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36】
【36】
丸丸背着畫夾穿梭在伊戈爾·斯特拉文斯基廣場上,這邊有一個标志性的紅唇噴泉,本地的街頭藝人常常聚集在這邊表演,不乏一些千奇百怪的。
最後支了畫夾在隔壁的喬治·蓬皮廣場外圍,啞劇表演趣味十足,舞蹈特別有活力,音樂也很有感染力。
楚銘給她選的這個地方她特別滿意,很喜歡這種氛圍。
有點像他們那裏的氛圍,每天吃飽了,穿梭在落英缤紛的山林之間,迎着陽光滿足的睡覺。
歲月靜好,無憂無慮。
她找的是最偏僻的角落,又可以看見表演全貌,畫紙鋪開,她沉溺其中,和歡聲笑語,畫一起沉溺其中。
丸丸在畫畫之前讓跟着自己的司機去附近玩,好了會打他電話。
司機遠遠看了一會,見丸丸完全沉浸在畫畫裏,便自己也尋了有趣的地方玩。
純白的畫紙上,細細的鉛筆線鈎勒出婉轉曲線,明媚的笑臉,悠揚的和玄,舒适的慵懶,似薄金的陽光一一躍然紙上。
你站在橋上看風景,
看風景的人在樓上看你。
丸丸絲毫不知道,她畫着別人,別人也偷偷看着她。
她今天穿一套紅色針織套裙,豔紅的比玫瑰更奪目,長長的頭發抓成丸子頭束在頭頂,顯的巴掌大的小肉臉更加靈動可愛。
把這個最偏僻的角落變成了所有人視線的聚焦點。
一個高大的法國男子手裏拿一只玫瑰,深深彎下腰向她做了一個請的姿勢,同時嘴巴裏說着什麽。
Advertisement
丸丸聽不懂他的話,但從姿勢猜測,他是想邀請自己跳舞。
沈氏的外資合作商很多,蘇柔交過她各國社交禮儀。
在法國,舞會是交友,會友的場合,女士不可以輕易拒絕男士的邀請,除非是印象極不好的個人,但那也要很委婉的拒絕才行。
他這個突兀的姿勢太過明顯,所有人都看向這邊。
語言不通,丸丸尴尬的不知道怎麽辦。
正在這時,一個男子站到她身旁,和法國男子交流了幾句。
丸丸轉過頭,又是昨日在盧浮宮遇見的年輕男子。
兩人大約是交流好了,拿玫瑰花的男子朝丸丸笑了笑退回去。
“謝謝你,又幫了我一次。”
丸丸感激的說,邊摘下畫夾收畫。
男子指着畫說:“我想請求你把這幅畫賣給我,可以嗎?”
丸丸看向他,他補充道,“你畫的真的很不錯,以後很大概率能成名,也許,這個以後會很值錢,那我就賺大了。”
丸丸卷起來遞給他,“給你吧,你前天已經付過錢了。
其實我知道,你是遺憾自己不能畫下去,在我身上看到了你的曾經。”
男子看向丸丸,故作輕松的解釋說:“其實還好,我明天就回去了,會進去家裏集團總部,那個更有前途。”
丸丸有些遺憾的看向他,但又很知趣的沒說。
男子不解,別人聽說他要放棄畫畫,進入集團公司,都是很羨慕,這個女孩為什麽要用一副很遺憾的眼神看向自己?
他忍不住問,“你為什麽要用這種眼神看我?”
丸丸:“我就是覺得,你說到畫畫的時候,眼睛很亮。放棄對自己這麽重要的東西,你一定很難過。”
男子心裏像是被熨鬥燙了一下,又平又暖。
他的母親,那個生養自己的女人,本該最了解自己的人,覺得自己的放棄理所應當,甚至是糾正自己的錯誤人生。
這個萍水相逢的女孩卻看出自己的犧牲多麽艱難。
他雙手接過,像是拿一件很珍貴的東西。
丸丸收好畫夾,打算重新找個地方畫畫。
“我幫你拿吧。”
“不重,我自己能拿的動。”她不太想麻煩楚銘意外的人。
男子似乎看穿了她的防備,笑着解釋:
“說起來真的挺奇怪的,我的行程裏,在這個城市一共就三天,這三天卻總能碰上你。”
丸丸不好說什麽,勾起手指撩一縷碎發至耳後,無名指上的金綠色貓眼石劃過明亮刺眼的光。
男子眉幾不可查的跳了一下,這枚戒指……
他手指指向遠處一棟建築說:“那邊是個畫畫的好地方。”
丸丸順着他指的方向走進,這棟牆上是有很多浮雕,還有一些文字,看起來像是古老的神話故事。
她看了看,指着一副說:“這個是聖誕老人的麋鹿嗎?為什麽被獵犬咬?”
