犯了大錯被冷待(1)
今冬第一場雪紛紛揚揚地落下來,将整個京城籠罩在一片白茫茫中。
如此冬日窩在溫暖的屋內,烤着炭火,抱着火爐,翻看自己喜愛的話本,是件特別幸福的事。
「阿月,妹妹,阿月……」
江曉月所有的惬意都在自家大哥宏亮的大嗓門中消失殆盡。
「世子。」春柳給來人見禮。
江曉峰日常忽視,直奔正坐在榻上朝自己看過來的妹妹,「阿月,虧你這時候還坐得住?」
「我為什麽要坐不住?這麽沒頭沒腦的,哥……」你到底在說什麽啊。
江曉峰一把拉起妹妹,「快跟我走。」然後想到什麽,又對一旁同樣一臉不明所以的春柳吩咐,「快幫姑娘找件鬥篷。」
「哦。」春柳趕緊招呼小丫鬟去找。
小丫鬟把鬥篷拿來,江曉峰胡亂給妹妹披上,拉着她就往外走。
春柳急忙跟上去。
江曉月一直到府外上馬前才系上了身上鬥篷的帶子。
大哥這麽心急火燎的,她是真被搞得一頭霧水。
可誰讓這是她大哥呢?
雖然完全雲山霧罩什麽都不明白,但江曉月還是跟大哥一起騎馬去一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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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柳沒被帶上,她只能目送世子帶姑娘出門,片刻後,似想到了什麽,她急忙跑回府,去找夫人。
夜風很冷,馬跑得很快,當看到群芳館的招牌時,江曉月有點兒傻眼。
大哥帶她一個姑娘家來青樓幹什麽?就算要來,能不能也讓她換身男裝?
「妹妹,下馬。」
吸口氣,來都來了,江曉月翻身下馬。
兩個人的馬由同他們一道來的伯府護衛管理,江曉月将鬥篷帽子戴上跟在大哥身後走進了群芳館。
江曉峰的目标很明确,二樓的某個雅間。
今晚有一幫士子在裏面飲酒作樂,「砰」的一聲,門被江曉峰直接踹開,裏面飲酒作樂的人驚到,紛紛朝門口看來。
江曉月在人群中精準地看到未婚夫,她想自己知道大哥為什麽拉她來了,這是——抓奸!溫子智身邊坐着位濃妝豔抹千嬌百媚的花娘,那衣服跟只披了塊紗的區別不大,裏面的肚兜豔得明明白白,身材不錯。
美人先前正在勸酒,然後被她大哥無情地一腳給踹得暫停了。
「溫子智,你對得起我妹妹嗎?你們馬上就要成親,你現在居然跑來喝花酒?」江曉峰直接朝某個花心渣男大步走去。
江曉月趕緊追上去,拉住大哥。
「妹妹,你別攔我,看我揍這個臭男人給你出氣。」江曉峰撸袖子,亮拳頭,有些不滿被妹妹阻攔。
溫子智本已站起身,就待過來解釋,結果聽到這個聲音,人一下愣住,然後定睛去看,裹在黑色鬥篷裏的可不正是他家未婚妻,可她根本連個眼尾餘光都沒給他。
「你怎麽來了?」他疾步上前,完全無視大舅哥鐵拳的威脅,直接一把将人拉到自己身邊,拉着就往外走。
「姓溫的,放開我妹子。」江曉峰一瞧,這還了得,趕緊追上去。
把未婚妻拉出那幫人的視線範圍,溫子智道:「我只是陪朋友來喝酒,那花娘不是我叫的,她只是正好來勸酒。」
真是挨千刀的巧合,有種跳進黃河也洗不清的感覺。
「這種借口你當我們的眼睛是瞎的。」江曉峰怒不可遏。
江曉月倒是很平靜,平靜得都有些冷漠,「真是好巧。」
溫子智自己都有些詞窮,可事情真就那麽巧。
他焦急地說:「阿月,你信我,我真什麽都沒做。」
江曉月用力甩開他的手,蹙眉厭惡地看他,「一身的脂粉味。」
溫子智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來。
「着火了……着火了……」
群芳館突然亂了起來,嘈雜的聲音自後院響起,很快蔓延到前面,奔跑、喊叫……所有聲音混雜在一起,火中還有嘶吼、有哭、有笑,那種同歸于盡瘋狂的笑。
溫子智擁着未婚妻跑出群芳館時,大火已成燎原之勢,不可阻擋,許多人衣裳不整地跑出來。
看着那沖天而起猶如潑了油的火勢,江曉月內心毫無波瀾,這種藏污納垢之所,不知藏了多少罪惡。
軍巡鋪的人趕過來的時候,只來得及将群芳館與周圍的其他建築隔離,卻只能看着群芳館在大火中燃燒,成為一片火海,變成一處暗夜中最為矚目的光源。
潔白的雪依舊在下,可卻彷佛根本壓不住這火,它燒得那麽旺,那麽旺,将一切雜音燒盡……
寂靜的夜,人聲已稀,只餘軍巡鋪還在堅守,害怕死灰複燃禍及街坊。
「哥,我們回家。」清清淡淡的聲音如同落雪一般透着一股涼。
江曉峰猶如被啓動的雪人一樣,抖抖身上的落雪,聲音都帶了些驚恐,「好。」
溫子智伸手去抓,卻抓了一手空氣。
黑色的鬥篷在他眼前滑過,那纖細的身影似夾帶着風雪的寒涼刮上了馬背,一聲輕叱,雙腿一夾馬腹,便在他面前揚鞭催馬而去。
溫子智的心突然發慌,莫名其妙無法控制的慌,這讓他追了過去。江曉峰慢了妹妹一步,被飛撲而來的準妹婿拉住了馬僵。
「做什麽?」他現在對溫子智可沒什麽好臉色,成婚前夕跑來喝花酒,是想打誰的臉?
