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 24 章
不止皇後,這個新年後宮的嫔妃們都過得不太高興,但唯獨胤祾卻很開心,怕還是整個皇宮最高興的那個。
因為皇阿瑪去了鞏華城,太子哥哥就可以陪他一起過新年了,沒有比這更能讓他覺得好的事。
除夕那天晚上,太子哥哥告訴他,要宿在慈寧宮,胤祾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別提多興奮了。
迫不及待地等着夜幕降臨,又讓錢嬷嬷去把他最松軟的被子給取出來鋪好,還有枕頭,他把自己最心愛的枕頭讓了出去,自己用了另一個,打算将就一晚上。
太子看着他為了自己忙前忙後,如此體貼細致,心裏湧起一股暖流。
除夕本來是要守歲的,但太皇太後年紀大了,早早地就吹燈歇下,太子和胤祾這兄弟倆便也很早就回了胤祾的房間。
一人裹着一床被子,并排躺着,胤祾興奮得不得了,絲毫沒有睡意,一會兒翻一個身,一會兒喊一聲哥哥。
“哥哥~”
“嗯。”
“哥哥~”
“哥哥你睡着了嗎?”
“嗯。”
“哥哥你為什麽睡着了還會說話呢?”胤祾趴到太子的耳邊小聲問。
“……保寧,閉上眼睛。”
他倒是聽話,太子讓他閉眼,他還真的就躺了回去,把眼睛閉上。
不過這也只是讓他安靜了一會兒,很快,太子又聽見了熟悉的呼喚。
“哥哥~”
“還不睡?”
“第一次跟哥哥一起睡,保寧好開心耶!”
“嗯。”
過了一會兒,太子又說:“哥哥也很開心。”
胤祾立馬把眼睛睜開了,再次趴到太子的枕邊,笑着問:“真的嗎?”
“嗯,真的。”胤礽轉身側躺着,伸手捏住胞弟肉乎乎的小臉。
平時誰也不讓摸,現在卻主動仰着頭,任由太子揉捏。
“哥哥,你以後還跟保寧一起睡,還可以捏保寧的臉蛋哦~”
小家夥的算盤打得可精了,太子笑着收回了手。
“哥哥你怎麽不捏了呀?”胤祾睜開眼睛,疑惑地看着太子問。
“不敢捏了,怕以後每天都忍不住跟你一起睡。”
胤祾傻笑着捧住自己的臉頰,心想:我的臉蛋好厲害哦~
“既然睡不着,那哥哥給保寧講一個故事吧。”
“好呀!”胤祾別提多捧場了。
“從前,有戶富貴人家裏生了個兒子,全家人都特別寵他,尤其是這戶人家的老爺……”
胤礽娓娓道來,胤祾安安靜靜地聽着。
“因為兄弟的互相挑唆,家裏的仆從又各自心懷鬼胎,這對父子最終還是決裂了,這位老爺把兒子關了起來。”
聽到這裏,一直保持安靜的胤祾,終于忍不住提出了他的第一個問題。
“後來呢?後來那個兒子他這麽樣了?他跟他阿瑪的誤會都解開了嗎?他阿瑪有沒有後悔,然後向他道歉呢?”
