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拾捌

拾捌

我們到達草原的第三個月,遭遇了馬匪。我力氣雖不及師姐,但打架這件事靠的不僅僅是力氣。我和游兒兩人在外圍攔下馬匪,揍了一頓趕走了。卻不料那群馬匪逃走時和索達家的小姑娘佳佳正好打了個照面,一伸手将那小女孩虜上馬背。游兒遠遠瞧見了,窮追不舍。

那虜人的馬匪漸漸落了單,眼見要被追上了,将小姑娘一刀抹了脖子,随手抛了。

游兒抱着人回來地時候,小姑娘嘴裏冒着血。脖子斷了,只剩一口氣。她費力地看着游兒的臉,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游兒含淚在她額角親了一口,她仿佛心滿意足了,就閉上眼睛。

就再也沒有睜開。

小姑娘葬禮結束的第二天,游兒消失了。三天後回來,一身帶血的傷痕,滿臉胡茬,眼裏布滿血絲,一進帳篷倒頭就睡,整整三日才醒來。我問他去幹什麽了,他喝着羊奶不說話,整個人木木的,過了一會兒,扔了碗吐了一地。

那時他剛過十六歲的生日,腰上還佩戴着小姑娘送他的生日禮物。是一柄彎刀,精美的刀鞘上沾滿暗褐色的血跡,在風中搖搖晃晃。游兒跪在地上吐到脫力,就躺在那灘沾了胃液的羊奶裏,紅着眼問我:“人,究竟為何而活?”

我答不上來。

一時之間沒有人說話。整個草原充滿了寂寞的風聲,我想起了風姬。想起她穿過飄零的花瓣走到我眼前的景象;也想起了月芽兒,想起她還是抹精魂時每日懶洋洋地躺在草葉上曬太陽;還想起了師父,他吭哧吭哧地爬上屋頂,在上面忙活半天,下來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同我和師姐說絕對沒毛病,結果暴雨一來,我們三人濕淋淋地躲在屋子角落裏互相埋怨。

好像我就是為了這些回憶活着的。

我說:“也許是為了某些人被記得。”

“不對!”他大聲反駁,“你說的不對!人是為了自己而活!人生不過短短數十載,若是得不到自己想要的,那就是白活!”

“可是你想要什麽?”

“我曾經想要遵循母親的遺願,代她踏遍大江南北。可是不行!母親已經死了,我所見所思她永遠不會知道!那我做這一切有意義嗎?”

“她只想你過自己想要的生活。”

“我想要佳佳活過來,我想娶她!”他捂着眼睛哀哀地吼:“可是我做不到!她已經死了!”

我坐在他身邊,摸摸他的腦袋。他在哭。

他哽咽着,啞着喉嚨說:“我殺了那夥馬賊。可我一點也不開心。佳佳回不來了——再也回不來了。我甚至沒有對她說過——我喜歡她。師父,”他不斷用手錘着自己的心口,“這裏堵得要命,好難受,我該怎麽辦?”

我伸手去擦他的眼淚,怎麽擦也擦不幹淨,只好捏着他沾着血漬的臉頰,告訴他:“好好活着,記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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