溫子智毫不在意他的态度,易地而處,他态度不會比對方好多少,「大哥是先在樓中看到我才找阿月來的嗎?」
「怎麽可能,我要是先看到了直接就進去打你了。」
「是誰告訴大哥的?」
江曉峰皺眉,「你還想報複?」
「大哥,這件事不對,從頭到尾都不對。」溫子智只能這麽說。
「呵,我不聽你廢話,你也別叫我大哥,這門親事成不成如今還不好說。」
溫子智被他劈頭蓋臉抽來的一馬鞭驚得本能一閃,然後他也如之前的未婚妻一般飛馬而去,毫無留戀。
「溫兄。」一個人從暗處緩緩走了出來,一身的狼狽與蕭索。
溫子智面無表情地看着他。
那人慘然一笑,「聰明如溫兄,就算一時被蒙蔽,也不會永遠被蒙蔽,今晚我是故意拉你來做陪的。」
「為什麽?」溫子智只是這麽問。
「為什麽?」那人臉色突然扭曲瘋狂起來,「為什麽你從小便敏而好學,為什麽你出身勳貴豪門,世家名門?為什麽你心有所愛,便能得償所願,而我卻被棄如敝屣?為什麽……」
「我一直當你是好友,從未看輕你半點。」溫子智只是在對方發洩一般的嘶吼後平靜地說了這麽一句,然後轉身離開。
有些朋友,走着走着就散了……嫉妒使人瘋狂,使人面目全非。
今夜的雪莫名讓人冷到骨髓,滲人的寒。
*
一路飛奔回到忠勇伯府的江曉月看到了母親身邊的桂嬷嬷倚門眺望的身影,心中不由得一嘆。
「姑娘哎,這可怎麽話說的,這大冷天的,臉都凍青了,手也這麽冰,可叫嬷嬷心疼……」桂嬷嬷一把抓住自己看大的姑娘,滿心滿眼的擔心。
「嬷嬷,我沒事。」
「你有沒有事,老奴怎會不知。」桂嬷嬷嘆口氣,「走,夫人也還擔心得沒睡,等着見姑娘呢。」
「嗯。」
桂嬷嬷握着她的手,路上不時幫她搓搓,等到半路小丫鬟送來手爐才忙不疊塞到姑娘手裏,讓她焐着。
這大半夜鬧得阖府不得安寧,心慌意亂地顧東不顧西。
聽到姑娘不肯離開就遠在周邊看着群芳館燒,伯爺夫妻和他們身邊的心腹便都知要壞。
群芳館那等藏污納垢之所,哪裏受得住他們家小祖宗那麽大一尊佛?
果不其然,群芳館就在大夥兒的眼皮底下化為烏有,估計這會兒還在冒着餘煙。
「我的兒啊——」忠勇伯夫人一見女兒走進來,撲上去就抱住她,「身子怎麽這麽冰,快拿火盆過來,拿熱水,不,拿姜茶來。」
江曉月只是一言不發地任由母親忙亂。
忠勇伯擔心女兒,卻也知此時此刻母女私下才好勸解,一個七尺威猛大漢搓着手躲在隔間不敢出聲,只能豎起耳朵聽——
随後回來的江曉峰也蹑手蹑腳地躲在門外聽。
「阿月……」看着木頭人一樣呆坐着的女兒,忠勇伯夫人的心一陣一陣地揪疼,「你心裏有什麽不高興的就出來的,有娘在呢,還有你父兄,我們都會為你做主的。」
隔間的伯爺,門外的世子都默默點頭。
在忠勇伯夫人都快要哭出來的時候,江曉月終于開口了,「娘,我沒事,只是跟大哥去看了些不知所謂的東西罷了。」
這還能算沒事?