胤礽說的其實就是上一世他自己的故事,聽見胞弟替故事中的兒子憤憤不平,眼眶不自覺就有些發熱。
“有的,那位老爺後來……後來查清楚了所有的事情,知道他的兒子并沒有做任何傷害他的行為,他……道歉了的。”
真實的結局太過悲慘,胤礽改成了小家夥喜歡的皆大歡喜,只是他自己的心緒卻久久未能平息。
“他好可憐啊,明明他只有他的阿瑪一個人愛他,但最後唯一對他好的阿瑪也不要他了,他阿瑪為什麽後來不相信自己的兒子了呢?要是他也有個弟弟就好了,那樣就多了一個像我愛哥哥一樣愛他的人,永遠都不會懷疑他。”
“嗯……所以哥哥比故事裏的那個兒子要幸運得多,哥哥還有保寧。”太子主動環抱胞弟小小的身軀,從他那裏貪婪地汲取溫暖。
“哥哥……”
保寧雖然年紀還很小,但他懵懂之間隐約能夠察覺到一些東西,雖然現在的他還不能理解。
但此時的哥哥那種委屈和絕望的情緒,他一輩子都會記在心裏,這也是他立志要保護好哥哥的開始。
即便後來的哥哥已經成為可以獨當一面,令朝中人人稱贊的儲君,他依然會在一些特定的時候挺身而出。
兄弟倆還是沒能堅持守歲,沒等到初一,胤祾便睡着了,兩個人後來睡在了一個被窩,胤祾的身體不如一般的孩子,手腳總是冰冷的。
太子便用自己的體溫去暖他,輕輕地替他搓熱,這樣能讓小家夥睡得好一些。
到了新年的那一刻,宮外有許多百姓在燃放鞭炮,宮裏隐隐也能聽見一點動靜,胤礽從枕下取出一本冊子,放置到小家夥的枕邊,等他明日一睜眼,便能發現這份新年禮物。
辦完這件事,胤礽才抱緊胞弟,與他一同睡去。
昨晚沒有舉辦除夕夜宴,一大早,所有人就得分別到慈寧宮和慈仁宮請安,給後宮裏最大的兩位長輩送去新年祝福。
胤祾被喊醒的時候,還做夢在吃香噴噴的鹵豬蹄呢。所以醒了之後發現只是在做夢,別提多失望了。
“怎麽不高興了?看看你枕邊。”太子主動提醒。
“枕邊又沒有鹵豬蹄可以吃……嗯?這個是什麽?”
好奇之下拿起那本冊子,翻開一看,裏邊竟然繪制的是各種獸類,關鍵是還特意标注了,哪些部位可以做成什麽菜式,全都是圖畫的形式,十分生動形象。
“這個是哥哥你送給我嗎?”
太子笑看着他點了點頭,這是他從去年的這個時候就開始準備的,那會兒他剛剛開始練習握筆,又不想寫字,他早已練出了自己獨特的寫字風格,容易被身邊的人察覺出異常。
所以選擇了畫畫,一年下來,便裝訂成了小家夥手裏拿着的這本冊子。
“我好喜歡啊!謝謝哥哥——”
高興過後,胤祾輕咬下唇,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可是保寧沒有給哥哥準備新年禮物,對不起……”
“不用道歉,下次等保寧準備好了,再送我就是了。”他本來也沒想着讓小家夥回禮。
可胤祾卻把這件事記在心裏了。
兄弟倆收拾齊整,又在房裏用過了早膳,這才出去前去太皇太後的寝殿。
他二人到的時候,除了住在離得近些的幾個西六宮嫔妃已經趕到,其他人還都沒有露面。
“太子殿下跟二阿哥來了。”
胤祾都不認識她們,索性統一笑着跟她們打了個招呼。
至于太子,他不笑其他人也不覺得有什麽奇怪的,畢竟誰都知道,太子殿下自幼便格外老成,跟一般的孩子不一樣。
兄弟倆越過她們,直接進了殿內,這會兒太皇太後正在用早膳。
“給烏庫瑪嬷請安。”
“快起來,你們兩個吃過了沒有?沒有的話,就坐下跟我一起吃一些。”
“我跟哥哥已經在房裏吃過才來的。”
“嗯,那就行,吃過也沒事,想吃什麽自己拿着再吃兩口,今日怕是得有一會兒等了。”
太皇太後意有所指,除了小傻子胤祾樂呵呵的什麽也不懂,太子和蘇麻喇姑都知道她指的是誰。
皇阿瑪除夕離宮,放着繼後不管不問,一個人大老遠地跑到鞏華城去了。
皇後昨日才大鬧了一場,還氣吐了血,別說晚到些,便是稱病不來了,也是無人說她什麽的。
果不其然,半個時辰後,所有的妃嫔、皇子還有公主全都到齊了,唯獨皇後未至,也沒有派個人來說一聲。
“貴妃娘娘,您是咱們這兒在場的人裏邊位分最高的,皇後這個時辰了都沒有出現,咱們是不是還要繼續等下去呢?”
