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第三章

“正富娘，看見我家志風了嗎？”粱嬸子邊走邊打聽。

正富娘是個矮矮胖胖的中年婦女，她一共就生了兩個孩子，其中一個就是她的寶貝兒子，小名叫胖墩，希望養得越壯實越好，大名叫吳正富，是個調皮搗蛋的小夥子。

“沒見呢，估計是和我家正富耍呢。”粱嬸子這麽一問，她也有點擔心，通常情況下正富早就跑回來吵着喊餓了，今天怎麽有點反常呢？

兩個略微有些焦急的母親便在村裏找起來，志紅也有些着急，兩個小的到這個時候還沒有回來，粱嬸子又出去找了，她在家也坐不住。

林青秀看在眼裏，讓她也去村裏找找，“你也累了一天了，現在日頭沒有那麽毒，你去逛逛也好。”

梅莉聽了之後眼睛一亮，她自從回來之後還沒有出去過，心裏早就想去了。當即哼哼的要讓志紅抱着。

“你這個姑娘啊，怎麽比大小夥子還要皮實？你姐姐是有事出去，你好好的在家裏等着啊。”林青秀也不管她是不是能聽懂，和梅莉說起話來。

她直覺這個姑娘就是很聰明，誰家這麽大的孩子不是吃喝拉撒在尿布上，偏偏她是個精靈鬼，每次都哼唧着聲音讓志紅來把她。

“撲哧。”志紅也被逗笑了，她這段時間天天照顧梅莉，對這個孩子也喜歡，不忍的說：“嬸子我就抱着她出去轉轉吧，也不走遠。一會兒就回來。”

梅莉聽了這個，立時想露出笑的表情，不過看在他們眼裏就是說不出的怪異。

她努力的把胳膊往志紅身邊伸，外面的世界啊，她終于能看到了。

林青秀只好給梅莉帶上一頂小帽子，生怕她受了風，梅莉一出去就看見遠處的那座山。

她小時候可是沒少去山上玩，裏面就像是一個寶庫般，什麽都有。眼前就是他們村裏的母親河，在太陽的照射下正泛着波光粼粼的光，美極了。

志紅指着路上看見的小鳥，大樹，還有來往的行人，一一告訴她這是什麽，梅莉感覺自己的眼睛都轉不過了。

空氣真的是甜的，天也是真的藍。純淨沒有污染的世界原來是這個樣子。

她都記不清了。

經歷的事情太多，就把一些最寶貴，最重要的東西給忘了。

走到打谷場的時候圍着不少人正在乘涼，有那滿月見過梅莉的婦女都湊過來圍着她，“老梅家的這個姑娘可是個寶啊！家裏三個兒子了才有這一個姑娘。”

“可不是，這姑娘叫什麽名字？”其中一個歲數比較大的問道。

志紅颠了颠梅莉：“叫梅莉，咱們大隊長取得名字。”

“呦，這個名字不錯啊！梅莉梅莉，以後肯定是美麗的姑娘。你看這眼睛，滴溜溜的轉，看啥呢？”

梅莉正在四處張望，她下次再出來不定是什麽時候了，趁着現在好好的看看，卻不想對上了一個人的眼睛。

她心裏突然咯噔一聲，這個人的眼睛和她的一樣，裏頭藏着一些對現在的不屑，以及蔑視。

還有很多滄桑。

梅莉也不知道她是怎麽看出來的，只是心跳猛然變快了。那個人也注意到了梅莉，眼裏全是探究。

夕陽照在這個人身上，更添了一些神秘，時間好像靜止了一般，梅莉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突然大哭起來。

她不能讓任何人發現她的異樣。

志紅趕緊拍拍她的身子，同周圍的大嬸解釋道：“肯定是吓到了，我先回去了，也可能是餓了。”

她都沒有心情去找她娘和志風了，梅莉這個孩子幾乎不哭，這次把她吓了一大跳，只想着趕緊抱回去，別真是人多把她給吓到了。

梅莉直到看不見那個人才止住了哭聲，她又不能開口說話，沒辦法打聽那個人是誰，心裏卻怎麽也不踏實。

林青秀見他們回來了，一問才知道是梅莉哭了，見志紅這麽緊張，安慰道：“小孩子哪裏有不哭的？她再聽話也是個娃娃，沒事了，你快回去歇着吧，嬸子再這裏看着他們，估計你娘快要回來了。”

粱嬸子最後在村最西頭的菜地裏發現了幾個孩子。誰知道胖墩正被志風當成馬騎在身子底下，吳正富的娘一見這個架勢，可不就氣的不行：“吳正富，你這個孬種，你就是讓人來騎的啊？”