父母子三人聽得都暗暗叫糟,某人連人都不是,直接就成了「不知所謂的東西」,一座群芳館顯然并沒有抹平她的怒火啊。
「天晚了,我回去睡了,娘也早點睡。」
「啊……阿月,你不打算解除婚約嗎?」
「沒那麽容易,先不嫁吧。」
也是,十天後就是婚期了,如今卻出了這檔子事,婚禮怕是沒辦法如期舉行,解除婚約的話,似乎也還得扯扯皮。
畢竟在世家大族來看,男人逛逛青樓,吃吃花酒什麽的,都是些無傷大雅的事。
「阿月——」忠勇伯夫人憂心地又喚道。
「娘,我真困了,有事明天再說吧。」
「哦,那好吧,你回去好好睡,別胡思亂想,萬事都有我們呢。」
江曉月朝母親展顏一笑,「我知道。」
她走出門,一扭頭就看到一臉讷讷的大哥,不由得失笑,「哥,沒事,我很高興你拉我去看,有些事瞞着才不好。」
「那你好好休息。」江曉峰勸慰了聲。
「嗯,天冷,大哥也早點兒睡。」
「哦。」江曉峰悄悄看向跟在妹妹後面出來的母親,母親瞪了他幾眼。
「還不走?」她瞪眼。
江曉峰這才像是猛地回過神,朝妹妹感激地一抱拳,飛一般地跑走。
她回身道:「娘,別怪大哥,他也是為我好。」
女兒都開口了,忠勇伯夫人自然不會多言,「那今晚就先饒了他,你快回去睡吧。」
「謝謝娘。」江曉月這才轉身走了。
春柳一聲不吭地跟在姑娘身後,這種時候保持安靜就好,姑娘想必并不想說話。
*
整個「攬月軒」靜悄悄的。
春柳安排人擡熱水進屋,準備姑娘沐浴所用的一切事物。
江曉月像往常一樣沐浴更衣,然後披着一頭濕發出了靜室,沒用春柳幫忙,而是自己拿了布巾慢慢吸幹長發上的水漬。
這一切她做得很慢,很認真,就彷佛這是她在這世上唯一願做,唯一可做的事。
一直默默旁觀的春柳實在忍不住了,說道:「姑娘,您如果心裏難受就發洩出來,喊也好,叫也罷,就算是砸東西都行,別這麽憋着,婢子看着心疼。」
江曉月擦幹了頭發,又梳通了它,終于開口,「我有點兒餓,找點吃的給我。」
「哦……好的,婢子這就去。」
春柳把後廚的李媽挖了起來,讓她為姑娘做了她拿手的紅燒肉、梅菜扣肉、醬燒肘子。
三樣肉菜,江曉月吃得幹幹淨淨。
聽到消息的忠勇伯夫人松了口氣,還好還好,食欲不錯,說明問題還不是特別嚴重。
吃飽喝足,江曉月覺得心裏舒服多了,刷牙漱口便上床睡覺。
她以為自己可能會睡不着,但她小看了自己的睡眠品質以及心寬的程度——她一夜無夢好眠。
一大清早,大多數人還躺在溫暖被窩的時候,忠勇伯府外頂風冒雪的站了個人。
忠勇伯夫婦一覺醒來,還沒來得及把兒子叫過來教訓一頓,就聽到門房進來回話,說姑爺天還沒亮就到府門外站着了,也不讓提前禀報。
因為準妹婿到訪而免去一頓皮肉之苦的忠勇伯世子一點兒沒有感激之情,反而是一肚子的怒火。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昨晚他摟着花娘花天酒地時可有想過與他妹妹的婚期近在咫尺?
可有想過阿月知道後心裏會如何難受?
他們家要不是看溫都督家風清正哪裏會輕易允下這門親事,可瞧瞧他幹的都是什麽事?