榮嫔主要是擔心她的三阿哥,孩子還未滿周歲,再這麽等下去,待會兒哭鬧起來,恐怕會惹得太皇太後不喜。
宜嫔扶了一下鬓角,她頭上簪着的是年前陛下親賞的宮花,上邊的花蕊,都是上好的紅寶石做成的,那花瓣更是以金線鑲邊,在陽光下熠熠生輝,耀眼奪目得很。
“是啊,生氣歸生氣,今兒可是大年初一,皇後到底還來不來了?要不貴妃你派個人去坤寧宮問上一問,別到時候太皇太後還以為是我們故意怠慢。”
佟貴妃笑着掃了她們幾個一眼,并不說話,只穩穩坐着。
這幾個人是想拿她當筏子使呢,她是不喜歡争搶,可也不是任由她們擺弄的性子,皇後再怎麽,那也是皇後,她一個貴妃跑去管中宮皇後,這不是明擺着以下犯上。
“去坤寧宮來回跑一趟要花不少的時間,何必舍近求遠,不如直接找蘇麻喇姑,打探一下太皇太後的意思?”惠嫔幫着出了個主意。
“蘇麻喇姑一直在裏邊伺候,就沒有出來露過面,即便想找她,也得等她出來才行。”佟貴妃溫溫柔柔地說了這麽一句。
其他人這下也不再說什麽了,誰也不會在這個時候當出頭鳥,就都在這兒耗着呗。
又等了一刻鐘,皇後終于姍姍來遲。
她今日臉上的妝上得格外厚,越是遮掩,越容易暴露她确實面容憔悴這個事實。
“臣妾等給皇後娘娘請安。”
鈕祜祿氏沒有心思跟她們廢話,今日也懶得耍威風。
“都随本宮進去給太皇太後請安吧。”
以皇後為首,由她率領着衆嫔妃進入了寝殿內,她暗含狠辣之色的目光,首先落在了太皇太後身旁的兩個孩子身上。
太子微微往前一站,将胞弟擋在自己的身後,皇阿瑪掃了她的顏面,如今又還未歸,她便只能遷怒于旁人,他跟胞弟是鈕祜祿氏最恨之人所生,她必然是會把仇恨轉移到他們兩個身上的。
只是這些怒火他一個人擋着就是了,沒必要讓小二也承受。
“太子……今日來得倒是挺早的。”鈕祜祿氏皮笑肉不笑地開口。
“兒臣給皇額涅請安,昨晚兒臣陪着小二一起睡的,故而到得早些。”
“原來是這樣,太子與二阿哥果然是兄弟情深。”鈕祜祿氏突然朝他們兄弟倆笑得極其溫柔,像是換了個人似的。
越是這樣,反而越是讓太子警惕,繼後難道是想對他們兄弟二人做什麽?