男子:“這是一個神話故事,講的是阿裏斯教會西方人民養蜂的故事。
阿波羅的兒子阿裏斯從小跟着缪斯女神學習養蜂,後來不慎惹怒了缪斯女神,把他變成麋鹿,被獵犬咬死了,阿裏斯嘶很傷心,在世界各地游蕩……”
神仙變成……麋鹿!
丸丸忽然倒吸一口涼氣。
幾萬年前的一樁轶聞,模糊在腦子裏閃過。
母親好像也講過一個真實的故事。
天族的太子執意要娶一個凡人女子,天君震怒,女子魂魄好像被貶成小動物。
她努力想他們之間的結局,時間太久,真的記不得了。
金色的陽光籠在全身,一天中最熱的時候,她忽然遍體生寒。
楚銘怎麽辦?
他連命都可以不要,會選什麽可想而知!
他那樣矜貴傲嬌的人,怎麽可以生生世世做動物?
丸丸想到這腳都軟了,身體沒有一絲力氣往地上摔去。
男子眼疾手快的抱住他,擔憂的說:“你看起來不太好,怎麽了?”
丸丸指尖扣住手心穩心神,站直掙脫開他的懷抱。
她蒼白的臉上勾不起一絲笑容,木木說:“我有點不太舒服,抱歉,我要回酒店休息了。”
陽光追着遠山緩緩下落,從暖融融變的不帶一絲溫度。
房門“咔噠”一聲打開,楚銘一眼看到窩在陽臺秋千的背影。
放輕腳步走進,小小的人兒半垂着頭坐在秋千,一只光潔的腿壓在另一條腿上,腳尖随着秋千一下下的晃動,蕩漾在緋色的夕陽裏,也晃在人心尖。
他手掌捂上她眼睛,笑說:“猜猜我是誰?”
秋千上的人身子僵了一下,糯糯說:“猜不到。”
他正沉浸在調·情裏,沒注意到她嗓音的異常,笑說:“那我就吻到你猜到為止。”
唇瓣即将落到額頭,她微微側臉避開。
他身子一頓,走到她面前才發現,她臉色郁郁,眼角還有哭過的痕跡。
“怎麽了?出什麽事了?”他蹲下身問。
她讷讷說:“沒什麽,看了一部悲劇電視劇,有點難過。”
他十指戳她眉心,“你傻不傻?電視都是假的。”
彎腰把她朝屋裏抱,說:“你餓不餓?晚宴怕是吃不上什麽東西,乘化妝師還沒來,先去吃點下午茶吧。”
丸丸:“我不餓,我不想去晚宴,你自己去行不行?”
楚銘覺出不對味了,低頭看她一眼,“看什麽電視難過成這樣?”
丸丸随意編了一部電視名字。
微微閃躲的眼神,和剛剛對自己親密的排斥連起來,楚銘面上不顯,嚴肅說:“你必須去,這場宴會,你們沈氏的歐洲區高層全部出席。”
丸丸眼神暗了暗,“那你讓化妝師回去吧,我自己畫,晚宴衣服也有。”
丸丸去衛生間洗臉,楚銘拿出手機直蹦陽臺打給司機。
“夫人今天都做了什麽?”