這惡劣的程度都快要等同于正妻未過門,先弄個庶長子出來,就惡心,十足惡心。
雖然忠勇伯府上下如今看未來姑爺都別不順眼,可見還是要見的,也不能真讓人在自己府門前受寒生病。
溫子智被請進了門,又讓他喝了姜湯暖身。
「昨日的事确是小婿交友不慎,思慮不周之過,但請岳父、岳母明鑒,小婿實沒有不忠于阿月,沒有不忠于這樁婚約。但錯既鑄成,小婿自也不推讓責任,任打任罵任罰,只求岳父、岳母不要解除婚約,還想奢求與阿月見上一面,當面解釋事情原委。」
「這還有什麽好解釋的,我們當時看得明明白白。」江曉峰怒不可遏。
「小弟不曾拈花惹草,昨日之事确另有緣由,大哥當時看到的也不是全部,只消找昨日陪酒的花娘一問便知。」
江曉峰怒道:「你當我不會去找嗎?」
「人我已帶來,大哥只管相問。」
見他這般坦然,江家人又不免松動。
忠勇伯夫人便道:「這事我們說了都不算,阿月昨夜回來便說了,婚期暫緩。」
溫子智呼吸一窒,「小婿自當取得阿月原諒,再議婚期。」
忠勇伯道:「那你去見見她吧,她若使小性……」
「這是小婿該受的。」溫子智接話極快。
「去吧。」忠勇伯夫人嘆口氣,擺擺手,讓人帶他去女兒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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攬月軒中很安靜。
因為院子的主人還熟睡未醒,丫鬟婆子都保持最大程度的安靜,做事也是盡量輕手輕腳不敢動靜太大,唯恐驚擾了姑娘。
溫子智的到來,讓春柳有些為難——她并不想去叫醒姑娘。
「無妨,我在外等便是。」
他雖這麽說,春柳也不敢真讓他就擱外面吹着冷風等,只能讓他進了屋,上了茶水。
進了屋,溫子智心安了些,若是連屋都進不來,問題才真是無可解決了。
女子的閨房與男子不同,透着的便是精致婉約,處處帶着主人的痕跡。
忠勇伯雖是粗人,可江家養女兒卻是精細,江曉月往人前一站那便是如假包換的貴女派頭,容言行止無一不妥。
屋子裏有着淡淡的香味,與未婚妻身上的如出一轍。
溫子智以為很快能見到未婚妻,結果時間一點點過去,等到他都有些困,太過安靜溫暖而心生睡意,甚至打了個盹兒,她還未醒。
這是不是也太能睡了?還是這是故意的?
午時一刻,卧榻那邊終于有了動靜,春柳撩簾走了進去。
「姑娘醒了,姑爺在外面等半天了。」
初醒的人似乎是反應了一會兒,才開口道:「他來幹什麽,我這裏又沒有妖嬈嬌娘柔情蜜意款待,讓他走。」
「姑娘,都不聽聽姑爺解釋嗎?」
「有什麽好解釋,今兒我只看到美人奉酒,他解釋了;明兒我再見美人寬衣,他又解釋了;那後兒美人服侍到床上,這解釋又來了。我今後年年歲歲便都聽他那解釋過嗎?他把我當什麽?」
春柳無言以對,姑娘說得好有道理。
聽到這裏,溫子智不禁開口,「便是罪大惡極的犯人,上得公堂,主審官也會容他自辯,阿月真要如此不告而誅嗎?」
聽到那人的聲音從帷幔外傳來,江曉月便蹙眉道:「便是不告而誅,也是你先将刀遞到我手中。」
「昨日之事,确有內情。」
江曉月語氣冷淡,「我懶得聽。」
「我誠心解釋而來。」
她不以為然,「有些事不需解釋,我願意相信,它就是真的。我不願意相信,真的它也只能是假的。」
溫子智心悶,今時今日他終于領會到當初妹妹說的至理名言了——不要試圖跟女人講道理,因為你會發現所有的道理都在她那邊。
「阿月,我錯了,你見見我可好。」他迅速改變策略。
「不想見,你走吧。」
「阿月,怎麽做你才會原諒我?」
「解除婚約。」她說得直接了當。
溫子智一下攥緊了拳頭,半天沒接話。
他好不容易才求來的婚約,怎麽可能因為這可笑的誤會丢掉。
他不講話,裏面的人也不講話,空氣似乎就此凝固。隔斷的垂帷被小丫鬟左右挂起,梳妝整齊的江曉月從裏面走了出來。
今日她穿得很家常,半新不舊的齊胸襦裙,長發随意挽了偏髻,只簪了兩支素釵,簡單妝容,卻分外清新自然。
丫鬟們将洗漱用具拿出去,又替主子上了盅湯,給她墊肚子。
這說話間便到午飯時間,若是零嘴吃太多,反是要壞了吃正餐的胃口。
江曉月坐在那裏自顧自喝自己的湯,一眼都不曾往某處掃。
溫子智便有再多的氣悶,在看到心上人的那一刻也煙消雲散了。
她便是再不滿,都由着她在自己面前鬧,放手是不可能的。她這輩子注定是要跟他進一個墳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