不過前世并未發生這樣的事情,他希望只是他多想了。
大年初一,得行一整套大禮,三跪九叩的,禮儀結束的時候,皇後額頭上的汗都快趕上下雨了。
那腿也顫得厲害,要不是她的兩個貼身宮女一左一右攙着她,恐怕連一半都堅持不下去。
太皇太後看着不忍心,鈕祜祿氏太過要強了,過剛易折,這不是什麽好事。
“皇後啊,你要保重自己,若是身體實在不行,也不必勉強硬撐着過來,這接下來去慈仁宮,就讓貴妃代你領着她們去吧,你早些回宮歇着。”
太皇太後本是一番好意,況且由她主動提起,就算是皇帝回來了,也怪不到皇後的頭上。
可皇後卻一臉的不高興,她只覺得太皇太後這是在故意削她的權,皇上為了死了的赫舍裏,不給她這個還活生生站着的皇後留臉面,現在就連太皇太後也為着佟佳氏打壓她。
她就算是憑着最後一口氣,也要維護着自己唯一僅剩的那一點點尊嚴。
“多謝太皇太後關懷,臣妾的身體臣妾自己知道,并不覺得累。”
既然如此,那太皇太後也不便再多說什麽,便讓她們趕緊去太後那兒了。
一路上太子都格外謹慎,不讓任何生人接近自己和保寧,但也确實是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
他想着多半是他多心了,皇後既然好不容易坐上了這個位子,想必不會輕易做這樣的事,若是謀害太子或者皇子的事跡敗露,不但她自己會被賜死,就連她的母族也會受到牽連。
下午康熙便回到了宮中,一切如常。
得了太子的禮物,胤祾愛不釋手,整日在房間裏待着,也不出門,前前後後翻來覆去地看,足足看了好幾日。
然後他開始苦思冥想,思索自己能做個什麽樣的禮物回贈給哥哥。
實在是想不出來,最近烏庫瑪嬷又不大舒服,蘇麻喇姑忙着照顧她,也不得空,胤祾便想到可以去承乾宮找佟貴妃幫忙。
不過就是承乾宮有點遠,慈寧宮位于後宮的西南角,而承乾宮卻位于東六宮的中部,足足要跨過大半個後宮去。
但胤祾還是決定要去一趟,是他找人家幫忙,多走些路又有什麽要緊的。
“貴妃娘娘,二阿哥到咱們宮裏來了,說是想見您。”
“什麽?保寧來了!快讓他進來啊。”佟佳氏立馬放下手中的詩集,又吩咐人去拿些點心進來,還特意說的是保寧愛吃的那幾樣。
胤祾是被錢嬷嬷抱着進來的,不是他懶,而是他實在走不動了,因為他們這次是悄悄來的,也沒有乘坐轎攆,全憑兩條腿。
“怎麽出這麽多的汗呀?快快,去拿那件本宮才給二阿哥做好的寝衣過來,這裏衣都被汗給浸濕了,得趕緊換身幹淨的,可別着涼了。”
換上了佟貴妃給他做的新寝衣之後,胤祾才開始覺得不好意思。
“謝謝你給保寧做的衣裳,貴妃娘娘。”
佟佳氏擡手半遮着嘴笑了,問他:“怎麽走着過來了?不是有轎攆嗎?”
“我、我是偷偷跑過來找你的。”
“說吧,找我何事?”
“我想準備一件禮物送給太子哥哥,但是我不知道可以送什麽,貴妃娘娘,你可以幫保寧想一想嗎?最好是保寧可以親自做的那種禮物。”
對着手指不敢擡頭,胤祾有些怕她不答應幫忙,他實在是不知道該去找誰幫忙了。
“你要自己做?”佟佳氏還真是沒想到。
“那我能問問你,太子究竟送了你什麽樣的禮物嗎?”
“是一本冊子,上面是太子哥哥親自給我畫的各種小動物,還有用它們做成的好吃的!等我以後長大了,我要把它們都嘗一遍~”
“這個志向不錯,吃到你覺得不錯的,給我也帶一份怎麽樣?”
胤祾特別仗義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小胸脯,承諾道:“沒問題!”
“你年紀還小,一般的東西呢,自然是做不成的,就算勉強做出來,也不适合送給太子,不如你也畫一幅畫送給太子,你覺得怎麽樣?”
“可是、可是我不會呀……”胤祾都急了。
“不還有我呢麽,我教你畫,你先想一想,畫個什麽?”
“就畫我好了!畫一個保寧送給哥哥,這樣保寧就可以時時刻刻陪着他了。”
“好,那就畫一個保寧你,這兩天我先繪制一幅你的畫像,然後再教你照着描。”
“嗯嗯!”
倆人有商有量,胤祾用崇拜的目光看着佟佳氏,佟佳氏很是受用,她又像是回到了以前在閨閣中的時光,那時候家中的弟弟妹妹們,也是這般看着她的。
“你也不必像今天這樣偷偷跑過來,過幾日去慈寧宮請安的時候,我會跟太皇太後說你想跟我學作畫,就讓太監們每日擡着轎攆把你送來,如何?”
