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純意
027 純意
悠揚浪漫的音樂飄蕩在酒吧裏，郁金香的芬芳萦繞在每個人鼻尖，燈光與酒水交相輝映，在這個空間裏演繹了一場無聲的璀璨絢爛。
江晏北走進來的時候，毫無疑問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七彩的燈光投射在他的面龐，将那張精美絕倫的面容映襯地格外動人。
這個世界，人生來就是不平等的，每個人出生時的樣貌反應了上天對他的态度。
由美到醜，從喜至厭。
這就分了無數個層次。
衆人提倡的平等，不過是上層對下層的僞善或者施舍，以及下層對上層的仇視和耍賴。
那本就是虛假的。
而江晏北的容貌，足以讓在場衆人從的驕傲自信，瞬間落得個自慚形穢。
他們想，上天果然是有偏愛的，有的人，生來便是天之驕子。
若是江晏北了解到這些人的想法，恐怕是要大肆嘲笑。
若是他這樣的也算是天之驕子，那天下就沒幾個人是下層百姓了。
他觀察了一陣這裏的環境。
穿着燕尾服，紮着小領結的調酒師正舞動着手臂手指展現他那高超的調酒技術，不多時，一杯漂亮的雞尾酒就擺在了吧臺上。
美麗的姑娘拖着幽冷高貴的藍色長裙，纖細修長的手指繞了繞做得很漂亮的棕色卷發，這才落在了酒杯上。
橘紅的指甲襯得那藍色液體格外清幽，水晶将燈光反射進江晏北的眼睛上，一瞬即逝的亮光快得讓人差點兒捕捉不到。
Advertisement
江晏北走去吧臺，對着一位服務員說，“請問306包間在什麽地方？”
他明顯瞧見對方在聽到他口中的房間號時閃過一絲詫異，不過職業素養讓他很快掩飾下來，冷靜地說：“先生請随我來。”
江晏北不動聲色地閃了閃眸，看來這家酒吧應該是冷言袖自己開的。
濃濃的帶着些冷淡和高貴的小資情調，将淡淡悲傷與寧靜融進裏的空氣裏，舞臺上演繹的《夜的鋼琴曲》實在讓人難以不動容。
在浮躁的都市生活裏，許多年輕人都希望有一個寧靜的地方能讓他們休憩片刻，在人生的旅途停留些許，好好感受一下過去日子裏的辛酸苦辣，喜怒哀樂。
江晏北跟随服務員到了他說的包間。
“謝謝。”
“是我的榮幸，先生。”
服務員微笑離開前，還認真看了看江晏北，似乎要将他記在心裏。
江晏北不甚在意，他敲了敲門，這才推門而入。
暖白的燈光沉落在整個房間，将它裝飾上一層溫柔的暖色。
就像冷言袖這個人。
離開外面回到這裏，便會褪下冷硬的面具，露出柔軟又暮氣沉沉的內裏。
看着躺在沙發上閉着眼的人，江晏北心顫了顫，幾乎有些膽戰心驚。
茶幾上還擺着好幾個酒杯，空的酒瓶也有幾個，明顯之前不止一個人在這裏。
是誰呢？
她會和誰一起喝酒？
有時誰會将她一個人丢在這裏？
江晏北心裏生出許多疑問。
可他一個都沒有問出口。
看着躺在沙發上的那個人，他的心也沉靜了下來，之前的浮躁仿佛都是他的錯覺。
或許是這個酒吧的魅力，又或者是因為這個人。
總之，他的心已然寧靜。
小心翼翼上前，生怕自己的動靜會驚醒對方。
江晏北看了看四周，終于在某個沙發角落裏發現了一張薄毯。
房間的溫度調得很多低，江晏北猜測恐怕頂多也就20度。
若是在剛剛人多的時候，熱鬧的氛圍多少會讓人覺得不那麽冷，或者溫度适宜。
可這會兒人已經走了，就剩下冷冷清清的一個屋子，若是再這樣下去，對方就該覺得冷了。
他将薄毯折疊好，悄無聲息地蓋在了對方身上。
他看見冷言袖似有些被驚動，轉動了身子将自己轉了個方向。
睡夢中的冷言袖身上的精英氣質和淡漠的氣質淡了不少。
面對外面的無堅不摧似乎也悄然地被攻陷了。