幾個孩子一看這架勢，立刻就散了開來。正富娘一陣風的跑過去，別人沒看清，但是粱嬸子家裏的志風和志景，她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娘，你怎麽來了？”小胖墩兒趕緊跑過來，他到現在還沒有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我咋來了？我要是不來找你，我還不知道你被梁家這幾個小子欺負成這個樣子了！志紅娘正好你也在這裏，你給說說怎麽回事兒？你家倆小子就是這麽欺負我家墩子的？”

粱嬸子見正富的确是被騎在志風身子底下，具體情況她也不知道，以為就是兒子在欺負他，趕緊賠禮：“小孩子不懂事，我回去就修理他，你好好的和墩子說，別吓到他了。”

“哼，下次再讓我看見他們欺負墩子，你們就給我等着！”她可就這麽一個寶貝兒子，可不能有一點閃失。

村裏人一個壯勞力可是非常有用的，不像閨女長大了就得嫁出去。

粱嬸子生生的受了正富娘的指責，看着已經四散沒影兒的兩個孩子，越想越生氣，他們家本來就是外來戶，不像本地人有根基，有了什麽事兒除了生産隊長會說句公道話外，其他人可不就是包庇本地人。

結果兩個兒子還給她惹事情！

志風拉着志景往家裏跑去，志景年紀還小，沒有見過這陣仗，有些害怕的問他哥：“墩子娘好兇啊，他好可憐啊！”

“別可憐他了，快想想咱們怎麽辦吧！”已經六歲的志風知道的事情比較多，他是看出來墩子娘是不會善罷甘休，恐怕回到家将會是一場血雨腥風。

只能保佑他娘下手能輕點兒，墩子能幫他們說點好話。

本來就是小夥伴們常在村裏玩的游戲，誰輸了就被當狗騎一圈，誰知道墩子娘太寶貝他了，也連累了他們。

“你們兩個小皮猴，可總算是回來了！”志紅在家裏早就把飯做好了，只等着他們回來吃，見兩個人跑的一頭汗，趕緊給他們打了水。

對這個姐姐他們兩個都十分的聽話，志紅只比志風大兩歲，卻像個小大人一樣照顧他們長大。尤其是志景從小就跟着他姐姐，也就今年才跟着志風玩起來。

“姐，待會娘要是回來打我們，你可得給我們攔着點兒。”志風的話一出口就把志紅吓了一大跳，“告訴姐發生啥事兒了，你倆又鬧啥妖蛾子了？”

“沒……”正說着話呢，志紅娘就回來了，見了兩個兔崽子氣就不打一處來，拿起外面的鐵鍬就準備打。

“娘我錯了！我們沒有欺負墩子！”志景還小，被他姐老老實實的護在身後，就見滿院子雞飛狗跳的，粱嬸子在後面追着志風跑。

梁大叔回來的時候就見這幅情景，趕緊把娘兩個攔下來問道：“志風，你都六歲了，又惹你娘生氣了！”

志風現在是有苦說不出，不管他說什麽他娘都不會信的，等他見了墩子，一定老老實實的打他一頓，讓這個叛徒不給他說好話。

梅莉在她娘有節奏的拍打下，已經迷迷糊糊的睡着了，突然聽到外面吵鬧的聲音又被驚醒了一下，看着自己不受控制的口水流了下來，突然有些無力。

好香的飯味兒啊！

梅天陽和梅天成兩個人扒拉了幾口飯就往外跑去，梅莉娘沖梅國華說：“估計是嫂子在打倆孩子呢，你去看看怎麽回事，孩子可不能打的太嚴重了，你該攔的時候攔攔。”

雖然梅天陽不是她親生的，但她從來沒有動過一根手指頭，有什麽事兒也是讓孩子爹出面解決，她怕把孩子給打壞了。

梁大叔聽了事情的來龍去脈，知道事情大概是什麽樣子，但是見志風這麽不穩重，還是拿了根藤條出來：“你娘天天家裏家外操心一大把，你作為大兒子卻不想着怎麽替家裏操點心，成天在外頭給我惹事！”

“今天我就替你娘好好教訓教訓你，從今天往後你也該好好的給家裏幫忙了，別成天和村裏的孩子玩。”

這算是比較嚴重的懲罰了，一般什麽事情都是當娘的來教訓，要是爹也出手的話，今天就是不能善了了。

志風也是個硬骨頭，被他爹打的硬是一聲不吭。這時候一直吵着要打他的志紅娘反而不說話，有些不忍心的拉着志景回屋了。

孩子都是娘身上掉下來的肉，怎麽可能不心疼？

梅國華同志還沒走到跟前就喊道：“打兩下就可以了，咱莊稼人不興的把孩子打壞了，老梁你今天下手太重了！”