“貴妃娘娘你也太好了吧,人長得那麽好看,心地還這麽善良,保寧最喜歡你了~”該嘴甜的時候,胤祾是絕對不會吝啬的,這誇人的話是一串接着一串。
“我們保寧的這張嘴啊,可真是會哄人開心。”
接下來每日,就按照他們的計劃所說的那樣,胤祾每日都會早早地起床,哪怕是下着大雪,也堅持到承乾宮來,認認真真地跟着佟貴妃描摹自己的畫像。
畢竟他還小,握筆的時候手總是不聽使喚,所以前面幾天,作廢了許多。
胤祾雖然平時看着挺嬌氣,可認真起來,還是很願意吃苦的,每次他畫壞了,便給自己加油打氣,鼓勵自己下一次一定可以畫好。
佟佳氏看着他如此有毅力,也暗自點頭,她曾聽皇上說起過太子初習字時的事情,保寧不愧是太子一母同胞的親弟弟,論天資興許略有些不足,但這份堅持,跟太子卻是如出一轍的。
直到十五的前一日,他終于描好了一張完整的畫像。
“我……我畫好了?”他自己都不敢相信。
佟佳氏笑着說:“嗯,功夫不負有心人,我要恭喜保寧你了,終于畫了一張完好的。”
“貴妃娘娘,你幫保寧把它弄得好看一點,保寧想明天就去送給太子哥哥~”
“沒問題,我這就吩咐下去,讓人趕緊替你裝裱,定趕在明日宮宴之前,交到你手裏。”
之所以在上元節這一日舉行宮宴,是因為元旦那日康熙不在宮裏,算是補上原本應該在元旦那日舉行的宮宴。
佟佳氏喜愛詩畫,她常常指名要如意館的一名姓杜的裝裱師傅,替她裝裱字畫,這次也不例外。
十五一早,胤祾便坐立不安,過上一會兒就問錢嬷嬷一次:“那裝裱好的畫送來了沒有?”
每次錢嬷嬷都無奈地回答:“還沒送來,若是送來了,守在宮門口的小豆子,肯定立馬就拿着畫,送到咱們這兒來了。”
眼看着都下午了,再過上一個時辰都該去乾清宮參加宮宴了。
“不行,我還是自己去如意館找那個裝裱的人吧,再晚下去,就趕不上今天送給太子哥哥了。”
說走就走,幸好如意館本就在西六宮,離慈寧宮不算遠,應該來得及。
從慈寧宮出來,只要穿過西三所,再過一條道,就是如意館所在的太極殿。
只是被嬷嬷抱着才走到西三所,就瞧見拐角處那裏,有一個小太監正拿着一幅畫卷往這邊趕來。
“他拿的是不是我的畫?嬷嬷,再走快些。”胤祾激動極了。
可就在此時,突然又有個不知從哪裏突然冒出來的太監,竟拿着搬磚,在那個拿着卷軸的小太監後腦勺上,猛地一砸。
錢嬷嬷和胤祾都吓壞了,嬷嬷下意識護着他往牆角躲,那人估計也是着急,沒仔細看向這邊,便拖着那個被砸暈的小太監進了旁邊的一個小殿。
“嬷嬷!我的畫!”
“二阿哥乖,現在可去不得啊,那也不一定是您的畫。”
“那萬一要是我的怎麽辦?”胤祾快急死了。
恰好此時在西三所一帶巡視的一隊宮廷侍衛,巡邏到了附近。
“你們都快過來!”
“那是誰啊?”侍衛長不太确定地問了一句。
能在宮裏當侍衛的都是八旗子弟,多少還是會提前打聽些宮裏的事情,他旁邊的另一名侍衛便知道得多些。
“宮裏現在就太子跟二阿哥,這位想必應該是養在慈寧宮裏的二阿哥。”
“二阿哥!走,趕緊過去,看看二阿哥想讓咱們做什麽。”
“奴才們見過二阿哥,不知二阿哥叫我等所為何事啊?”
“那裏剛才有個身份不明的人,把一個小太監給砸暈了,你們快過去看看!”說話的是錢嬷嬷。
“記得保護好他手裏的畫!”胤祾最後加了一句。
“嗻!”