司機回顧整件事情,隐去自己缺失的那一部分畫面,加上自己的猜測之後道:
“夫人一直在畫畫,之後好像和朋友之間發生了什麽,可能鬧的不太愉快,男子扶……了一下夫人,夫人之後回酒店再沒出來,再後來,好像有沈氏的員工送了一個文件袋給她。”
衛生間裏有嘩嘩的流水聲,楚銘在房間快速掃一眼,輕輕抽開床頭櫃的抽屜,一眼看到文件袋。
撐開一條縫,裏面是巴黎飛國內的單程票,晚上九點的。
文件袋下面,還有一封信,上面赫然是他的名字。
身後嘩嘩的水聲斷了,他快速合上,若無其事轉過身。
丸丸坐到梳妝鏡前上裝,看起來興致還是不太高的樣子。
商場如戰場,早就喜怒不形于色的楚銘,翻了翻她畫紙。
又如常坐到她身旁,手背覆上她臉頰親昵的蹭。
她臉輕微側了一下避開,若無其事上裝。
他又絞着她發絲,笑問,“今天沒畫畫嗎?怎麽沒有新畫?”
她畫着眉毛說:“畫了一張,被人要走了。”
楚銘:“我們家丸丸真厲害,這就有人追着你要畫了。”
丸丸搖頭,“不是別人,還是前天給我錢那個人。”
他指尖抖了一下,又說:“你總遇見他?幾次了?”
丸丸一只眉毛填好,低頭掰了一下手指,“嗯,連今天四次了。”
“叫什麽名字?你知道他是做什麽的嗎?”
丸丸搖頭,“不清楚,沒問。”
化了裝,她看向他說:“我要換衣服了。”
他點頭,避去陽臺,點燃一支煙,把所有的猜測放在腦子裏過一遍。
世間的巧合多半是人為,何況三天見了四次!
是誰對自己的行程這麽了解?
他和丸丸說了什麽?他們是什麽關系?
為什麽她要背着自己回國?
心好像沉到了冰湖裏,恐慌,害怕都有。
丸丸換好衣服,兩人出房間門,到了電梯口,楚銘說:“我忘東西了,你等我一下。”
再回到房間,抽屜裏的信,機票都不見了。
顯然在丸丸包裏。
酒會在一座私人花園洋房古堡裏。
作為權力中心,兩人是這場晚宴的焦點,所有人輪流端着酒杯和他們碰杯。
丸丸有些心不在焉的應付。
楚銘用法語如常和別人交流,餘光緊緊盯着丸丸。
他臉色如常,随着時間越來越近,誰都不知道他在暴怒的邊緣,一顆心早就揪扯成了一團。
以至于,平時觀察入微的他,完全沒發現,他酒杯裏的酒和別人不同。
是他從沒喝過的--苦艾酒。
一種致幻,興奮,助興的酒。
丸丸掃了一眼腕上的手表,放下酒杯,和楚銘說:
“我去下洗手間。”
楚銘握住她手,:“我陪你,你一會迷路了,找不到我怎麽辦?”
他看向她的眼神裏,有濃濃的不舍,乞求,希冀,還有一些看不懂的情緒。
一瞬間,她覺得他似乎看穿了自己的想法。
心裏酸酸漲漲的難受。
但長痛不如短痛不是嗎?
沒有自己之前,他這麽多年也過來了。
他會好的,她想。
她努力漾起一個特別好看的微笑,展現自己最漂亮的一面,留在兩人最後的記憶裏。
鬼使神差的,她勾着他的脖子,主動軟軟的吻他一下說:“沒事,我一會就回來了。”
一步步離開,走出宴會廳的時候,她最後看了他一眼。
他一身名貴的西裝矜貴如王子,被所有人客氣的,恭敬的奉為上賓。
這才是他該有的生活!
她轉身,小跑着走出洋房,跑到門口。
她下午已經聯系過管家,安排好了中文司機,現在,直奔機場去。
她上車坐到後座,拿出一封信遞給前面司機,“我上飛機之後,你回來把這封信交給楚總。”
車裏沒有一絲燈光,她看不清駕駛座位的司機。
“有什麽話,我們還是當面說的好。”
車頂的燈光豁的打開,駕駛位置的人轉過身,赫然是楚銘。
丸丸瞪大眼睛不可思議的看向他。
他長臂一伸,摸上她粉嫩的臉頰,薄薄的唇開啓,說:
“乖,我們回酒店慢慢說。”
你站在橋上看風景,
看風景的人在樓上看你。
--卞之琳
阿波羅的故事摘自百度西方神話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