他在村裏一向是個老好人，誰都能說上幾句話，同老梁又是多年的交情，所以這話就順利成章的說出口了。按說老梁的歲數比他大，做事應該更穩重才是，事實上每次發脾氣的時候都得梅國華來勸他。

老梁也出了氣，他本意也是希望兒子該立起來了，六七歲的年紀在村裏都不是小娃娃了，家裏有點什麽活計也該搶着幹了。

志紅在這時候都已經學會做飯刷碗了，給她娘省了多大的勁兒，誰見了不說志紅懂事聽話。

可這倆兔崽子，成天就知道偷雞摸狗上樹，沒一點正經事。他也正好借這個機會立立威，給他身上緊緊皮。

梅天陽和梅天成見志風被打了，立刻同仇敵忾起來。平常他們幾個都是很要好的夥伴，什麽事情都一起抗，尤其是他們現在知道什麽事義氣了，等大人們走了便圍過去問是怎麽回事。

“志風怎麽回事？你爹咋又打你了？”

別看志風年紀小，他可是這幾個人中最有主意的，什麽事情都是他在背後搞鬼，幾個小的也都信服他，就連同歲的梅天陽都不得不佩服他。

“沒事兒。”志風說完這句話，心裏卻在暗暗想着什麽時候找個機會好好的收拾收拾小胖墩。

最起碼這頓打是不能白挨的。

粱嬸子趕緊把他拉進屋裏，志紅先給他擦了他身上的傷口，把梅莉娘給的雞蛋拿出來：“趕緊墊補墊補吧，你以後也少和他們來往，村裏這孩子沒一個懂事的。”

別看她才不大的歲數，這話說出來也不違和。志風咬咬牙拒絕了志紅手裏的雞蛋：“姐，你自己吃吧，還有志景那個小子呢。我不愛吃這個。”

不管志紅怎麽哄他，他都不松口吃，梅國華在窗戶邊看見，笑着打趣老梁：“和你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都是硬骨頭。”

梁大叔其實心裏對這個兒子還是很看重的，尤其是脾氣性格都和自己這麽相仿，只是嘴上卻不說什麽。莊稼人不知道怎麽表達，一般很少有人誇孩子。

梅天成不解的問梅天陽：“志風哥為啥又被打啊？他好可憐，咱爹就不打我，要不讓他來我們家吧。”

梅天陽嘴角抽了抽，等他歲數再大點，有的是機會挨打，現在還可憐志風，他可是見過志風整人，那是下死手啊。

他在心裏默默的給小胖墩點了一根蠟。

梅莉娘見梅國華回來了，一家人趁着涼快在外頭乘涼。現在沒有空調，沒有電扇，全靠老天爺賞臉。遇到特別熱的時候，也是一點辦法也沒有。

只是現在正收糧食，就是熱的要死也沒有一個說下點雨之類的，熱一熱還能頂過去，要是糧食沒了，那可是要死人的。

“我看老梁說的對，這麽大的孩子了讓他跟着幹點活吧，咱倆就是太寵着孩子了。”

梅莉聽着點點頭，她爹娘的确很疼孩子，才一個個慣的無法無天。

梅國華的心裏卻是有些焦急，他真的怕養不好這兩個孩子。現在林青秀的奶還将将夠，在大些恐怕就不中了。

到時候……可怎麽辦啊？

他嘆了一口氣，将心裏的煩悶壓抑起來。等明天下了地之後，說什麽也得去問問村裏有沒有小米之類的細糧。

麥乳精這種精貴的東西，他就是連想也不敢想。村裏人就沒聽說過誰家的孩子吃過的，太貴重了。

林青秀躺下之後想的也是糧食的事情，她覺得自己的身體恢複的差不多了，白天的時候她也下地幹活去。所有的事情都讓梅國華幹，她也心疼。自家的男人自從她嫁過來，就沒讓她受一點委屈。

當初不少人嫌梅國華歲數大，家裏還有一個三四歲的男孩，她娘也不樂意，幸好她當初嫁了過來，才有現在的好日子過。

她的娘家聽說有不少人連飯都吃不上了，夏天還好一點，等到冬天該怎麽過？

兩人都盤算了一陣子才漸漸的睡去，第二天天不亮梅國華親了親兩個小朋友的臉蛋，就要動身下地幹活了。

“當家的，我也跟着你去。”林青秀跟在後頭醒過來，小聲的說道。

“你去幹啥？地裏沒多少活計了，我一個人就能幹完。再說還有兩個小的呢。”梅國華也壓低聲音，生怕吵醒了還在睡夢中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