侍衛們趕緊手扶着刀圍了上去,果真逮住了一個故意傷人的。
“還不快放下你手裏的畫!”侍衛長可記着二阿哥的叮囑呢。
那傷人的太監見這麽多人圍了上來,一時驚慌,便亂了陣腳,掙紮之下,竟自己撞上了刀口,大片的鮮血在地磚上蔓延開來。
一名侍衛上前試探,發現此人的脈搏已經沒了。
“頭,人死了。”
“死了就死了呗,在宮裏當街傷人,本來他也活不了,幸好二阿哥要的這畫沒事兒。”侍衛長把系的好好的畫卷從地上拾起,拍了拍上面沾着的灰。
那卷軸被侍衛長拿着送到了胤祾面前。
“二阿哥,這卷軸未被打開,您不妨看看這是不是您的那幅,裏頭是否有破損。”
錢嬷嬷替他接過,解開系帶,在他面前展開。
“是我的畫沒錯,還好好的,嬷嬷,你快把它收起來。”
錢嬷嬷又把那畫重新卷起來系好。
“對了,剛才那個替我送畫的小太監,他沒事吧?”
侍衛長笑着拱手回答:“二阿哥放心,那小太監只是受了點小傷,暈過去了而已,應該并無大礙。”
“那就好,今天辛苦你了,你叫什麽名字?”胤祾看他長得又高又壯,其他人還都聽他的,覺得可以先認識認識,說不定日後還有事找他。
“奴才隆科多,佟貴妃是奴才的姐姐。”
“你是貴妃娘娘的弟弟啊!這畫還是她教我的呢。”還是熟人。
“難怪方才見這畫的筆觸,确實有些像是出自我姐姐之手。”
隆科多心眼子可不少,他知道這位二阿哥曾經被姐姐養過一段時間,跟姐姐的關系必然是不錯的,拉近拉近關系總沒有壞處,萬一将來通過二阿哥再攀上太子,前程不就有了。
“奴才已經許久未見姐姐了,也不知她在宮裏過得好不好?”通過姐姐跟二阿哥拉近關系,那是最好用的方法。
“你放心吧,她挺好的,你要是實在想念她的話,下次你可以提前寫一封信,交給慈寧宮宮門口的小豆子,我再幫你交給她。”
“奴才多謝二阿哥!”瞧,這不就搭上了。
“二阿哥,時辰不早了,咱們得回去換身衣裳,趕緊去參加宮宴。”錢嬷嬷在一旁提醒他。
“哦!對對對,那我們趕緊走吧。”
胤祾走之前對今天才認識的侍衛又笑着說:“隆科多,我記住你了。”
只是之後,胤祾便開始不舒服了,錢嬷嬷一摸他的額頭,發現燙手得很,立馬就去請了姜太醫來。
姜太醫是專門伺候太皇太後的兩位太醫之一,胤祾打小生病也都是他看的,他這一切脈便覺着不對。
“将二阿哥的衣裳褪下,檢查他身上,看有沒有疱疹。”
錢嬷嬷見他如此嚴肅,趕緊照着辦,果然就在二阿哥的胳膊上和脖子後面發現了異樣。
“有有有!姜太醫您快瞧,這到底是什麽病啊?”
姜太醫目露凝重,說道:“是天花!”
“什麽?”錢嬷嬷差點翻白眼撅了過去。
“快叫人把這間屋子圍起來,任何人不得随意靠近,還有今天二阿哥都接觸了什麽人,什麽東西,你都得一一告訴我。”
二阿哥得了天花的消息,很快就傳遍了整個後宮。
“貴妃娘娘,今夜怕是辦不成宮宴了。”
佟佳氏正坐在梳妝臺前,整理她的耳環,她從鏡子裏看向自己的婢女。
“怎麽了?”
“慈寧宮裏出事了。”
佟佳氏扭頭看着她,皺着眉繼續問:“可是太皇太後她——”
那宮女搖了搖頭,她說:“不是太皇太後,是二阿哥,二阿哥得了天花。”
佟佳氏猛地一下站了起來:“你說什麽?二阿哥?”