他就這麽坐在旁邊的位置，看着依然沒有醒的對方，似乎覺得就算一直這樣看下去也可以。
冷、言、袖……
冷……
誰又是真的從內而外的冷呢？
他獨自靜靜享受着陪伴的氣息，這大概是他離對方最親近的時候了。
也是這麽多年來，他第二個這麽親近的人。
只是，在睡夢中的冷言袖似乎并沒有他這樣的寧靜。
不知道夢到了什麽，她秀美緊蹙，額上冒出了一層細微的薄汗，不安地動了動身子。
江晏北想讓她能睡得安寧些，便有些笨手笨腳地拍了拍她薄毯下的手背。
想着是不是要唱能讓人入睡的歌，轉而又覺得自己這行為太像是哄孩子入睡了。
可他又能怎麽辦？這麽多年，他可沒哄過別人，只是江悅以前哄過他，于是他就這樣照貓畫虎了。
事實證明，他這樣的動作是沒用的，甚至有些畫蛇添足。
因為沒幾下，冷言袖就在他的輕拍中醒了過來。
江晏北忙收回手，假裝自己剛剛什麽都沒做的模樣，來掩飾他的窘迫。
他哄人睡覺的本事真的這麽差嗎？
怎麽對方非但不睡還被他叫醒了呢？
還好他動作快，否則要是被她看見了，那豈不是很尴尬？
“……是你？”
冷言袖睜開眼，就看到坐在旁邊的江晏北，思緒回籠，便想起了前因後果。
“什麽時候來的？怎麽不叫醒我？”
江晏北掩飾住心虛，“剛來，看你睡得正香，就想等你睡醒，反正我也沒什麽要緊事。”
瞧見茶幾上的酒杯，他想了想問，“你頭暈不暈？要不我去給你要一杯解酒茶？”
冷言袖坐起身，搖頭道：“不必了，我沒醉。”
這些年她喝過多少酒自己都不記得了，要是這麽點就能讓她喝醉，那也太看不起她了。
“你想喝什麽？我幫你叫。”她問。
畢竟是她請來的，總得有個做東道主的樣子。
“你還小，最好不要喝度數大的，我給你叫一杯‘純意’吧？它度數低，比起酒，其實偏向于飲料，但又比飲料重。”
她起身要喊服務員，江晏北卻拉住了她的胳膊。
冷言袖頓了頓，看向他。
江晏北的眼睛對上她的，不閃不避，半晌，他笑了笑，“不是說好，你給我調嗎？”
對天發誓，冷言袖可不記得自己什麽時候答應過要給對方調酒了。
雖然她會調酒是沒錯，可也不是随随便便就給別人調酒的，人家專業調酒師都不會這麽做，更何況她這個業餘的？
她沉默着拿出了手機，将微信聊天頁面調出來展現給江晏北看，
手機屏幕和對方眼睛離得很近，就算是近視眼也能看清上面的內容。
卻見上面寥寥幾句對話簡單明了。
“找到我答應給你調酒的記錄了嗎？”
江晏北：“……”
“要不要再翻翻？”她問。
江晏北：“……”
不多說，直接将證據擺在你面前，将你噎得說不出話來。
難道這就是精英們的行為方式？
我等凡人無力反駁。
只能讪讪笑道，“我開玩笑的……”
一點也不好笑。
冷言袖也沒興趣去想這小年輕的內心活動，答應對方的要求也不過是酒後不知道酒精刺激到了哪根神經，一時做出的錯誤決定罷了。
不過，既然答都答應了，那再反悔也沒什麽必要。
左右不過是一杯酒的事兒。
她叫來服務員，将要的酒和對方說了，
江晏北這才開始打量房間，剛才光顧着看冷言袖了。
其實也沒什麽打量的，從這裏，和別的他去過的酒吧比，他看不出有什麽獨特的。
從進來到現在，他覺得這間酒吧最特別的地方就是大廳裏鋼琴彈奏的那首《夜的鋼琴曲》。
他甚至懷疑這裏是不是每天從早到晚都只有那一首曲子。
“想什麽呢？”冷言袖轉身過來坐下，就看到江晏北在發呆。
那張臉就算是發呆，也很賞心悅目。
“在想外面那首曲子。”江晏北下意識回答。
随即愣了愣，既然已經說了，那也沒什麽不可以說的。
“《夜的鋼琴曲5》，我很喜歡。”
“經常聽嗎？”他問。
冷言袖點頭。
“這家酒吧是你的嗎？”江晏北又問。
“你怎麽知道？”冷言袖一愣，笑着問。