與此同時,乾清宮的太子正好就在康熙跟前待着,慈寧宮報消息的太監說起這件事的時候,他全都聽見了。
“保寧!保寧他得了天花?宮裏怎麽會有天花呢?孤要去看他!”
胤礽着急便想要往外跑,被康熙一把抱住了。
“保成,你冷靜一點,那可是天花,去不得。”
“可那是保寧,是我的親弟弟,我不能失去他,皇阿瑪……你就讓保成去吧。”
他多怕他會變成自己故事裏那個沒有弟弟的兒子,他多怕一切又跟上一世一模一樣,保寧是前世與今生唯一的變數,如果他沒了,那自己活着還有什麽意思?
康熙從沒有見過保成如此害怕的神情,但他不能讓保成去,去了就會跟保寧一樣,更何況康熙他自己經歷過,至今臉上還有因為患天花留下的麻點。
“保成!你去了又能怎樣?如果你也得了天花,那些太醫只會把更多的精力花在你這個太子身上,到時候你弟弟活下來的可能性比現在還要小的多!”
“即便這樣,你仍然還要堅持去嗎?”
太子停止了掙紮,他閉上眼睛的那一刻,眼眶裏的淚水也掉了下來。
理智逐漸回籠,對,保寧還有機會活下來,他不能這個時候添亂。
“皇阿瑪,保成求你,多派些太醫去救保寧好不好?求求你,我不能沒有保寧,他是我”他就是另一個我。
“他是我唯一的親弟弟。”
哪怕是兩度被廢都沒有求過康熙的太子,在這個時候,卻心甘情願地祈求他。
“朕會的,保成你起來,保寧他不僅僅是你弟弟,他也是朕的兒子,朕跟你的心情是一樣的。”
雖然保寧在他的心裏不及保成重要,但那孩子他心裏确實是很喜歡那小家夥的,他那麽聰明伶俐,長得又跟發妻越來越像,他這個當阿瑪的也是萬分不舍得他出事。
康熙又增派了兩名有經驗的太醫過去,同時,也想暫時把太皇太後她老人家先從慈寧宮裏挪出來,等保寧的天花治愈之後,再搬回去。
太皇太後不聽,皺着眉對負責傳遞口谕的太監說:“你告訴皇上,哀家一把老骨頭了,什麽沒見過,哪怕現在去了,也不覺得遺憾,哀家就在這兒替他、替太子,守着二阿哥,叫他們父子倆都別擔心,有哀家在呢,出不了什麽事。”
慈寧宮就此封宮,只準進不準出。
并不信神佛的太子,來到了寶華殿,虔誠地跪在神像面前,求各路神仙佛祖救一救他的弟弟,又親自抄經,甚至還想割手放血到墨汁裏頭,以血書就,幸好被孫嬷嬷提前察覺,制止了。
就在這個時候,僖嫔突然主動前來見他。
“僖嫔?”
雖然僖嫔也姓赫舍裏,但與他的生母仁孝皇後并非同宗,這個女人後來在宮裏也沒什麽存在感,不過倒還算得了個善終,她這個時候跑到他面前來做什麽?
“請她進來。”
僖嫔進來之後,胤礽才發現她竟然特意喬裝成宮女,看來她想說的事情不小,否則何須這般謹慎小心。
“太子殿下,本宮有一個秘密想要告訴殿下,只是本宮希望能用它跟殿下做一個交易。”
“孤今年才三歲,僖嫔為何覺得孤有這個能力能跟你做交易?”
“我也不過是死馬當作活馬醫了,這個秘密我是無意之中知曉的,若被人得知我知道這個秘密,定然會突然在宮中暴斃。”
“你為何不去找皇阿瑪?”胤礽眯着眼問她。
“因為我知道,皇上他不會跟我做交易,他也不會互我性命,他太過絕情了。”僖嫔一邊自嘲着一邊搖頭。
“孤答應你,你現在可以說了。”
僖嫔深吸了一口氣,她現在也只能選擇相信太子了。
“是皇後,是皇後設計把天花的痘痂撒在二阿哥想要送給你的那幅畫上,她想要一箭三雕,同時拉下佟貴妃、太子你還有二阿哥。”
“原來是——她!”胤礽目露兇光,這代表他動了殺意。
前一世的太子可不是什麽好脾氣的人,連皇阿瑪都說他暴戾不仁、恣意橫行。
這個時候,保寧在裏邊的情況他無法得知,也幫不上忙,除了求神拜佛,竟什麽辦法也沒有,現在好了,他找到事情做了。
“皇阿瑪,宮裏怎麽會有天花?此事太過蹊跷,兒臣要求徹查整件事情的起末!”