“感覺，你知道，人的直覺有時候是非常準的。”
冷言袖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是我的，怎麽了？”
“我剛剛就在想，你這裏是不是每天一直都只彈這一首曲子。”江晏北索性說了。
冷言袖挑了挑眉，卻是一笑，“這你就想多了。”
江晏北有些意外。
對方端起一杯酒淺嘗一口，才道：“只有我在這兒的時候才是這首，平時的時候他們随意。”
江晏北：“……”
這和他想的也差不多了，反正她在就只有這一首。
“這首曲子是很好聽，不過我覺得如果換成《卡農》會更好。”
冷言袖看着他，輕笑道：“沒想到你小小年紀，還對音樂有研究。”
江晏北差點兒沒忍住翻了個白眼，還好及時剎車，“冷姐姐你也太擡舉我了，我一個學歷都沒有的人能有什麽研究？不過是憑感覺罷了，沒有音樂細胞，但是光聽還是聽得來的。”
“這兩首曲子我都喜歡，不過，感覺《夜的鋼琴曲》偏傷感一點，而《卡農》更輕松一些，并且會給人一種浪漫的幸福感，很适合已經墜入愛河和即将墜入愛河的人。”
江晏北是真的不了解音樂，但他喜歡聽，每首歌都有屬于自己的感情，喜怒哀樂盡在其中。
一個孤獨的人，最好的陪伴便是音樂，有它在，就不會害怕踽踽獨行時遇到的每個漫漫長夜。
人是不可能脫離群體的，可從小到大，江晏北真正不止一個人的時間，也只有江悅在的那幾年。
不是說別的時候沒有遇到別的人，可普通朋友和親近的人是不一樣的。
一般的朋友也只是見面打招呼，碰到一起聊幾句，泛泛之交，不牽扯心，距離靠得近一點都會心生警惕。
可親近的人，就算不說話，也願意待在一起，靜靜看着，默默陪伴。
不是遇不到能讓人打開心扉的人，而是真的很難。
偶然遇到一個，他自然是不想放手的。
“可，這是我的店。”冷言袖淡淡道。
“……”
行，你的店，你做主，就是這麽任性。
“我今天去見了肖先生，合約已經簽了，謝謝你，冷……小姐。”江晏北有些窘迫。
“不叫姐姐了？”她輕笑一聲，冷言袖聽力沒有問題，自然是聽到了他剛剛卡頓的。
“網上喊姐姐的人是誰來着？好像姓江……名字叫什麽來着？哦……我想起來了……”冷言袖清冷的聲音裏罕見地生出幾分笑意，打趣着某人。
“冷姐姐！”江晏北脫口而出的這三個字有點咬牙切齒的意味。
好在他臉皮要比他的心厚一點，否則這會兒的面紅耳赤肯定就掩蓋不了了。
“你是小瑾的朋友，叫我一聲姐姐也無可厚非。”冷言袖一語雙關。
“……嗯。”
江晏北對這話左耳進右耳出，被這人用“姐姐”勸退那麽幾次，他自己對這個稱呼免疫了，反正，這話也沒說錯，她本來就比自己大。
姐弟戀什麽的，他還挺喜歡的。
冷言袖可不知道他心頭所想，否則這會兒就應該将江某人掃地出門了。
包間門被打開，服務員走了進來，将兩杯相同的酒放在茶幾上，“請慢用。”
酒杯是剛才江晏北在外面看到的裝那杯雞尾酒那種，不過這杯裏面裝的并不是雞尾酒，而是粉色不透明的液體，裏面也沒有吸管。
“它叫‘純意’是嗎？”他還記得剛才她說的這個名字。
“嗯，嘗嘗看。”
江晏北應聲淺嘗了一口，淡淡的苦味在舌尖泛濫開來，讓他下意識懷疑這酒是不是壞了。
可片刻後，苦味散盡，取而代之的一股淡淡的酸甜味。
苦盡甘來？
也不盡然，這後面除了甘，可還有酸，甚至酸味是壓過甜味的。
“這味道……很特別，它的創造者一定是一位很有故事的人。”
雖然剛開始的瞬間讓人排斥，可後面卻讓人回味無窮。
很有魅力。
只見冷言袖端起另一杯“純意”，喝了一口，苦味蔓延，她眸中像含着整片夜空，只是其中沒有星，也沒有月，有的只是無邊的的空寂，淡淡道：“謝謝誇獎，故事不多，就一個。”