康熙揉了揉額頭,整件事情調查的奏報其實他已經都看過了,也知道了幕後之人到底是誰。
但那個人現在還動不得,換句話說,不能光明正大地對那個人動手,他不是不想殺了那個人,只是那個人的背後牽扯太深。
所謂牽一發而動全身,大清如今外患不斷不穩,不能再讓內部互相厮殺。
“保成,事情朕會調查清楚,也定會替你弟弟做主,你還小,朕不想你太早摻和到那些黑暗的事情當中去,朕答應過保寧,會一輩子護着你們兄弟二人,朕絕不會食言。”
父子倆對視上,仿佛跨越了時空,胤礽再次問他:“皇阿瑪,你當真會一輩子都護着我們嗎?”
“朕會的!”康熙眼神堅定,語氣果斷,沒有絲毫地猶疑。
太子不再堅持着親自追查,他本來就沒有抱希望,能讓皇阿瑪同意,只不過是将自己的态度表現給皇阿瑪看,讓他知道,保寧出事,他很在意。
從而逼迫皇阿瑪定要将此事一查到底,給他一個交代。
三天過去了,情況兇險。
七天過去了,情況還是危急,燒也沒退。
十天過去了,雖然保寧醒來的時間很少,但高燒變成了持續的低燒,他身上最開始長出來的痘已經開始結痂,這說明情況已經開始有了好轉。
半個月過去了,保寧已經有半日的時間是醒着的,也能正常進食了,除了臉上和背上還有些痘痂,別的地方都已經掉了痂,露出粉色的嫩肉,算是徹底長好了。
聽着保寧在裏面越來越好的消息,太子終于不再整日把自己關在屋子裏拜佛。
一天晚上,他看着皇阿瑪臉上的麻點突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保寧愛俏,得提前給他些去疤的藥膏,對!得多準備一些,千萬不能像皇阿瑪一樣,留下麻點子,他會難過的。”
康熙又是想笑又是想氣:“保成,朕都要羨慕保寧了,有你這麽個替他處處操心的哥哥,要不,下輩子,朕給你當弟弟好了。”
太子聞言盯着他看了一會兒,又挪開了目光,一切盡在不言中。
“你竟然嫌棄朕?”康熙滿眼的不可置信。
“朕給你當弟弟,你竟然還不願意!”
“皇阿瑪,您永遠都是我的皇阿瑪,不可能成為我的弟弟,我的弟弟只有保寧一個。”
“嘿!還只有保寧一個,朕才不稀罕呢!睡覺!”
這次是康熙自己主動背對着胤礽。
胤礽看都沒看他,自顧自地在心裏盤算着還要給保寧準備些什麽。
越想越氣,越想越覺得不服氣,康熙又轉了回去,面對着太子。
“保成,那要是有下輩子,你還想讓朕當你的阿瑪嗎?”
胤礽扭頭看着他,又把頭轉了回去,看着上方,然後說:“不想。”
這次把康熙氣得直接坐起來了。
“你竟然這麽嫌棄朕?朕難道對你不好嗎?”
“我想給皇阿瑪當阿瑪。”讓皇阿瑪也經歷一遍他前一世的遭遇。
他想看看,皇阿瑪能不能接受,會不會恨他。
“什麽玩意兒?”
兒子說下輩子想給他當阿瑪?康熙差點以為自己耳朵出錯了。
“皇阿瑪不願意嗎?”胤礽盯着他問。
“朕、朕”他到底是該說願意還是該說不願意?康熙自己都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